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一碗哑药
张蛮子同胡子挑一直朝山上走去。来到胡子挑住的山洞里,胡子挑真的叫人泡了一碗茶递给张蛮子。他对张蛮子说:
“喝茶吧,辛苦了一夜。”
然后又对那个小喽啰轻轻地吩嘱了几句。那个小喽罗点了点头出去了。
张蛮子抬头看看胡子挑,又看了看桌上的那碗茶,他真担心这碗茶是“送终汤”,迟迟不敢端起来。他也不知道胡子挑跟那个小喽啰说了些什么。
胡子挑一见,当然明白了张蛮子的心思,便笑着说:
“看来我不先尝一口,你是不敢喝的。”
说着,他就端过这碗茶,用力喝了一大口,然后把它递到张蛮子手中说:
“这下你该放心喝了吧。我为什么要谋害你呢?要杀不早就杀了吗?我是想让你给我做做帮手的。就你当年你的刘老板对你一样。我发现你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你对你当年的刘老板还是很有感情的是不是?”
张蛮子一听,不知道胡子挑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现在三先生也捉上山来了,自己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就在这黑虎山活不下去了。想到这里,张蛮子不由得脚下一软,向胡子挑跪了下去,说:“大王,我现在是没有用了。你就留我一条老命吧。我也没有多少年可活了……”
胡子挑一见,哈哈大笑起来,说:“起来起来。张蛮子,我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现在刘老板上山来了,刘大河也在这里,他们父子也见面了。你是当年的见证人,你就不能好好地对刘大河说说吗?”
张蛮子一听,当然知道胡子挑说这话的意思。他仍然跪在地下说:“大王,你是不是担心我会乱说什么?这么多年来,你难道就没有看出我张蛮子对你的一片忠心吗?你说,我现在还敢乱说什么?我就是说了,那二老板刘大河他会信吗?他不信把我一刀砍了才怪哩。如果是那样,我不是自寻死路,你说是不是?大王!”
胡子挑一听,就大声说:“张蛮子,你是个明白人嘛!起来吧,先把这碗茶喝了,再跟我同到那山洞里去一下。我已经叫人准备了另一碗茶给刘老板喝,我们一起给他送过去。你跟随他也多年了,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最后尽一次主仆的情份,敬他一碗我们黑虎山的茶吧!”
张蛮子一听,心里“格登”一下。他当然知道胡子挑要给三先生喝的是一碗什么茶。他是想借刀杀人,嫁祸于我。那样,他就不用担心我会“反水”了,让我永远都做他胡子挑的狗。
“喝吧!你在想什么啊!”
胡子挑见张蛮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张蛮子战战兢兢地坐了起来,用他颤抖的双手捧起这碗茶,轻轻地喝了一口。他的喉结儿用力滚了两下,才把这口茶给咽下去了。他知道,此时在那个山洞里的三先生,一定是跟当时自己被捉上山时一样,已经被剥得精光的吊在那里。和自己当年不同的是,此时在折磨三先生的不是别人,一定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刘大河!此时,刘大河也许正在用皮鞭一下一下地抽着他真正的父亲——他在为这个黑虎山的父亲报仇啊!张蛮子仿佛听到了三先生那杀猪一样的哀嚎。可是,那个长春客栈的大老板三先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用皮鞭抽打自己的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了十六七年的亲生儿子。
张蛮子不由得真的在为三先生感到悲哀啊!
“张蛮子,你在想什么?端着茶碗半天都不动?”胡子挑阴森森地盯着他。
“啊……哦……哦……”张蛮子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碗险些掉到地下。他又把碗送到嘴边,叽哩咕噜地把一碗茶全干了,然后把碗放到桌子上。
胡子挑冷冷地说:“你一定是在想三先生,想他在那山洞里怎样的叫唤,是不是?不用想了,我带你去看看,走吧!”
“不……不,不……”张蛮子连忙说,“大王,就不要带我去看吧,我……我怕……”
“不去?这可由不得你了。你怕什么?今天又不打你。”胡子挑说,“我还要你给三先生送茶去呢!”
