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世界上没有一个笨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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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梦幻之旅(1)

你的眼里有只鬼

早晨刚上班,我去楼上的局长办公室送文件。

走进局长办公室,马局长正埋头看当天的报纸,我将文件放在马局长的办公桌上,正要出门时,马局长抬头叫住了我:“小秋,叫你们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的目光一碰马局长的眼睛,我忽然发现,马局长左眼的瞳仁上有个麦颗大的白点,一闪一闪,明晃晃亮晶晶的。

我以为马局长的眼睛患了白内障或者粘着啥东西,我睁大眼睛仔细一瞅——天!我看见马局长的眼里有只鬼——一只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鬼!

我一下恐惧得浑身连脚趾甲上像也起了鸡皮疙瘩。

马局长见我脸色不对劲,微笑着问:“小秋,咋了?你还有啥事?”

我红着脸摇摇头,就逃一般地出了局长办公室。

说真的,马局长这人口碑不错,早在前几年,马局长就是我们市上“廉洁奉公好公仆”典型,当局长七八年了,马局长一直骑着一辆老掉牙的自行车上下班,局长的专车他连屁股都很少挨。我有些想不通,马局长的眼睛里怎么会有鬼?

但一个月后,马局长被“请”进了市委检察机关。据说,检察机关从马局长家里搜出了近百万现金、存款。我们一个整天与这样那样的文件打交道的机关,不印钞票不产黄金,你说,他咋会有那么多钱?

几天后,刘局长被派到我们局里。

刘局长上任伊始,就召开局里全体工作人员大会。在会上,刘局长铁青着脸说:“马局长的教训是沉痛的也是深刻的,我们一定要引以为戒,决不能在马局长跌倒的地方再跌跤!”

有一天,我陪刘局长去下属单位检查工作。

下车时,我无意间瞟了刘局长一眼。忽然我发现,刘局长总是像铁板一样沉的圆脸上,右眼的瞳仁上有个麦颗大的白点,一闪一闪,明晃晃亮晶晶的。

我以为刘局长的眼睛患了白内障或者粘着啥东西,我睁大眼睛仔细一瞅——天!我看见刘局长的眼里有只鬼——一只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鬼!

我一下惊讶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真的,刘局长来我们机关还不到一年,他的眼里怎么会有鬼?

但几天后,刘局长被“请”进了市委检察机关。

刘局长在马局长跌倒的地方很不幸地跌跤了。

年底,市委的王书记来我们机关检查工作。

在王书记和我们握手的时候,我抬起头,看了面前的王书记一眼。忽然,我发现,王书记左眼的瞳仁上有个麦颗大的白点,一闪一闪,明晃晃亮晶晶的。

我睁大眼睛仔细一瞅,我发现,王书记的眼里有只鬼——一只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鬼!

不久,王书记被“双规”了。

我一下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怀疑,我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它会不会像人们俗话所说的“乌鸦嘴”一样成了一双“乌鸦眼”,凡是被我发现眼里有鬼的人,紧接着都要倒霉?如果,这让别人知道的话,一定有人非撕碎了我不可!

一天下午,我去市委开会。

进了会议室,我打量了一眼会议室里前来参加会议的人员,忽然,我看见,在那一张张或胖或瘦或威严或高傲或和蔼的脸上,一双双或大或小或明亮有神或黯淡无光的眼睛里,左眼或者右眼的瞳仁上都有个麦颗大的白点,一闪一闪,明晃晃亮晶晶的。

我揉揉眼睛仔细一瞅,那分明是一只只鬼——一只只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鬼!

会没有开完,我就灰着脸出了会议室。

后来,我来到马非的办公室。

马非是我打穿开裆裤时就一起玩大的哥们儿,这家伙脑袋里的鬼点子,一向比我现在眼里的鬼还要多。

进了马非的办公室,马非正头仰在皮椅背上闭目养神。一见我站在面前,马非头都没抬打着哈哈问:“哥们咋有空到我这里来了?搞‘三陪’让嫂子知道了还是受贿收贿让人举报了?”

我结结巴巴说:“我……我……我……”

我忽然说不下去了。

我看见,马非右眼的瞳仁上有个麦颗大的白点,一闪一闪,明晃晃亮晶晶的——那分明是一只鬼——一只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鬼!

马非见我脸上神色不对,一下从皮椅上坐直身子问:“咋了?哥们到底是咋了?”

我喘着气说:“你……你……你的眼里有只鬼!”

我想,就凭我这句话,非让这家伙“哇哇哇”怪叫起来不可。

谁知,听我这样一说,马非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将头继续仰在皮椅背上,皮笑肉不笑说:“哥们,你咋越来越糊涂越来越幼稚,这年头,谁的眼里能没鬼?”

