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夜话
由昌江溯源而上,过了饶州古城,过了瓷都景德镇,再往上就是白云生处的浮梁、婺源山区了。这一带出产的“婺源绿茶”,自古以来就久负盛名。唐朝诗人白居易在《琵琶行》一诗中写道,“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诗中的“浮梁”指的就是此地。可见早在唐代,那些茶叶商人就看中了这里的茶叶,结果让大诗人白居易才能同那位技艺高超的“琵琶女”,有了一段“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千古佳话。
三先生自幼生长在饶州古城,后来又在万盛烟行当一名朝奉。人来客往,耳濡目染,对“婺源绿茶”自然不会陌生。只不过是由于他当时的地位和身份,才让他少了品尝这种名茶的机缘。
如今,三先生是吴城的大老板,今非昔比,自然少不了品茗这一雅趣。何况他平生第一次来吴城的当天夜里,就从筷子巷潘遇求那里,听到了一番茶道酒经的高论。所以,后来他对这种名茶就一直情有独钟。每年的暮春三月,他都要亲自到浮梁、婺源一带走一遭,做一笔茶叶生意。
不过,三先生虽然身处吴城这样的江南名埠,又是长春客栈的大老板,但他却没有文人的那种“闲作草”、“细分茶”的情趣。他买茶叶也罢,喝茶叶也罢,都是因为这是一笔有利可图的好买卖。长春客栈是当时吴城数一数二的去处,来来去去的都是天南海北的阔佬,有体有面的有钱人。所以,长春客栈一年倒掉的茶叶茶水,恐怕没有谁可以算得出来。就是光这一笔开销,就让三先生赚到了不少的好处。
如今三先生圈子里的那些人,都是吴城街上那些长袍马褂、礼帽眼镜手杖和西装革履之辈。他们经常在一起打打茶围,凑凑饭局,在一起品茗煮酒也是少不了的雅兴。在那样的场面上,如果拿不出一两样上得台面的货色,那真叫大煞风景哩。
此时正是暮春三月天,又是婺源新茶下树的季节,也是三先生每年都要去婺源、浮梁的日子。但是,今年却不同往年,三先生却迟迟未能成行。原因很简单,就是身边没有个贴心人,怕路上不安全。
自从张蛮子失踪之后,三先生身边就也没有真正的贴心之人了。贴心的心腹,并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造就出来的,尤其是重要场中的这种心腹更非同一般。生意场中,一心不二,忠心为主的朝奉账房当然是有的;但是,那种见钱眼开、吃里扒外、中饱私囊,准备日后挖墙脚、另起炉烛的伙计也不乏其人。不说别人,三先生本人原本就是万盛烟行曹老板的心腹、长春客栈周老板的义子,谁知今天也另立门户了。因此,没有了张蛮子,三先生出门就很不方便。何况张蛮子的失踪,又是那样的不明不白。
再说长春客栈已今非昔比。尽管大门两边的那副对联还金痕犹在,诗意未改,显眼招人;但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长春客栈的生意已经是江河目下,一日不如一日了。真像当年贾氏的荣、宁二府一样,外面还是那样的威威赫赫,但内囊却日见空虚了。而长春客栈的这种空虚,除了钱财之外,更主要的还是三先生和三师母的精神和心境。因此,赚钱的多少,三先生已看得不那么重要了。他如今到底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多求平安少求财。
去浮梁、婺源的事,三师母已经催促过几次,三先生一直举棋不定。这天夜里,他们又在床上絮絮叨叨地商量着。不管怎么说,这笔不大不小的生意,对这家还没有关门的长春客栈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
三师母说:“我看这几天就动身吧,否则等季节一过,茶叶就老了。”
三先生说:“你以为我不懂这个道理,但我总不能为了那一两船茶叶,把我这条老命丢在浮梁山里吧。”
三师母见三先生面有愠色,便和颜悦色地劝道:“我看你也不要说得那么可怕。自从张蛮子走了之后,这几年还不是平平安安过来了么。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疑神疑鬼的,自己吓唬自己呢?”