胡子挑说着,又大叫一声:“来人,把那碗茶端过来!”
“是!”门外一个小喽啰答应了一声,马上拎进了一只乌黑的瓦坛子,说:“大王,你吩咐的哑药已经配好了。”
胡子挑接过来看了看,挥了挥手,那个小喽啰便出去了。胡子挑把这个坛子送到张蛮子手中,对他说:“这就是给三先生喝的茶,到了那里你就给三先生喝了吧。你干这个可是老手啊!是不是?就像当年在长春客栈,你灌给那位叫梅香的女下人喝的茶一样。当年那个梅香喝了你的茶她没有死,今天三先生喝了之后他也不会死的,也只是咿咿哑哑地说不出话来,你知道吗?”
“要给三先生灌哑药?”张蛮子的手又在打抖。
“对!不过,在他喝了哑药之后,你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告诉他,我那位儿子是谁。因为只有你说了他才会相信。等三先生明白了之后,我再叫他们父子好好地玩一玩。知道吗?如果不让三先生他变成哑巴,也许刘大河就不跟他的老子玩了。你懂吗?”
“懂……我懂……”
张蛮子此时不仅是手在发抖,连他的心也在颤抖。
“懂了就好。我还要告诉你,如果你事后要是告诉了刘大河,走透了风声,我这里还有够你喝的哑药。你是想先喝这坛子里的,然后再……”
“不!大王……大王,别……别,别让我喝。我死也不说。好么?我要是说了,你就割下我的舌头……”
张蛮子又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起来!”胡子挑大喝一声“我量你也不敢。拎着坛子跟我走!”
张蛮子乖乖地爬起来,小心地抱着那个黑坛子,跟在胡子挑的后头走出了山洞。洞门口有两个小喽啰已点好了火把,在前面带路。
此时,天快亮了,树林中格外的暗,草上有很重的露水。张蛮子紧紧地抱着那个坛子,听到里面在叮咚叮咚地响。他把它死死的抱着,生怕摔碎了。他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他在想,三先生一旦知道那个土匪崽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刘大河时,心里一定非常难过。
唉,刘老板哪,这可怨不得我啊……
张蛮子在心里低低地长叹一声。
快到那个山洞时,就听到洞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那声音几乎不像三先生的声音,真的就像杀猪时那猪叫的声音一样。张蛮子听着听着,又想起了自己被捉上黑虎山来的那天晚上,在山洞里被割掉耳朵的情景,他的心又一阵颤抖,怀里的坛子险些掉到地下了。
胡子挑带着张蛮子走进山洞时,发现吊在那里的三先生快要被刘大河折磨死了。三先生此时就像一头褪了毛的肥猪一样,被赤裸裸地吊在那根横梁上,白皙的皮肤上已是遍体鳞伤。三先生的两只耳朵全都被割去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完全变形了,几乎让张蛮子认不出来了。
胡子挑一走进去,就对刘大河连连摆了摆手说:“儿子,别这么快就把他弄死了,这样太便宜了他。”
刘大河一听,这才丢下手中的木棍,坐到一边的石头上去了。嘴里还恨恨地说:“爹,你要是再不来,我真的会把他一块一块的剐了,你看这身膘多肥啊!”
胡子挑看了刘大河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儿子啊,看来你真要把这位三先生作红烧肉了。”
“是啊是啊,可惜就是太肥了点。”
刘大河也笑了起来。老三和其他的喽啰们也一阵狂笑。
这时,胡子挑对老三说:“老三,弟兄们辛苦了一夜,就带他们到伙房里去吃点东西吧,这里就交给我了。儿子,你也去吧,好好歇一会,等会儿再来切红烧肉吧!”
老三一听,就和刘大河带着所有的喽罗走出了山洞。这时,三先生已经昏死过去了,山洞里格外的静,只有石缝里的几支松明火把的火苗子在一蹿一蹿的。洞中弥漫着松脂的油烟和一股血腥味。
胡子挑看了看不像个人样的三先生,就对身边的张蛮子说:
“看看,好好看看,这还像不像吴城的那个大老板?”
