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夜探
刘大海虽然满腹心事地告别了母亲和妹妹，在那天一清早就离开了吴城，离开了长春客栈，回到了红船局。但是回到红船局之后，他的心犹如鄱阳湖上那翻江倒海的波涛，让他一直无法平静，让刘大海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因为在这之前，刘大海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世竟然有这么多曲折的故事；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爹和娘竟是靠一笔不义之财才成为吴城首富的。
刘大海在想，看来自己的这一辈子，恐怕都要生活在父母的阴影里，都要在为他们赎罪而活着。此时，刘大海最担心的倒不是自己，而是家中那个弱不禁风的妹妹刘素娇，和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弟弟刘大河。他想，如果弟弟还在人世的话，他恐怕早就成父母的替罪羔羊。
回到红船局见到了那张布告之后，刘大河才知道，在自己没有回来的那几天里，红船局竟盼来了这样的好事。刘大海尽管没有参加那次庆典，没有参加在杨铁汉等人的墓前举行的祭祀仪式，但是，听到红船局的船工们的讲述之后，他还是热血沸腾，同样感觉到了红船在鄱阳湖百姓心中的地位。
但是，此时的刘大海毕竟是心事重重。他见到高会长等人之后，并没有喜形于色。他只是把这种激动深藏在心里。只是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今后应该怎样去做，才能对得起鄱阳湖老百姓的一片赤诚。
高会长也是一个细心之人。他见刘大海在听自己的介绍时，好像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也曾听到红船局的水手们说过，在自己和刘大海他们动身去南昌后，刘大海家里曾派人来找他呢！自从刘大海来红船局以后，这么多年了，他家里从来没有来过人找他。如果不是家里有大事，长春客栈的那位刘老板是决不会派人上门来的。刘大海现在虽然回来了，但他那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就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那么，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大事呢？高会长决定要问个明白。他谈了一会儿红船局的公事后，就对刘大海说：
“大海，这次回家怎么不多住几天？家里人都好吗？两位高堂的身体怎么样？令尊大人在商场上可是得意么？”
刘大海见高会长这么一问，也不知如何开口。他想，如果是把妹妹告诉自己的真相和盘托出，那么，高会长肯定会大吃一惊，同时还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了。任何人都有保护自己的一种本能，刘大海也不例外。因此，他决定不能把自己家族中那不光彩的一页告诉高会长。但是，自从离开家以后，他又总想找个人说说内心的苦衷。如果一直把这件事闷在心里，也是一种莫大的苦恼。他想到高会长的平日为人和对红船局的关照，认为他还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于是便把心中的苦闷藏头露尾地对高会长说了一些。最后，他对高会长说：
“我父亲如今身陷黑虎山，不知是死是活。我真想去打听个明白。会长，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高会长一听刘大海的父亲被黑虎山的强盗捉去了，果然是大吃一惊。他当然知道黑虎山的那伙强盗不是好惹的。刘老板被他们捉去了，肯定是看中了他家的钱财。因此，高会长对三先生的性命十分担忧。凭他的人生经验，他立即对刘大海说：
“大海，我看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应该赶快去探听一下虚实，看那伙强盗开个什么价。即使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你的令尊大人救出来。他也五十多岁的人了，能混到这种份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他多在那里一天，就多吃一天苦。我看你还是赶快想办法吧。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尽力而为。决不会坐视不管。我和地方上的那些人，还有县政府龚县长的关系都不错。只要我出面去说，他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高会长当然是一片诚心诚意，但刘大海听了全不是滋味。他想，如果真的去惊动官府和地方衙门，弄到最后把老底给抖出来了，等待自己的便是身败名裂。何况据他推测，父亲既然落到了胡子挑手中，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如今说不定早就作了刀头之鬼。想到这里，刘大海哽咽地对高会长说：