三先生一听,觉得女人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只要自己行动谨慎检点一些,不要像以前那样的招摇过市,难道黑虎山的那些人就是神仙么?如果再不去,错过了季节,今年的这笔生意也就黄了。到时候,别说自己的店铺里没有茶叶卖,就连客栈里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叶,都要到别人那里去买。这样一来一去,一买一卖的,还不知道要赔几多钱进去。
思来想去,三先生到底还是觉得非去不可。那么,到底哪一天动身才合适呢?他想,今年本来就迟了几天,这又是一种宜早不宜迟的买卖。既然迟早是要去的,就不如今天就动身。
于是,三先生就坐起来对三师母说:“听你这么一说,我想想也有道理,我看干脆今天晚上就动身。”
三师母一听,觉得有些奇怪。说不走嘛,一拖就这么多天;现在一说走,就等不到天亮。她说:“你这是跟你自己赌气,还是故意气我,还是怎么的?哪有深更半夜出门做生意的。”
三先生脸带笑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照常理,当然是早晨出门,但有时候也得变通变通。今天晚上风平浪静,去昌江的水路又熟,何必要等到明天早晨招摇过市呢!现在带一两个伙计,带上一些洗换的衣裤,稍事准备一下,到码头开船后边走边睡,还不是一样的。”
三师母想想也有道理,便起来吩咐下人给三先生弄点吃的,自己就亲自动手为三先生打点行装。三先生起来后,就去账房准备钱财,并打发一位下人去了长春客栈自家的茶庄,把那两位朝奉叫来和自己一同动身。
然而,就在他们夫妇二人忙碌地准备之时,长春客栈的后院里突然出现了两条黑影。这两条黑影,正从他们住房窗前的房檐上溜下来,蹑手蹑脚地沿着一条长长的回廊,钻到树丛后面的假山那里,然后再从假山后面那棵肥大的芭蕉树下,悄悄地翻过院墙,走了。
尽管长春客栈的后院有巡夜护院的更夫和镖手,但由于还是上半夜,时间还早,那些人就都没有在意,此时都在更楼里歇着。因此,对这两条神秘黑影和行踪,他们也就一无所知了。
这两条黑影翻过院墙之后,刚一落地,便扯去了头止的面罩,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这两天黑影就是今天傍晚刚刚到吴城的老三和刘大河。没有想到他们刚一到吴城,就偷听到了这么一个致命的消息。
听到这么一个消息之后,老三和刘大河就立即步履匆匆地沿着长春客栈的围墙,走上了灯火通明的豫章路,一直朝吴城码头走去。
他们要去找躲藏在码头附近的胡子挑商量对策。
昨天晚上,胡子挑带着老三、刘大河和张蛮子离开黑虎山后,一条快船一夜都没有停留,终于在今天早晨过了鄱阳湖,悄悄地溜进了吴城码头。下船后,他们四人立即沿着码头边的那条小巷,躲进了那个朋友的家里,藏在他家的小阁楼上,直到太阳斜西时,他们才开始行动。
自从把刘大河捉到山上之后,胡子挑就把复仇的计划放到他的身上去了。近几年来,他大部分时间又都放在南京和汉口那些生意上,为自己寻找一条退隐的后路,所以,许多时候他都不再亲自出过马了。尤其是这两年,一是怕担风险,二是有意让刘大河去为自己卖命。因此吴城也来得少了。这一次来了,胡子挑本来打算晚上到街去走走,最后还是打消了这种念头。五十多岁的人了,当年的那种作派,已不知不觉地被如流的岁月冲洗的差不多了。因此一整天来,他都是在这小阁楼上同那位朋友聊天,谈谈吴城的今昔,了解长春客栈和三先生近来的一些情况。
同来的张蛮子更是窝在楼阁上不敢动弹。自从被胡子挑派人一条长布袋把他套上黑虎山之后,张蛮子就再也没有来过吴城。尽管他丢了一只耳朵,但对这吴城、对三先生、对春客栈还是很有念想的。现在躲在这陌生的阁楼里,睡觉也睡不好,上街又不准上,就让无所事事的张蛮子不由得想起许多往事来了 自从第一次随同三先生从刘家渡到了吴城之后,他张蛮子的日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过得很像日子了。从那时候开始,他除了有吃有喝之外,还有女人睡。他当然知道,自己所得到的这一切,都是用自己的忠义换来的。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没想到自己却让胡子捉到黑虎山上去了。
自从被捉上黑虎山之后,他的一切又都变了。想想刚到山上,在那山洞里挨打受辱的日子,张蛮子到这时还心有余悸。后来,胡子挑为了他的目的,总算放了自己一马,没有要自己的一条狗命。张蛮子当然清楚,胡子挑之所以把自己留下来,是因为自己对他还有用途。一是为了刘大河,二是为了三先生。因为胡子挑和他的弟兄们,至今还没有哪一个认识三先生。他们这一次带自己来吴城的目的,就是要自己指认哪一个是三先生。尽管张蛮子也认为自己对不起胡子挑,但他总觉得那十二口皮箱还是怪胡子挑自己一时糊涂,当时也不问个清楚,就是把那么贵重的东西往自己的船上搬,结果闹得家破人亡。如今,胡子挑竟然想出这么一条毒计来报复三先生,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但是,现在还要自己去帮他作孽,这又怎么说得过去呢?以前,三先生对自己是那么好,现在要跟着胡子挑来害他,这不是天理难容吗!