张蛮子此时哪里真的敢认真看。他只是想到了第一次同三先生到吴城时,路过那家肉铺时的情景。他觉得吊在这里的三先生,和那家肉铺里挂的猪肉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是还没有开膛而已。
胡子挑见张蛮子不做声,便大声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他放下来,用冷水把他泼醒。忘了我刚才的话吗?”
张蛮子一听,赶快放下怀中的坛子,走过去把三先生放了下来。然后提来那半捅冷水,哗啦一声泼在三先生的身上。随着这一声水响,绯红的血从三先生身上泻了下来,流到他身边的石头上。此时,只见三先生抽搐了几下,在山洞里的石头上翻滚着。他,真的给冷水泼醒了。
“哎哟,疼死我了,让……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三先生一边在滚动着,一边不断地呻吟。
胡子挑说:“刘老板,说什么气话,我怎么会让你死呢!去,把你的老板抱起来,给他点水喝!”
张蛮子一听,真的走过去,把赤条条的三先生抱在怀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觉得三先生的一身肉真经不住打,怎么全烂了。他便把三先生紧紧地抱住,想减少一点他的痛苦。
胡子挑一见三先生坐起来了,便说:
“刘老板,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抱住了你,是翠花姑娘吗?啊……”
三先生真的睁了睁已经肿得眯成了一条线的眼睛,口里连连地说:“水……水……给我点水吧……水……”
胡了挑说:“会给你水喝,不过,你得告诉我,是谁抱住了你?”
一种求生的本能,让三先生努力睁大了眼睛,他终于看清了张蛮子的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得大骂起来:
“狗……张蛮子……你……你这条狗!”
他一边骂,一边挣扎着,似乎要从张蛮子的手里挣扎了出来。
张蛮子还是用力把他抱住,嘴里不住说:“三先生……三先生……”
张蛮子的眼睛开始发涩。他的鼻子里面有点酸。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好。既然知道了是张蛮子了,那就好。就让张蛮子给你水喝吧!”
胡子挑说着,把那只黑坛子拎起来,叫张蛮子用胳膊把三先生的头托住,让它向后仰着,然后把那坛子里的哑药往三先生的嘴里灌。
三先生正口渴得慌,便张开嘴巴,咕噜咕噜地吮着,一下子就喝下去了一大半。停了一下,他又连连说:“水……水……”
胡子挑接着又继续灌。他一边灌一边说:“刘老板,这水味道怎么样,好喝么?比那婺源绿茶怎么样?大概差不多吧!哈哈哈哈哈……”
这时,张蛮子的泪水终于暗暗地流了下来。
坛子见底了,胡子挑顺手把它甩到石洞壁上,碎了。然后对张蛮子大声说:“放开他,让他先滚一阵子再说。”
张蛮子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想放下怀里的三先生。
胡子挑一见,走过去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大骂道:“放下,你想找死是不是!”
