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中国道家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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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道家的军事思想(2)

道家以“道有验”思想观念推知“兵有符”(《鹖冠子·天权》)之理。也就是说,用兵有其内在的规律。将领之第一要务是掌握所以能胜利的道理,而不是一心求胜。《鹖冠子·天权》曰:“昔善战者非以求胜,将以明胜。”这是因为“凡事者,生于虑,成于务,失于惊。”为将者需要事前谋略得当,事中务实贯彻,就可以避免战时惊慌失策。

(一)“人事必与天地相参”的战机选择

范蠡是春秋末期道家学派的一位杰出军事家,他在帮助越王勾践打败吴王夫差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这与他独特的军事思想尤为相关。他自信自己与善安内的文种相比,更擅长攘外。他说:“四封之外,敌国之制,立断之事,因阴阳之恒,顺天地之常,柔而不屈,强而不刚。德虐之行,因以为常,死生因天地之刑。是故战胜而不报,取地而不反,兵胜于外,福生于内,用力甚少而名声章明,种不如蠡也。”在他看来,战争乃是一种顺应天时的行动,天时不到,用兵不祥。当越王要攻打吴国时,范蠡劝谏越王说:“夫圣人随时以行,是谓守时。天时不作,弗为人客;人事不起,弗为之始。”越王不听,方有三年牢狱之灾。而当越王励精图治四年,小有所成,为雪先耻急于求战时,他告诉越王:“夫人事必将与天地相参,然后可以成功。”战争作为人事活动的重要内容也不例外。而当天时、地利、人和条件具备时,他对越王说:“臣闻从时者,犹救火,追亡人也,蹶而趋之,唯恐不及。”当战斗处于相持阶段,越王妄图一举成功时,范蠡进谏说:“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天节固然,唯谋不迁。”(《国语·越语下》)越王采纳了范蠡的围困方略,三年吴军自溃,做到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的最佳作战效果。范蠡是这样分析如此用兵的玄机:善用兵者“赢缩以为常,四时以为纪,无过天极度,究数而止”。用兵切忌过“天极”,要注意适可而止,把握好“近则用柔,远则用刚”的原则。此时对方“刚强而力疾”,不可能轻取,故而我方应当“宜为人主,安徐而重固;阴节不尽,柔而不可迫”。

战争成败,在于是否取得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的协调。《黄帝四经·经法·六分》曰:“天下太平,正以明德,参之与天地,而兼复(覆)载而无私也,故王天下。王天(下)者之道,有天焉,有人焉,又(有)地焉。参(三)者参用之,而有天下矣。万民和辑,而乐为其主上用,地广人众兵强,天下无适(敌)。”参,我们可以理解为配合,天、地、人三才配合,万民拥护,此乃“守固战胜之道”。《黄帝四经》还多处强调天地人相参。《黄帝四经·经法·四度》篇曰:“参于天地,合于民心”;《黄帝四经·经·前道》曰:“合于天地,顺于民(心)。”用兵如果不具备这些条件,不可轻举妄动。《黄帝四经·经·兵容》曰:“兵不刑天,兵不可动。不法地,兵不可昔(措)。刑法人,兵不可成。三遂绝从,兵无成功。三遂绝(注:当为俱)从,兵有成功。”三遂指的就是上知天道,下明地形,中通人情。

既然,天时、地利、人和事关战争成败,那么三者关系如何呢?《鹖冠子·天权》曰:“彼兵者,有天有人有地,兵极人,人极地,地极天,天有胜,地有维,人有成。故善用兵者慎以天胜,以地维,以人成。三者明白,何设不可图?”鹖冠子强调一切战事的成败在于人和,一切人和的事凭借地利,一切地利实现的条件在于天时。得到天时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得地利才有维系战争的依托,得人和才能有所成功。所以善于用兵的人非常谨慎小心,以天时为胜利的前提,以地利为胜利的基础,以人和为成功的根本。搞清楚这三者的关系,还有什么不可图谋的呢?李筌认为:地利、天时是战争的助力;然而,“存亡在德”(《太白阴经》卷一),战争的成败重点在于一国有没有明君。