张蛮子本来是个喜欢睡觉的人。但是自从上了黑虎山之后,他这种性格就完全改变了,晚上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更不要说白天。现在在这阁楼上,本来一点事都没有,完全可以好好的睡他一天,但张蛮子却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他躺在那里,脑子里像一团乱麻,总是理不出个头绪。三先生的影子,总是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
张蛮子在想,这是为什么呢?我今天怎么总是看到三先生的影子呢?是不是三先生的三魂七魄已经走散了,来找自己来了。想到这里,张蛮子就有些害怕起来。因为他小时候总是听大人们说,人死之前,人的三魂七魄就先离开了自己,到处游荡。有时飘到老家或最熟悉的地方去,有是则是找自己生前最熟悉的或最要好的人去了。想到这里,张蛮子更加心神不定,他觉得三先生一定是马上就要死了。想到自己今天竟同胡子挑一起来谋害三先生,想到三先生以前对自己是那样的有情有义,张蛮子就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了……
张蛮子想着想着,想得头都大了,最的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在迷迷糊糊之中走下了阁楼,来到码头上,站在那根旗杆下。旗杆上挂着一颗人头,血淋淋的在滴血。有一滴血还滴到自己的脖子上、冷冷的。他抬头一看,上面挂的原来是三先生的头。三先生的脸还是那样白白的、胖胖的,在向着自己笑,吓着张蛮子掉头就跑。耳边传来了三先生的笑声:哈哈,张蛮子,你不要跑,你的烟管掉了,你的烟管掉了,哈哈哈哈……
“啊!”张蛮子大叫一声,他吓醒了。
张蛮子坐起来,心里在扑扑地跳。他睁开眼睛,发现胡子挑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张蛮子更加害怕。
“张蛮子,你梦见鬼啦?”胡子挑大声说,“是不是那个三先生,你说!”
张蛮子低下头,不敢看胡子挑那杀气腾腾的脸。
胡子挑又说:“肯定是看到了三先生,对么?你没有告诉他,说他的儿子杀他来了。你这条狗!”
张蛮子还是吓得不敢做声,只是在心里想:他怎么晓得我看到了三先生呢?
他不由得抬头来,偷偷地看了胡子挑一眼。
这时,他才发现老三和刘大河都不在楼上。
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胡子挑又说“你好好地呆在这里,我下去吃些东西。你再做一个好梦吧!”
胡子挑说着,就站起身来,狠狠地蹬了他一眼,然后慢慢地下楼去了。
张蛮子这才发现,楼阁上已经暗下来了。他也轻轻地爬起来,肚子时在咕咕地叫。
“娘的,又是晚上了,也不给老子一点吃的。”
楼阁上有一眼小小的木格窗户。张蛮子走了过去,站在窗户边上,透过小小的木格子,他看到了远处的吴城码头,还有河里那船只上的灯光,一点一点的。张蛮子心想,这里还没有变,还有这么多船。
这时,张蛮子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又眯起眼睛在暮色中扫索,他终于看到了那根旗杆。他发现那旗杆上挂的不是血淋淋的人头,更不是三先生的头,而是一只大红灯笼。灯笼红通通的,在风中摆来摆去,摆着摆着,又在张蛮子的眼里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张蛮子认真地看了看,觉得真像三先生那颗上下一样大的头。
他久久的凝视着,没有做声。
过了好久,楼下传来了说话声音。张蛮了一听,原来是刘大河和老三在说话,听口气他们很兴奋。张蛮子的心不由得往下沉,难道……
这时候,他听到胡子挑说:“小声一点。我们上楼去说”。
一会儿,他们三个人上楼来了。只听到老三边走边说:
“你儿子当时就要从房檐下破窗进去,被我一把按住了”。
胡子挑看了刘大河一眼,说:“儿子啊,这里不是鄱阳湖,更不是黑虎山,由不得你鲁莽行事。”
刘大河恨恨地说“我一听那两个狗男女在床上嘀嘀咕咕,就恨不得跳进去一刀把他们宰了”。
胡子挑又看了他一眼,说:“你慌什么啊?我都等了这么多年,还在乎这一两天。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刘大河听了,一脸得意的样子。
张蛮子当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时,胡子挑又在问“他们什么时候动身,真的是今晚吗?”
