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664—710),陕州陕县(今属河南)人。唐代女官、女诗人,唐中宗昭容。其祖父上官仪曾在朝廷为官,后因得罪武则天而被处死,祸及全家。上官婉儿和母亲得以免死,被配入皇宫内廷为婢。
上官婉儿自幼才思敏捷,能诗能文,其诗词风格多与祖父上官仪相似,并将祖父绮丽浮艳的“上官体”发扬光大。
上官婉儿年仅十四岁时,就以出众的才学博得了武则天的赏识,从此成为武则天的得力助手,步步高升。武则天的权谋和政绩也赢得了上官婉儿由衷的钦佩,上官婉儿遂决定淡忘家仇,一心跟随武则天。
上官婉儿被武则天倚为心腹,甚至武则天与男宠张昌宗在床榻间交欢时也不避忌她。
上官婉儿又善于画眉贴翠,搔首弄姿,先是与武则天外甥武三思有染,不久又做了中宗皇帝的昭容。
不久,上官婉儿又迷上了美男子崔湜。她为此与太平公主争风吃醋,关系恶化,一怒之下加入韦后的势力地图中,并把情人武三思也拉了过来。太子李重俊实在看不过武家外戚的权势熏天,于是起兵杀了武三思父子。
李隆基发动兵变,上官婉儿这个聪明人物,竟带着宫人,秉烛出迎,期免一死。但她还是难逃厄运,成为皇权争夺的牺牲品。后人称她为“巾帼首相”。
抓住仇人的手
晚春,正是人们踏青的好时节。但对上官家族来说,这一天却是一场惨剧的开始。
几个月前,上官仪因替高宗皇帝起草废黜皇后武则天的诏书,事情败露,被武则天打入死牢。谁也不知道,这个当朝最有权势的女人,会怎么对付阻碍她往上爬的政敌。这些日子里,上官家族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种恐慌之中。
大街上传来异常嘈杂的声音,大队兵马朝这边奔来。
上官夫人郑氏正在梳妆打扮,听到这样的动静,似乎明白了什么,身子一颤,手中的镜子掉到了地上。
此时,上官仪、上官庭芝父子俩正被关在死囚牢里。年纪尚轻的上官庭芝脸色苍白,其父上官仪虽然外表平静,心中却也十分担忧。他害怕,他的妻子儿媳,他还在襁褓之中的孙女上官婉儿,都会被牵连进这场空前的浩劫之中。政治真是危机四伏的可怕游戏!
上官府邸早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鸟也飞不出去。朝廷派来的禁军一到,以前看管上官府邸的那些官兵立刻打开大门。
一员顶盔掼甲的大将率领带刀侍卫,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他停下环顾了四周,不由叹道:“想不到上官仪的家这么气派。可惜了!”
在他身后,一个侍卫喊了起来:“圣旨到!”
郑氏抱着女儿,听着外面沸反盈天,颤抖着开门出去接圣旨。
侍卫宣读了圣旨,毫无疑问,满门抄斩。不过因为郑氏是太常少卿郑休远的姐姐,她跟女儿上官婉儿可以免死,只是要被配入皇宫内廷做奴婢。
上官夫人头磕出了血,说:“谢……谢主龙恩。”
总之,曾经富贵荣耀的上官家族就这样覆灭了。郑氏带着尚未满周岁的女儿,进入宫廷当了苦力丫鬟,侍候妃子们平时的饮食起居。
一晃十四年便过去了。艳阳高照,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郑氏看着天空的太阳,跟十几年前的太阳是多么相似啊。
女儿呢?
郑氏四处看了看,喊了几句:“婉儿,婉儿……”
“娘亲,我在这里呀。”一个略显稚气的声音应道。说话间,一个美丽异常的少女从小树林里转出来。
郑氏看着女儿,心里充满了悲愁。她轻轻地问:“婉儿,你在干什么?”
上官婉儿倚在母亲肩上,说:“娘,我刚才不小心踩死了一只小麻雀,好惨。”
郑氏就问:“孩子,你为什么要踩死它呢?”
上官婉儿天真地说:“因为我不踩死,小麻雀会死得更惨呀。我把它踩死了,是为了小麻雀好。”
郑氏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孩子,跟别人有些不一样。她只得嘱咐道:“婉儿,记住,你是上官家族的后代,虽然你是女儿身,但你必须承担男儿的使命。上官家的仇恨……”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上官婉儿使劲地点头。可她心里却想:谁是上官家的仇人?那可是当今的皇后,武则天啊。这个女人可不简单,连高宗皇帝都对她言听计从,还有什么她做不到的事?我要向她寻仇,又谈何容易呢。眼下,改变自己的地位才是当务之急,我才不要一直做奴婢呢!
上官婉儿虽然刚刚满十四岁,却已经出落得大方清丽,秀美轻盈。一颦一笑,自成风姿,真是绝代佳丽。更了不得的是,她天生聪颖,专擅诗文,过目成诵,下笔千言如有神助。
这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老远就喊:“婉儿,婉儿……”
郑氏起身,对上官婉儿道:“孩子,有人来了,娘走了。”说罢匆匆离开。
小太监这时也到了,上官婉儿问:“找我有什么事情?”