见我还在发愣,马非继续皮笑肉不笑说:“就说你哥们吧,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眼里像别人一样,一样有只鬼!”

啥?我!

我不信!

我一下奔到马非办公室的穿衣镜前,胆战心惊地打量起自己来。

我发现,我左眼的瞳仁上真的有个麦颗大的白点,一闪一闪,明晃晃亮晶晶的。

我睁大眼睛仔细一瞅,我惊讶地发现,我的眼里真的有一只鬼——一只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鬼!

面具城

四月的一个周末,我乘车去D城看望一个名叫王浩的大学同学。

三十多年前,我和王浩一起在C城一所大学读书,四年大学时光,不仅仅使我们顺利完成了学业,毕业后各自在家乡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更重要的,它使我们彼此收获了一份亲如手足的友情。那种情谊,像一坛陈年美酒珍藏在我们内心,随着岁月的流逝,那醉人的滋味非但没有一丁点寡淡、变质,却一天比一天醇香、芳馥!三十多年来,我已记不清王浩在电话里多少次可怜巴巴对我说:“兄弟,到D城来看看你的老朋友,哪怕你过个夜清早就走!”

可是,这三十多年,我有多忙呐!忙工作忙娶妻生子忙养家糊口忙一地鸡毛的琐碎事,我已记不清,有多少次去D城的念头涌上了心头,可每一次都被这样那样的琐碎事阻挡住。现在好了。现在,我退休了,一生该忙的事大多忙完了,我想,现在该是去D城看看我的老朋友的时候了。

一下车,还没到车站检票口,我就一眼认出了出站口外摩肩接踵密匝匝的人群中我的老同学王浩!与其说是他不停挥动着手臂喊着我的名字,还不如说是他的脸——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的老朋友王浩所拥有的那一张亲切、熟悉的脸,一下让我从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中认出他来。

一出检票口,王浩就一个箭步跑到了我身边,不容分说取下我肩头的行李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一边声音激动、哽咽地喊着我的名字,一边用他微微有些颤抖的大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透过湿润的眼帘,我看清站立在我面前的真的是我的老朋友——三十多年来我日思夜想的老朋友——三十多年,多少时光已然流逝,可是我在那张脸上——那张被时光的雕刻刀雕琢下满脸皱纹、早已不再年轻的脸上,依然看见我们三十年前的友情——那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上跳动着我们亲如手足的友情炙热的火光,那松塌塌的眼皮下一双小小的淡褐色的眸子里闪动着我们纯真的友谊清澈的波光,那宽厚的微微上翘的嘴唇上印记着对我们曾经的友谊的思念、回味和坚守——整整一张脸上,洋溢着热情,闪耀着亲昵,布满了幸福、兴奋和激动!

出了车站广场,我和王浩一边诉说着我们各自三十多年的人生境遇,一边打量着这座我向往已久的小城。远处的山峰像一幕深蓝色的屏风矗立在城市的外面,一条小河从城市的中央潺潺流过,造型新颖、别致的广场雕塑,绿树掩映的建筑群,整洁的街道上的一株株粗大的梨树——现在,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整座城市似乎笼罩在了一阵浓似一阵的花香中。D城真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我为我的老同学能在这样一座城市里度过一生而感到欣慰。

见我的脸上流露出对自己生活的城市由衷的赞叹,王浩摇摇头,微微一笑说:“老同学,带你去我们D城一个着名的特色城去看看,说不准你又会大开眼界呢。”

出租车在一个路口一停住,刚下车,我就远远望见一座雕梁画栋涂龙绘凤的高大城门,接着就看见一间间飞檐斗拱青瓦粼粼的明清式仿古建筑。我以为,这一定像我们那座城市里一样,不是书画市场就是文物贩子鼓捣真假古钱币、字画、玉器之类的古玩市场。

王浩向前方指了指对我说:“老同学,这就是我们D城着名的面具城。”

面具城?

D城有多少孩子,需要这样偌大一片店铺来出售孙悟空、猪八戒、奥特曼、变形金刚之类的面具玩耍时戴?

一见我发愣,王浩像他三十年多前在大学校园里一样向我诡秘地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神秘地说:“老同学,进去看看你就会清楚!”