刘大河说:“一点都不假,我们听到屋里在准备,才跳下来了。”
老三也说:“可能快上码头了”。
胡子挑说:“好,那我们现在也去码头,跟在他的船后面,到鄱阳湖中间再动手。张蛮子,走!见长春客栈的刘老板去!”
张蛮子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跟着他们下了楼。
31、春夜
暮春三月的鄱阳湖,是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广袤的湖滩上长着浅浅的新草,绿茸茸的一望无边。几场春雨过后,上面三条河的水都在哗哗地流下来,但流进鄱阳湖之后,却是缓缓地流淌,显示出一种无声无息的温柔和大度。近水的芦苇已长出尺多高了,在风中轻轻地摇曳。那里是野鸭子、鹭鸶和各种水鸟栖息嬉戏的好地方。
在那近水的湖滩上,浅浅的湖水中时而“劈啪”一声,跃起一只鄱湖鲤。湖水颤抖了一下,马上又归于平静。这种鄱湖鲤就是用这种方式在产籽,将自己的受精卵撒播在水中,辛勤地繁衍着自己的后代。
到了夜晚,可以看到旷远的湖面上,有一弯冷月投下的倒影。湖水在无声地移动,月影破碎在这无声的水中,就像撒了一层碎碎的金子。船过之后,湖面又恢复得天衣无影,又有碎碎的“金子”在浮动。
这时,远处往往有点点的渔火和夜航船的桅灯在浮动。在这和风恰畅的春宵,在这不眠的鄱湖之夜中,所有的生命都在生生不息地涌动,为自己,也为下一代。从远古至今天,从今天至永远,鄱阳湖都在律动着一种生命的永恒。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这样美好的春夜里,鄱阳湖不仅孕育着生命,涌动着生机;同时,也潜伏着血腥的死亡。
三先生就是选择了这样的一个暮春的夜晚,带着一个账房先生和两个茶行的伙计,悄悄地出了长春客栈,到码头上了自己的那条快船,动身去婺源贩茶叶。当他们乘船离开吴城码头之时,并没有发现有一条船尾随其后。
这条船,就是胡子挑的那条快船,掌舵的还是张蛮子。
直到驶进了鄱阳湖,快要进入昌江口时,那位掌舵的伙计才发现,在他目力所及的湖面上,有一条船正朝这里驶来。那位伙计开始并不以为然。在这水面空旷的湖上,来来去去的船只肯定不少。但是,后来他却发现这条船同自己的船走的不仅是同一条水道,而且速度也几乎相等,一直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跟着跟着,这位伙计就不由得多了个心眼,他便对三先生说:
“老板,我想把船往岸边靠一会儿。”
此时,三先生正在船舱里打盹。听到掌舵的伙计这么一说,便有点奇怪,便说:“这不是走得好好的嘛,为什么要靠岸呢?”
那位账房先生和另一位伙计也觉得很奇怪。
掌舵的伙计也不好多说,只是向船后望了望。
三先生和另外两个人也警觉起来了,都钻出舱外朝后头看去,才发现了后头有一条船跟着。
掌舵的伙计才说:“我看那条船好像有点名堂。它一直跟在我们后头,跟了有些时辰。”
三先生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现在听这么一说,心里便有些慌了。他连忙对那个掌舵的伙计说:“还是听你的,把船往岸边靠吧。”
掌舵的伙计一听,连忙用力扳动舵杆,并趁势落下了蓬帆。这条船便徐徐地向岸边的芦苇丛中驶去。
然而,就在三先生的船转舵掉头的当儿,后头的那条船已经赶了上来。胡子挑一边命令张蛮子把篷帆扯起来,一边叫老三和刘大河在船两边架上两支桨。于是,这条船就像箭一样走得滋滋地响。不一会儿工夫,就靠近了三先生的船。
三先生的船已经靠岸了。这时,他们都站在船上,看看这条发了疯似的船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们想,如果这条船一直往前走,便没有他们的事;如果在他们身边停下来,那就说明正是冲着自己来的。三先生和他的伙计们,此时并不知道后面是谁的船。
还没有抽一袋烟的工夫,这条船果然赶过来了,并且在三先生的船弦外擦肩而过,一直朝前冲过去。三先生和他的伙计们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条船不是冲自己来的,实在是虚惊一场。但是,当他们正要重新开船赶路时,突然听到那条船上有人大叫一声:“转舵!靠过去!”
随着这叫声一落,刚过去的那条船果然在湖面上急速地转了一个大弯,然而便落帆收桨,笔直地朝三先生的船冲来。在朦胧的月光下,三先生看以船头上站着两个人,手里都有拿着明晃晃的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