此外,用兵应不违农时。《吕氏春秋·孟春纪》认为,在孟春之时不可首先挑起战端。作者说:“是月也,不可以称兵,称兵必有天殃。兵戎不起,不可以从我始。无变天之道,无绝地之理,无乱人之纪。”而夏天时,万物生长,也不可起兵,妨碍农事(《吕氏春秋·季夏纪》)。秋季则可整兵备战,征伐不义。李筌也强调用兵之道当“乘天之时,因地之利,用人之力,乃可富强。”(《太白阴经》卷一《人谋上·国有富强》)(二)“以战则胜,以守则固”的爱民爱兵思想道家意识到战争成败的关键在于人心。在如何治兵方面,老子强调应当要爱兵。他说“夫慈,故能勇”,如此“以战则胜,以守则固”(《老子》第六十七章)。在不得已而应战的时候,要坚持“恬淡为上”的原则,不以杀敌为能事,而以服人之心为上策,即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战争要坚持有效防御为原则,而不可恃强,如果好战,那就是“乐杀人”,而“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老子》第三十一章)。道家倡导“义兵”,认为战争应当是举义安民,为民除害,只要真正是从百姓利益出发,就能得到百姓支持,正所谓“举事以为人者,众助之”(《文子·上义》)。这就是说战争一定要得到百姓的理解与支持,才能成功。“因民之欲,乘民之力,为之去残除害。夫同利者相死,同情者相成,同行者相助,循己而动,天下为斗。故善用兵者,用其自为用;不能用兵者,用其为己用。”(《文子·自然》)人民战争需要统帅善待士兵,“上视下如子,则下视上如父;上视下如弟,则下视上如兄。上视下如子,则必王四海;下视上如父,则必正天下。上亲下如弟,则不难为之死;下视上如兄,则不难为之亡”(《淮南子·兵略训》)。爱民与爱兵是增强军队战斗力的两大关键因素。

(三)“邦富兵强而不衰”的战备思想

战争很大程度上是综合国力的较量,其成败不仅仅是军事力量的对比。

《管子·七法》:“为兵之数:存乎聚财,而财无敌:存乎论工,而工无敌:存乎制器,而器无敌;存乎选士,而士无敌;存乎政教,而政教无敌;存乎服习,而服习无敌;存乎遍知天下,而遍知天下无敌;存乎明于机数,而明于机数无敌。”管子学派深刻地意识到,一个国家要打胜仗既要有雄厚的财力,也要有先进的制造工艺;既要有精良的武器装备,又要有完善的教育和管理系统;既要训练有素,还得懂得策略。可见,军事问题其实就是政治问题。《范子计然·内经》曰:“兴师者必先蓄积食、钱、布帛,不先蓄积,士卒数饥,饥则易伤。重迟不可战,战则耳目不聪明,耳不能听,视不能见,什部不能使;退之不能解,进之不能行。饥馑不可以动,神气去而万里。伏弩而乳,郅头而皇皇,强弩不彀,发不能当。旁军见弱,走之如犬逐羊。”发动战争必须有足够的物资储备,如果士兵处于饥饿状态,必将丧失战斗力而溃败。为此,范蠡建议越王说:“王其审之,必先省赋敛,劝农桑,饥馑在问。或水或塘,因熟积以备四方。师出无时,未知所当,应变而动,随物常羊。”他认为欲称雄于天下的明君当明白强兵之基在于富民,富民之本在于发展农业,才能“邦富兵强而不衰”,从而增强国家的战略储备,反对打无准备的战。战争不可有侥幸取胜的心理,否则,“国家有幸,当者受殃”(《黄帝四经·经·兵容》)。

道家清醒地意识到战争与政治的关系。明确提出“兵之胜败皆在于政”,因为“政胜其民,下附其上,即兵强;民胜其政,下叛其上,即兵弱”(《文子·上义》)。政治如果得到百姓的拥护,全国一心,一呼百应,自然是战无不胜;相反,如果是盘剥百姓,强征兵丁,乃是失败之源。因此,道家强调固本培源,指出“义君内修其政,以积其德,外塞于邪,以明其势,察其劳佚,以知饥饱,战期有日,视死如归,恩之加也。”(同上)国君爱民如子,百姓就会侍之如父,在国家危难时,就会为国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也就是说“先为不可胜之政,而后求胜于敌”(《文子·上礼》)。这一点鹖冠子在《王》篇中有着更为深刻的阐述:化立而世无邪,化立俗成,少则同侪,长则同友,游敖同品,祭祀同福,死生同爱,祸灾同忧,居处同乐,行作同和,吊贺同杂,哭泣同哀。安平相驯,军旅相保,夜战则足以相信,昼战则足以相配,入以禁暴,出正无道,是以其兵能横行诛伐而莫之敢御。故其刑设而不用,不争而权重,车甲不陈而天下无敌矣。