“高会长，你的诚意我心领了。我想，还是先让我去打听一下我父亲的情况，如果他还在人世，我们再作商量。我想……恐怕……”
刘大海此时竟悲从中来。他说不下去了。
高会长连忙安慰他说：“大海，天有莫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碰上了这样样倒霉的事也是没有办法的，你就不要过份悲伤。我看还是先照你说的去做吧。明天就带几个弟兄去打听一下，等有了结果后我们再商理对策。”
刘大海点了点头说：“多谢高会长的关照。不过，此事暂时还得瞒住众位弟兄，免得让大家为我担心。我们红船局现在了这张布告，今后的麻烦事可能会少一些。我倒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带领弟兄们练练功夫，把红船局的事做好。不要辜负了这张布告，更不能辜负了鄱阳湖老百姓的一片心意。”
“这些事你暂时就少操点心吧！”高会长说，“这几天，红船局的事就让那几位弟兄多管管。我会去红船局打个招呼，就说你近来另有一件官差，你就只管去忙你的事，好吗？”
刘大海点了点头。心里格外地感谢高会长为自己想得周到。
当天夜里，高会长果然亲自出马，把红船局的大小头目和所有水手召集在一起开会。在会上，高会长很严肃地对大家说，红船头刘大海最近要协助县政府侦破一起大案。这桩案子与黑虎山的强盗有关。因此，这些日子，刘大海就专门去做那件事，红船局的事暂时就请大家多费点神。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可去找他。然后，他就叫刘大海点了几位弟兄，明天随他一起行动。
第二天，刘大海就带了一条红船和十几个弟兄，来到黑虎山下打听虚实。当然，他并没有把此行的真正目的告诉这些弟兄。只是说上头有命令，在这桩案子没有破获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打听，也不得走漏风声。一切都要听从他的安排。
那些弟兄当然也不会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一心一意地听从刘大海的安排就是了。他们谁都不会怀疑，自己的头目刘大海竟然第一次欺骗了自己。
他们来到离黑虎山不远的湖面上，刘大海不禁一阵紧张。对这座鄱阳湖上险恶的去处，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尽管以前曾多次从它面前经过，但都没有认真地看过它一眼。刘大海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一家人的命运，竟同这座千年匪巢有着不解之缘。看着黑虎山那狰狞险恶的样子，刘大海就吩咐红船上的弟兄们注意警戒，仔细观察湖面上的动静和来往的船只。他自己则在考虑如何靠近这座山，然后如何下手。
在湖面上游弋一阵之后，刘大海就吩咐把红船驶到东边的那条港汊里去。那里离黑虎山很近，比较容易看清山上的动静。他知道，如果老是这样的在湖面荡来荡去也不是办法。黑虎山的强盗在暗处，自己在明处。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时，他们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条港汊在黑虎山东边的山梁下。这条山梁同样有一道不高的山嘴，也一直伸到鄱阳湖中间。站在那条山嘴上，对黑虎山和湖面上的动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红船划进了那条港汊之后，刘大海就吩咐两个水手爬到那条山嘴去，埋伏在那片林丛中，监视着黑虎山前的湖面，如果发现可疑的船只，或者是黑虎山上有人下来，就赶快来报告。另外，他又吩咐其他的水手分头到附近的村庄去，打听黑虎山近来的情况。他自己则和两个弟兄守在红船上，一边等候消息，一边淘水烧火做饭。
到了午饭时分，派去打听消息的水手都先后出来了。大家都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有两个水手说，他们去的那个村庄里，以前有几个人和黑虎山有关系。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这几个人都不见了。有人说他们去修水武宁山区贩竹木去了，也有人说是去了景德镇做瓷器生意去了。刘大海还问了其它的一些情况，就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到了吃午饭时，刘大海就派另外两个人去那座山嘴，替换原来在那里监视的两个人，让他们回来吃饭。刘大海又一次叮嘱这两个人，要他们一定要认真观察，密切注视那边的动静，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千万不要马虎。