小太监说:“殿下找你呢,有个俊俏公子来了,殿下想露一手,让你快去写首诗。”
上官婉儿点头,跟着小太监走了。走到内宫,迎面来了一个女人,一个带刀侍卫呵斥了一声。上官婉儿吓了一跳,慌忙闪到一边。原来这女人就是武则天,当今皇后。
武则天上下打量了一下上官婉儿,上官婉儿赶紧低下头。但是在一瞬间,她已经见到了武则天的模样: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上官婉儿被震慑住了,直到武则天走远,她才回过神来:这就是她的仇人,上官家族的一切悲剧,都是这个女人一手造成的。但是她竟感受不到多少恨意,反而在内心深处,生出一种钦佩之情。武皇后真的是名不虚传,有一种让人不敢抬头的气魄。这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女人像她一样了!
上官婉儿一路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寝宫。这个找她写诗的“殿下”是位公主,爱慕虚荣喜欢玩乐,并不像她的母亲武则天那般饱读诗书,权欲旺盛。今天这位公主要跟一个大才子谈论诗歌文学,可惜自己肚子里并没有多少墨水,因此便请了小有名气的才女上官婉儿来替她写诗。
上官婉儿很快把诗写完,拿给公主看。公主随便扫了一眼,她哪懂什么诗歌啊,好玩而已,当即说好,搂着上官婉儿就亲了一下。
正巧这时武则天走了进来,见状就问:“女儿,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说来我听听,让我也高兴一下,最近宫里实在乏味得紧。”
公主立刻跑上去撒娇,把上官婉儿的诗给武则天看。武则天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上官婉儿一番,因为刚才在外面曾经邂逅过,所以印象自然更深了。看完一整首诗,武则天心里惊叹,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女不仅姿色绝妙,居然还有如此高雅秀丽的文笔。她淡淡一笑,旁敲侧击地说:“女儿,我还以为你能写出如此好诗来,想不到是有幕后高手。”言罢,又看了上官婉儿几眼。上官婉儿的心跳得更加剧烈。上官家族的仇人,近在眼前!但她还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正在悄然发生着巨大的改变。
公主撒娇说:“娘,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哦。要不然女儿可就惨了。”
武则天大笑起来,宠溺地捏了捏公主的小鼻子。
上官婉儿很幸运地引起了武则天的关注,没过几天,便被召进宫。
武则天道:“你就是上官婉儿?”
“是奴婢。”
“我看过你的诗,文采很是不俗。”
“信笔涂鸦,不敢惊动娘娘。”
“后宫里难得有你这样才貌出众的宫婢,今天我就考你一篇文章,如你能写得出色,我必然重重有赏。你意下如何?”
“奴婢遵命。”
武则天当场命题,上官婉儿稍假思索,须臾之间,就洋洋洒洒写好了一篇文章,当真是珠圆玉润,俊俏聪灵,灵气四溢,才华灼灼。她的字也十分秀媚独特,仿佛簪花锦簇一般。武则天看后赞不绝口,她正需要这样一个伶俐的女官,当即下令免去上官婉儿的奴婢身份,让她掌管宫中的诏命工作。掌管诏命就是专门帮武则天起草各种诏书。
上官婉儿欣喜若狂,她这个时候已然顾不上什么报仇雪耻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狂想:皇后喜欢我,她要重用我,等着吧,我发达的日子不远了!
上官婉儿揣摩着武则天的想法,能够很好地把武则天的意思传达出来,因此武则天对她十分倚重。武则天不是不知道上官婉儿的出身,但她就是有这种自信和气魄,可以不拘一格用人才。上官婉儿虽说与武则天有灭门之仇,但事发之时她连一岁还不到,怎能体会到那种刻骨恨意?她只知道,是武则天让她从奴婢变成女官,也只有武则天才能让她今后继续高升。上官家族的智慧和血性,在她身上融合出一种近乎冷酷的精明。她要施展自己非凡的才华,一步一步爬上荣华富贵的高峰,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成为武则天的左膀右臂!