我和王浩走进了街口的一家店铺,我仅仅向这间顾客进进出出的店铺里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一下就惊讶得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看见了一张张脸——一张张我这一生所见过的与真正的脸最惟妙惟肖的面具脸!有男人的脸也有女人的脸,有满面沧桑的脸也有青春年少的脸,有的一脸慈祥有的冷若冰霜,有的妩媚动人有的俗气不堪,有的傲慢无理有的奴颜卑膝,我在这个世界上一张张真正的脸上看到过多少种表情,我就在这一张张面具脸上看见了多少种表情。

我感到惊愕,不仅仅是惊愕,还有迷惘和焦灼不安,最终,我像猛然置身在一个不属于人类存在的异度空间里,满心满肺里滋生出的都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见我发愣,王浩在我耳边轻声解释说——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张只属于我们自己所拥有的脸,它像我们的DNA一样,是我们身份的证明。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当然喽,世界上也绝没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脸是我们内心情感的显示器,它可以真实地反映出我们内心的喜怒哀乐。但是有时候,我们并不要求我们的脸表达出我们内心的真实情感——”

“比如,你是一个正直而富有才华的人,但你碰上了一位平庸的上司,你肯定无法在脸上表达出对他的毕恭毕敬、心悦口服。这样,你一定得不到他的赏识、提拔和重用;非但如此,他肯定要压制你、排挤你、时时处处提防着你。这样,你肯定在单位觉着压抑,活得孤独,心里窝囊。”

“又比如,你是一个花心的丈夫,也可能是一个婚姻里没有爱情的男人,但你在外面有一个情人或者红颜知己。这样,你的脸上肯定无法表达出丈夫对妻子的那种温情;非但如此,你的脸上写满了敷衍和厌恶。这样,你极有可能随时会泄漏你在外面的风流韵事,最终你的家庭肯定鸡犬不宁,甚至后院起火最终导致离婚。”

“还比如,你是个推销商,你无法做到烦恼或者心情不好时依然对每一个顾客傻瓜一样微笑;你是个酒吧女郎,你无法对每一个来酒吧的男人像看见你的初恋情人一样脉脉含情……如此等等等等,相信老兄一生里也遇到过这样的烦恼。老实说,D城有一段时间许多人也深陷在这种烦恼里,有人由此有了抑郁症,精神分裂症,甚至有人因此而跳了楼……”

见我听得正投入,王浩停了停说——

“有一年,D城一所大学里的教授发明了一种纸,一种像我们的皮肤一样奇妙的纸。有一天,他用这种纸为自己绘制了一张脸,一张与他内心的情感截然不同的面具脸,几天后,这种面具脸就在大学校园里流行起来。后来,这种面具脸从校园流传到了校外,有位精明的商人知道了,他找教授买下了面具脸的开发生产权。第一批产品一投放市场,就被抢购一空,很快,这样的生产厂家有了第二家,第三家……到现在,面具脸已成为D城的特色产品,D城现在建起了全国最大的面具城,将要使面具脸走向全国走进国际市场。当然了,随着现代高科技技术的运用,D城生产的面具脸上几乎囊括了人类脸上的所有表情;非但如此,D城今年开发生产的一种表情据说在市场上广受人们欢迎,确切地说,就是一种非表情,模棱两可的表情,相互矛盾的表情,像喜又像悲,像爱又像恨……”

“老同学,你说,这有趣吧?”

我望着王浩的脸,对这张亲切、熟悉的脸,我忽然一下感觉到困惑和陌生起来。

见我沉默不语,王浩压低嗓子对我说:“老同学,你对这有没有兴趣,肯不肯在你们那座城市做个面具脸代理商?老实说,我们D城现在人人出门都戴着这样的面具脸,有些人都有三四个呢,面具脸在我们D城像男人出门带香烟女人带化妆品一样,早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

说着,王浩有些得意地一噜嘴:“瞧,戴起来挺方便的。”

“吱——”的一声,他一抬手,就一下扯下了自己的脸——一张面具脸!

我呆呆地望着王浩手上那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脸,后来又抬头望一眼他身上的那张脸——那张脸,是怎样的一张脸啊?那泛红的脸颊上跳动着的并不是我们亲如手足的友情炙热的火光,那松塌塌的眼皮下一双小小的淡褐色的眸子里闪动着的更不是我们纯真的友谊清澈的波光,那宽厚的微微上翘的嘴唇上印记着只是虚情假意、客套和敷衍——整整一张脸上,布满冰冷、险恶、虚伪和自私!

更重要的是,我和他并不相识!

梦幻之旅

马丁博士将一枚淡蓝色的药片放在我手上,一脸狐疑地问:“秋先生,您真的决定去吗?”

“去,当然去!”我一边说着,一边将药片送进嘴里。

一阵晕眩过后,我的身体开始发热。我听见,时间飞速流逝的哗哗流淌声;我感觉,自己愈来愈轻——就像一朵云,一片叶,一滴雨,一粒极速运行的光子——一声巨响过后,我终于穿过漫长的时间隧道,抵达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