张蛮子轻轻地放下了三先生。
药性发作了。三先生真的在坑坑洼洼的石头上一边翻滚,一边大声嚎叫。两只手拼命地在嘴巴里抠,想把吞下去的哑药抠出来。此时,他的喉头像着了火一样,在火辣辣地烧。他身上的伤口又被磨出了血。
胡子挑就这样冷冷地站在那里,像一块岩石一样,看着地下一堆血糊糊的肉在痛苦地滚动、抽搐……
渐渐地,三先生的叫声小了,听不见了,只见他的嘴巴在一张一合地翕动着。
张蛮子一直双手抱着头,蹲在那个角落里,看着当年那位风光一时的大老板变成了一个哑巴。
山洞里又归于一片寂静,只有火把在哔哔剥剥的烧。三先生终于像一个死人一样睡在那里,此时,一点声息也没有,只有那开始变瘪的肚皮在一起一伏的动。
胡子挑这时才对张蛮子说:“把那堆衣服丢到他身上,我们出去走走,等一会儿他醒了,再来和他谈谈刘大河的事。”
张蛮子无声地站了起来,随着胡子挑走出了山洞。
这里天已亮了,站在山洞外,可以看到山脚下白光鳞鳞的鄱阳湖。天边有一团团的红云,淡淡的,就像三先生身下的那滩血水。整个黑虎山依然是黑糊糊的。莽莽的林丛中都没有一点声息了。大大小小的窝棚里也是黑乎乎的,只有这山洞口的窝棚里,还有十几个土匪在守侯着,随时等待胡子挑的吩咐。
胡子挑这时就像一位将军一样,在洞口的山坡上踱来踱去。张蛮子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
胡子挑在想,等三先生一醒来,听到刘大河的故事之后,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东边天上变得越来越红。鄱阳湖的水也红彤彤的。太阳快出来了。山洞里又传来了三先生的呻吟声。
胡子挑转过身来,大步向山洞走去。他对张蛮子说:“好好地告诉你的老板,让他死也死个明白。把这件事办了,我就带你到你汉口、南京走走。这时的事暂时就交给刘大河管。我想他一定做得比我更漂亮。”
张蛮子跟着胡子挑进了山洞,他真不知道如何向三先生开口……
33、母女俩
清晨,豫章路还没有醒来,总算还安静地躺在那里。也许是整天的喧嚣,让它太疲惫了。
它边上的长春客栈,此时也因此而显得格外的宁静。
由于昨天晚上打发三先生去婺源,三师母一直到鸡叫都没有睡着。她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想三先生的船现在到了哪里,一会儿又在想想自己这几十年的光景。她想得更多的还是三先生的安全,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但愿他一路平安啊!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她还是睡不着,便叫醒了外屋的下女,叫她去把小姐素娇接过来。她想跟儿女说说话。
一会儿,那位下女掌着灯,把刘素娇接来了。江南四月天,尽管是夜里,天气也不怎么冷。刘素娇穿着内衣,披着一件长棉袍进来了。在灯光下,三师母看着女儿那欣长的身段,那娇好的面容,还有那种少女刚醒的慵倦,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知道女儿不仅长得像自己,身段也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自己像女儿这般大时,早就不知被多少男人睡过。当年,如果自己是这种样子出现在男人面前,那个男人就是倾家荡产也舍得。她知道男人喜欢的,就是女人的这种神态,这种情调。尤其是灯光下披头散发的感觉,是最能让男人动心的。
有幸的是,女儿已长到这么大,还是白璧无瑕,黄花闺女一个。尽管那些诗词歌赋和古人文章,已经让她情窦初开,懂得了儿女情事了,但是,至今还没有哪一个男人染指于她。在风月场中滚过来的三师母,自然懂得少女怀春的滋味。她不知道这是女儿的不幸,还是她的运气。
三师母此时不由得想到那句老话——女大不中留——看来还得趁早给女儿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出去,也好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她想等三先生这次从婺源回来之后,就抓紧把这件事给办了。
三师母一心想自己的心事,竟没有留意女儿此时正在看着自己。刘素娇见母亲半天都不开口,便走近前来轻声地说:
“娘,叫我来有事么,爹哪里去了?”
