可惜的是如果说阿拉巴旅馆的床铺哪怕对于如此重要的旅客来说也还是过得去的话,饭菜却不能尽如人意。在一年中的任何时候,来陶里斯岛边远地区来冒险的旅游者很少。只有一些盐商,他们的马匹或大车经常来往于从刻赤到佩雷科普的路上,他们就是阿拉巴旅馆的常客,他们很容易侍候,能睡硬板床,有什么就吃什么!
因此凯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们就必须满足于一顿非常随便的烩肉饭。这种饭菜自古就有,但是米饭少而鸡块多,骨头少而鸡肉多。何况这只鸡这么老,所以肉也这么坚硬,简直和凯拉邦本人差不多,然而这个倔强的人的坚固的臼齿也决不让步,这时他仍然和平时一样寸步不让。
在这道规定的饭菜之后是一罐真正的“酸乳酪”,其实是凝固的牛奶。它来得正是时候,可以帮助把烩肉饭咽下去。然后端上来的是十分开胃的烘饼,人们都知道它在本地的名称“卡特拉马斯”。
布吕诺和尼西布吃的食物没有主人多。当然,他们的下腭比鸡肉更坚硬,可是没有机会显示。桌上的烩肉饭被一种黑乎乎的东西代之,被烟熏得好像炉膛深处的一块使用多年的壁炉板。
“这是啥?”布吕诺问道。
“我也不知道。”尼西布说。
“啊,您是本地人还不知道?……”
“我不是本地人。”
“差不多吧,因为您是土耳其人!”布吕诺答道,“行,伙计,尝尝这只干‘鞋底’吧,再告诉我它究竟是什么!”
总是听话的尼西布就把这只“鞋底”咬了一大口。
“什么味道?……”布吕诺问道。
“就这样,不是什么美味!但是可以吃的!”
“是的,尼西布,那是在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充饥而又饿得要命的时候!”
布吕诺也尝了尝,像不惜一切进行任何冒险的人似的。
总之,在几杯用酒精兑成的啤酒的帮助下,这些东西还是能吃的。
但是尼西布忽然叫了起来:
“哎!希望安拉帮帮我!”
“您怎么了,尼西布?”
“我刚才吃的是猪肉吗?”
“猪肉!”布吕诺说道,“哦!这就对了,尼西布!一个像您这样优秀的穆斯林是不可以吃这种味美但不洁的动物的!好吧,要是这道不出名的菜是猪肉的话我认为您只有一件事情要做……”
“什么事?”
“安安静静地把它消化了吧!”
尼西布十分遵守穆罕默德的戒律,所以还是感到不舒服,不知所措,布吕诺只好去向旅馆老板打听情况。
尼西布彻底放心了,可以毫不后悔地消化了。这道熏黑的菜是鱼,叫“舍巴克”,是一种海鲂。人们把它劈成两半,晒干,再挂在炉膛上用烟熏,然后生吃,或者说几乎是不熟的。这种东西大量出口到罗斯托沃港口的整个沿海地区。
他们只能满足于阿拉巴旅馆里的这顿简单的晚餐。他们认为床铺还不如马车上的坐垫软,但他们最后还是没有上路,而是睡着了,在这些不是很舒适的房间里的睡眠,也能让他们消除掉前几天的疲劳。
次日,9月2日,阿赫梅早早就起床了,而且忙着去寻找驿站换马。前一匹马在拉了那么长的难走的路之后没劲了,至少要休息二十四小时才能歇过来。
阿赫梅准备把套好马匹的车子拉到旅馆,让他的叔叔和范·密泰恩一上车就能驶向刻赤半岛。
驿站就在村庄的尽头。屋顶有弯曲的木条,像低音提琴的琴颈,但是没有任何可换的马匹。马厩是空的,即使付金币,也买不到马匹。
阿赫梅被这种意外情况弄得十分难过,只得回到旅馆里。凯拉邦大人、范·密泰恩、布吕诺和尼西布都打算出发,在等着马车的到来。其中一个人开始显得很不耐烦。
“哎!阿赫梅,”他大声问道,“你找的马车呢?”
阿赫梅说:“连一匹马都没有!”
“没有马?……”凯拉邦问。
“等到明天我们才能有马!”
“明天?……”
“嗯!还要过二十四个小时!”
“要损失二十四个小时!”凯拉邦喊道,“可我一个小时也不行!”