那两个人走了之后，不一会儿，开始安排在山嘴上的观察的那两个水手回来了。他们都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黑虎山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没有任何动静。山下的湖面上，一个上午，来来去去的过了一二十条船，但都是太平无事。
大海一听，心想这完全是自己的失策。即便是再厉害的土匪的强盗，也不敢青天白日在自己的家门口动手。这样做，不是惹火烧身。何况自己的红船刚才还在湖面上招摇了一番，即使是有生意他们也不敢冒险啊！黑虎山上的山大王胡子挑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红船是干什么的？
吃过中饭后，刘大海就对大家说：“下午大家都在船上睡觉，哪里都不要去。只是叫那两个埋伏在山嘴上的兄弟放警觉些，把黑虎山给我盯死来。”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吃过饭后，都真的在船舱里呼呼地睡着了。他们都知道，刘大海不会让他们白睡的，晚上肯定有行动。
果然，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刘大海就在催大家起来吃晚饭。晚饭后，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天幕上开始出现星星，湖水也变成了灰暗色。湖面上有些风，波光一闪一闪的，把倒映在水中星星拉得长长的。这时，刘大海才叫大家开始行动。他对大家说：
“不要说话，不要抽烟，也不要扯帆篷，就用撑篙把船悄悄地撑过山嘴，沿着湖岸撑到黑虎山的山脚下去，撑到胡子挑的家门口去！”
大家都点了点头。收拾了一番后，就派出四五个人撑篙，其余的人都站在船头或船尾，手中拿着家伙，准备好火把。这次出来，红船上还配备了三支汉阳造。刘大海也叫人把枪擦好了，并把子弹顶上了膛。
在茫茫的夜色中，刘大海在船头上，指挥着大家撑动着红船，悄悄地挨着湖岸，朝黑虎山前进。这时，湖面上依然没有一点动静，只有远远的湖面上，有几点渔火在若隐若现地闪烁着。由于有这座黑虎山在这里，夜航的船只几乎都绝迹了。即使是在风平浪静的夜里，湖面上也见不到一盏桅灯。看到这种样子，刘大海当然知道，这完全是黑虎山的原因。这让他不由得想到了红船局前面的那片湖面。那一片湖面就是鄱阳湖上的龙王殿——水面天心。但是，只要不是大风大浪，每天夜里，都有一串串的桅灯在湖面上移动。在红船局干了这么多年，刘大海对那种景致非常熟悉，也非常自豪。他知道，正是因为有了红船局、有了红船，鄱阳湖的夜晚才有一串串的桅灯，才有款乃的桨声和高吭的号子，才有点点渔火同天上的星星辉映。而黑虎山一带的湖面，完全是一湾死水。茫茫的湖面上，少了人气，多的是匪气、鬼气。
突然，“扑扑扑”一阵乱响。有一阵大风从头上吹过，把刘大海和水手们吓了一跳。原来是红船离湖岸太近了，惊动了岸边柴草丛中，那些已经歇息了的水鸟。让它们从梦中惊醒后，一阵乱飞。于是，刘大海就叫大家撑篙时轻一些，尽量不要去惊动那些水鸟，免得闹出什么动静来。同时，刘大海还叫大家把船撑得离湖岸远一些，让红船刚好行走在湖岸映照在湖水中的倒影里。因为即使是在这样的夜里，湖水也是白的，只有那有倒影的地方才是黑呼呼的。这样，红船行走在湖面上，就更隐蔽一些。
快到黑虎山下的湖面时，刘大海就吩咐把船靠岸，隐藏在一片树丛的阴影里。他叫其他的人都进舱休息，自己和两个水手分别坐在船头和后艄，在观察湖面和山上的动静。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重重的露水打湿了船板，也濡湿了他们的衣衫。湖面上有风吹来，他们都感到有些凉意。刘大海和那两个水手坐在船上，仔细地盯着前面。但是他们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莽莽苍苍的黑虎山，就像死一样的沉寂，不见一点灯光。就连山下那一望无边的芦苇荡也是静悄悄的，甚至连一只野鸭都没有钻出来。
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呢？
刘大海不禁在心里犯滴咕。其他的水手的也感到很纳闷。他们满以为这次行动，能在湖上逮住一条贼船，或者是捉到几个喽罗，这样就可以把黑虎山的情况大致了解清楚。
但是，这种出人意料的宁静，实在让他们太失望了。难道说是胡子挑他们早就听到了什么风声，带着手下的喽罗向后面的武山逃循了么？
刘大海和水手们继续潜伏在黑虎山下，注视着目力所及的一切。到差不多天亮的时候，舱面上那些监视的水手也太疲劳了，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刘大海就换了一班人马继续监视，自己才和刚才的那两个水手进舱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