“哦——”,三师母一听,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来,素娇,快上床来,陪我说说话,也没有什么事儿。爹晚上出去了。”
刘素娇见母亲笑了,心里也一阵轻松,便一边脱下棉袍往床上爬一边说:“天还没有亮,就叫我过来,我还以为又要我讲什么诗哟。也不管人家睡没睡醒。”
“哎呀,看你这么娇贵,真是个娇娇。”三师母一边给女儿掖被子一边说:“少睡一会儿有什么不好。你要睡就睡啊,娘好好陪你睡一觉。”
那个下女见没她的事,便擎着灯到外屋去了,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刘素娇乖乖地躺在三师母的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但是,她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童年时代的那种感觉。这么多年,一个人睡惯了,现在即使是睡在母亲的身边,也感到有些不自在。她在被窝里翻了一下,又翻了一下,动来动去的,好像总找不到一种满意的姿势。
三师母又笑着说:“素娇,现在怎么不睡呢?像条泥鳅一样钻来钻去,女孩子哪有这种睡法。”
“女孩子怎么啦,连睡觉也要管啊,三从四德和那些列女传上又没有教,我知道怎么个睡法。”
刘素娇故意在被子里捅了捅,在三师母身边撒起娇来。看来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哪怕是大姑娘,只要一有机会,就总忘不了撒撒娇。
三师母说:“好好好,我不管你,也不跟你讲什么三从四德列女传。那些话将来会有人说。女孩该怎么睡,将来也会有人教。我就不管了……”
“娘,瞧你——”刘素娇当然听出了娘的话外之音,当然晓得“将来有人”的“人”是谁,便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好啦好啦,娘不说这些。”三师母也不再往下说了,她只是拍着儿女的背说,“素娇,跟你说件正经事儿,等你爹回来了,就给你张罗亲事,好么?”
“什么?我不!我不!”刘素娇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一脸娇嗔地对三师母说,“怎么,你要赶我走啊,我偏不走……”
“素娇,又不是娘要赶你走。女儿养得再大,终究还是外姓人。哪有在娘家做老闺女的呢?”
“不!就不!就不!你要赶我走,我就出家做尼姑去,一辈子都不嫁人……”
“你疯了。这话可不许对你爹说,他听了可要骂你的哟”。三师母小声地对素娇说,“做尼姑有什么好,你可是小姐!”
“小姐又怎么样?”刘素娇说,“质本洁来还洁去,留得清白在人间。我就是要去做尼姑。明月清风,朝钟暮鼓,独卧青灯古佛旁……”
“阿弥陀佛”。三师母抢过话头,双手合十,引得刘素娇不禁扑哧一声,抱着母亲笑了起来,嘴里连连说:“真像,真像”。
三师母也笑了起来。
母女俩笑成一团。他们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这么亲热过。
正当三师母和女儿缠缠绵绵地乐不可支时,突然听到外面人声喧哗和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外屋有人在咚咚咚地敲门。外屋的下女在慌慌张张地大声喝问:“谁?还没有天亮啊!”
三师母一听,连忙把女儿一推,嚯地坐了起来。女儿刘素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地望着娘。这时,又听到外面在打门。
三师母终于听到了下女开门的声音,也似乎听出了那说话的男人是自己茶庄的账房先生。三师母心想,那们账房先生不是跟三先生去婺源吗?怎么人还在这里呢?她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正在这时,下女推开了里屋的门,对三师母说:
“老板娘,茶庄的账房先生……”
果然是他!
三师母连忙说:“叫他在门外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她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套上了两件衣服,也顾不得老板娘平日的体面,用手在蓬乱的头发上撩了两下,便下床穿着鞋,边扣扣子边去开门。三师母走过外屋,走到门外,发现茶庄的账房先生站在那里,两位同去的伙计也有一个跟在他的身边。她前后看了看,却没有看见三先生的影子。
“你们来了,老板呢?老板哪里去了?”
三师母也顾不得许多,劈头便问。
账房一听,便有点哆嗦地说:“刘……刘老板被他们抓走了。我们碰到了强盗。”
“强盗?什么强盗?”
三师母心里马上闪过金钩胡子的影子,又接着问:
“是不是黑虎山的强盗?”
账房先生也不多说,只是连连点头。
那位站在旁边的伙计这时才插上嘴,对三师母说:“不错,正是黑虎山的强盗,他的头目叫胡子挑,长着一脸的大胡子。”
“知道了,知道了……”
三师母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像是告诉他们,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她知道三先生如今落到胡子挑手里,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她他顿时觉得天昏地转,人都快站不住了。那个掌着灯的下女一见,当即走过去,一只手扶住了三师母。刘素娇这时也出来了,呆呆地站在母亲身边。她对这些事情又清楚又不清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