“但是,”荷兰人提醒他的已经开始发火的朋友,“如果没有马怎么办呢?……”
“会有的!”凯拉邦大人说道。
他做了一个手势,大家就跟着他走了。
一刻钟之后,他们到了驿站。
驿站站长懒洋洋地站在门口,他知道人家不能强迫他拿出他没有的东西。
“您的马呢?”凯拉邦问道,口气已经是不太好商量了。
“我仅有你们昨天晚上牵来的马,”站长答道,“它们不能走路。”
“那么您的马厩里为什么没有别的马?”
“因为它们都被一位土耳其的大人拉走了,他要去刻赤,去从那儿穿过高加索之后再去波季。”
“一位土耳其的大人!”凯拉邦喊了起来,“肯定是个欧洲式的奥斯曼人!没错!他们在君士坦丁堡的街道上不仅挡住你,就连到克里米亚去的路上都能遇到他们!他是个什么人?”
“我只知道他叫做萨法尔大人。”驿站站长平静地答道。
“那好,您为什么敢把剩下的马都给这个萨法尔大人?”凯拉邦问道,声调里带着轻蔑。
“因为他昨天早晨到了驿站,比你们先了十二个小时,那时候有马可换,我没有理由不给他。”
“恰恰相反,还有马!”
“还有马?……”站长又说了一遍。
“肯定还有,因为我要来。”
对这样的论据还有什么可说的?范·密泰恩想进行干预,结果他的朋友用肘部撞了他一下。驿站站长用嘲笑的神情看了凯拉邦大人一眼,正想回到屋里去,凯拉邦却叫住了他,说道:
“这些都不用去管它!不管您有马没有马,我们马上就要出发!”
“马上?……”驿站站长问道,“我没有马。”
“去找!”
“在阿拉巴没有一匹马了。”
“去找两匹,找一匹,”凯拉邦答道,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了,“去找半匹……但是要去找!”
“不过……要是找不到呢?……”随和的荷兰人认为有必要委婉地重复一遍。
“必须要有!”
“可能您能够给我们套车的母骡或公骡?”阿赫梅问驿站站长。
“这个省里从来没有过母骡和公骡!”站长答道。
“那么他今天能看到一头了,”布吕诺指着凯拉邦在主人的耳边悄悄地说,“还是一头有名的骡子。”
“要是驴呢?……”阿赫梅问道。
“驴跟骡子都没有!”
“连驴都没有!”凯拉邦大人喊道,“哈!您在笑话我,站长先生!这个地方没有驴!无论是什么。莫非没有套车的东西?没有所有代替马拉车的东西?”
倔强的人这样说着,怒视着聚在驿站门口的十来个当地人。
“他可以让他们来拉马车!”布吕诺说。
“嗯!他们或者我们!”尼西布说,他对主人十分了解。
没有马,也没有骡和驴,他们当然是不能走了,必须耽误二十四个小时了。阿赫梅因此和他的叔叔一样生气,但还是想让叔叔接受这种不可能有马的现实,这时凯拉邦大人叫了起来:
“谁有我套车的马就给他一百卢布!”
阿拉巴的当地人非常激动。其中一个人利索地站了出来。
“土耳其大人,”他说,“我有两峰单峰驼要卖!”
“我要了!”凯拉邦说。
根本没有用过单峰驼来拉驿站马车。
交易很快就谈妥了,而且价格很高。这没什么,凯拉邦大人付了二倍的价钱。两峰单峰驼好歹被披上鞍辔,套上车辕,它们的老主人在大笔小费的承诺下也当了车夫,神气活现地坐在驼峰前面。然后,千真万确,这辆使阿拉巴当地人十分惊讶,但旅行者们却非常满意的马车,就奇特地被骆驼拉着在通向刻赤的路上大步小跑起来。
傍晚时,他们顺利地到达了阿尔京村。
驿站里没有一匹马,而且在萨法尔大人路过之后都是这样。不得不下决心在阿尔京村过夜,好让骆驼休息一下。
次日早晨,9月3日,马车还是照老样子行驶,白天从阿尔京村走出了十七公里,到了马里央塔尔村,在那里过夜后天一亮就走了十二公里,傍晚时到达刻赤。一路上没什么事情发生,但是颠簸得厉害,因为强壮的骆驼没有训练过拉车。
总之,凯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们自8月17日出发以来,花了十九天的时间,已经走完了路程的七分之三——即七百公里中的三百公里。所以他们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如果他们在今后的二十六天里一直这个速度直到9月30日,他们是应该能在原定的期限内结束环绕黑海之行的。
“但是,”布吕诺经常对他的主人说,“我老是预感到会有倒霉的结果!”
“对于我的朋友凯拉邦?”
“对于您的朋友凯拉邦……或者一切陪着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