国内施行道德教化,平时百姓彼此相亲相爱,战时可军旅相保,这样训练出来的军队乃是威武之师,天下无敌。因此,可以说“兵之胜也,顺之于道,合之于人”(《鹖冠子·兵政》)。鹖冠子认为天有自己不易的规律,人不能改变它,人也可以在遵循客观自然规律的前提下发挥自己的能动性,因此他说:“天不能使人,人不能使天,因物之然而穷达存焉之二也。”(同上)太公指出:“战攻守御之具,尽在于人事。”(《六韬·龙韬·农器》)他认为在和平时期作战的准备完全可以寓于农事之中。耒耜战时可作为障碍器材;牛马可运载粮食;男子平整土地技术,可用于攻城作业;女人纺织的布棉可用作指挥的旗帜;平时同村人编列为伍,可作为战时管理军队的依凭,等等。

(四)“用人之力”的将帅修养

战争能否成功,将帅固然重要。他的作用体现在作为三军的表率,竖起一面旗帜。《黄石公三略》曰:“将者,国之命也。”“故良将之养士,不易于身,故能使三军如一心,则其胜可全。”(《黄石公三略·上略》)将应当具有的素质:“将无虑,则谋士去。将无勇,则吏士恐。将妄动,则军不重。将迁怒,则一军惧。”

作为军事统帅,应当具有一定的军事心理素质。老子明确提出:“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也。”(《老子》第六十八章)善于带兵打仗的统帅不会崇尚武力,也不会因为愤怒而发兵;不与敌方正面冲突,而是以谋略战胜对方;他注意选用人才,不与部下争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发挥军队的战斗力。一支强悍的军队,必定有善于使用士兵之力的军官,而善于使用士兵之力的军官,必须征服士兵之心。而征服士兵之心在于军官自己以身作则,此乃“自得”、“自胜”之意。

其中的道理可以用“道隐无名”来概括:知智守愚,以“配天”之智,以“不争之德”,用力甚少而获得更多。同时,统帅还应有“慎终若始”的谨慎态度,如此“则无败事矣”,就是说可以极大地避免失败。战争变数很大,没有坚持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未可知。统帅要尽力克服一般人容易犯的错误,即“民之从事也,常于几成事而败之”(《老子》第六十四章),作为统帅要充分听取各将领、军师的意见。老子说:“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老子》第二十二章)老子这段话虽然不是专门针对统帅而言的,但却包含着关于如何做好统帅的生活哲理:只有不囿于己见的将帅才能做到心明眼亮;只有不自以为是的人,才能做到是非昭彰;只有不自我领伐求功、夸耀自己功劳的将帅,才能获得最终成功;只有不自我矜持、不自高自大、不自我孤立的将帅,才能不断进步,且其成功才能长久。统帅在战争中切不可犯“轻敌”的毛病。老子说:“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老子》第六十九章)如果被胜利冲昏头脑,可能已有战果也会损失殆尽。同时,也应当注意到战争此时胜可能彼时败,此地胜可能彼地败,胜与败是可以转化的,是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子》第五十八章)。战败吸取教训,后面就可能胜利;战胜了如果轻敌,就会招致惨败。将领应与士兵同甘共苦。《黄石公三略》有言,古代为将的基本准则是,军井还没挖好,将领不喊渴;军帐没有搭好,将领不说疲倦;军灶还没做饭,将领不说饿了。冬天不穿裘皮大衣,夏天不摇扇,雨天不加张盖。不搞特殊化,与士兵共患难,这样才能使军心凝聚而不至于涣散,士兵也才会尽全力而不会叫累,如此可有以一敌万的效果。

三、“克敌制胜”的计谋与战术思想

《老子》及其后来的黄老之学的书中频繁使用刚柔、大小、多少、强弱、胜败、生死、祸福、善妖、进退、先后、夺与、取予、正奇、动静、阴阳、正反、分合、赏罚、常变、主客,还有损益、直曲、勇怯、成缺、盈亏、难易,轻重、治乱、上下、为与无为等一系列范畴,这些范畴直接或间接与军事谋略有关,并对兵家战术有着深刻的影响。

(一)“不战而胜”的“文伐”思想

老子曰:“善胜敌者不与。”(《老子》第六十八章)孙子将其发挥为“不战而胜,善之善者”的军事策略,后世道家对孙子的这一思想也有深刻的运用。《鹖冠子·武灵王》就提出贯彻这一谋略的具体步骤:“大上用计谋,其次因人事,其下战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