上官婉儿的策略成功了。武则天将她倚为心腹,什么事都肯放心交给她办。比如三年之后,上官婉儿十七岁时,武则天要她起草一份重要诏书。那诏书的内容,竟是要废黜武则天的亲儿子,当朝太子李贤。太子李贤性情仁慈,与刚毅狠辣的武则天常有政见冲突,武则天看不惯这儿子的做派,执意不肯再让他掌权了。就让不识时务的人付出代价吧!上官婉儿长叹一声。她要是李贤,她才不做这种傻事。皇后必然要成为天,忤逆皇后的人没有好下场。
两年之后,唐高宗驾崩,唐中宗李显即位。事实上,武则天已经开始了临朝听政的生涯。上官婉儿从此对武则天更加尽心尽力,曲意逢迎。
又过七年,武则天终于废了自己的儿子,正式称帝,改国号为“周”。这个了不起的女人,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正统的女皇帝。而上官婉儿作为女皇身边最受器重的女官,与女皇共谋天下之事,从此更加炙手可热。
向着权势攀爬
武则天登基时已有六十七岁高龄,而上官婉儿也将近三十岁了。上官婉儿自认为,她跟随武则天这十多年来,一直是精明干练,勤勉好学,然而她总觉得生命里还缺一些东西,一些让她心痒难止的东西。
武则天自从称帝以来,权势熏天,生活也堕落奢侈起来。她没了男人,床帏寂寞,就豢养年轻俊俏的男子作为面首。这些事情,武则天从不瞒着上官婉儿,甚至与这些男宠在床榻间交欢时也不避忌她。上官婉儿被这一幕幕春色旖旎的景象所引动,不免心旌摇荡,方才知道,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年华其实缺的也是男人了。
这时候上官婉儿犯了个大错。武则天的第一个男宠薛怀义,不仅相貌英俊,而且聪明过人,善于逢迎,因此备受武则天宠爱。但薛怀义因此得意忘形,日益骄纵,经常在宫里宫外惹是生非,终于引起武则天的反感。武则天不愿与薛怀义再纠缠,很快又找了第二个面首——御医沈南璆。薛怀义被打入“冷宫”,岂能甘心,一场更大的胡闹正在酝酿之中。
这天晚上,武则天正在后宫与沈南璆缠绵,上官婉儿候在门外。这时只见一个神色激动的和尚往后宫跑来,正是那薛怀义。
上官婉儿马上拦住了他。“大胆薛怀义!这里是陛下后宫,闲人不得入内!”
薛怀义左冲右突,试图越过上官婉儿。“我怎么是闲人?我可是陛下的……”
上官婉儿不耐烦道:“不行就是不行,陛下现在正忙!”
薛怀义仍然纠缠不休,大吵大闹。上官婉儿脸色难看起来,再这样下去,惊动了女皇怎么办?她自认为明白女皇的想法,于是毫不客气地命人把薛怀义撵了出去,然后锁上了通往后宫的甬道大门,图个耳根清净。
岂不知,这一次上官婉儿是自作聪明。
第二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就在这样的好日子里,祸事降临了。
上官婉儿正在用餐,吃的都是宫廷里的珍馐佳肴,能够养颜护肌。
两个脸色很难看的丫鬟跑来,正是武则天身边的侍女。
丫鬟说:“皇上让你快去。”
“等会儿行吗?”上官婉儿要吃完早饭。
丫鬟毫不通融:“不行。”
上官婉儿顿时预感到大事不妙。
刚到后宫,就见武则天铁青着脸:“大胆上官婉儿,你知罪吗?”
上官婉儿“扑通”跪下了。“皇上,奴婢……”
武则天紧接着问:“你昨晚为什么要逼薛怀义?”
上官婉儿大惊失色:“奴婢……奴婢如何逼他?”
武则天把一份奏折扔到地上,怒道:“你自己看!”
上官婉儿一看,面如土色。原来昨晚那薛怀义被关在门外,见不到女皇,就撒泼耍赖起来,竟跑出去点了一把火,烧毁了新建的明堂。明堂是武则天登基以来修建的最宏伟的一座庙堂,耗资数万,等同于大周王朝权势的象征!这下惹了大祸,武则天如果还偏袒薛怀义,倒霉的就只能是上官婉儿。
武则天冷冷道:“你说该怎么办吧。”
上官婉儿脸色灰白,说:“奴婢没有什么说的了。”
武则天想了想,又道:“上官婉儿,朕爱惜你的才华,不愿杀你,但朕也要你记住这次教训。”
上官婉儿只得说:“一切都听皇上的。”
于是武则天下令对上官婉儿施以黥刑,在额头上刺字。
行刑的人也很是不忍心,如此一个绝代佳人,眼看要毁了容貌。但是女皇的命令,没有人敢反对。
上官婉儿接受刑罚的时候,冷静得近乎冷酷。她强忍住皮肉之痛,更承受着精神上的极度折磨。原来,这么多年的劳心劳力,人前风光,都没能从根本上改变她的身份:一个命如草芥的奴婢。但这一切,不会就这样算了,她要奋起,她要继续往上爬,终有一天她要真正成为光耀显贵的人上之人!
对一个女人来说,容貌比什么都重要。上官婉儿因额有伤痕,便在伤疤处刺了一朵红色的梅花以遮掩,谁知却更显娇媚。宫女们都认为很美,有人偷偷以胭脂在前额点红效仿,渐渐地宫中便有了这种红梅妆。
对于武则天,上官婉儿更加精心侍奉,曲意迎合,为人处世,更加低调隐忍却更得武则天欢心。武则天也好像彻底忘记了薛怀义的事情,她是个爱惜人才的人,所以没多久便恢复了和上官婉儿的关系。
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上官婉儿处处小心谨慎,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有了无法填补的空虚。被武则天的情事一闹,她也感觉自己迫切需要男人了。没多久,她就有了一个颇为可观的情人: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这个武三思相貌不凡,权欲极大,为了讨好巴结武则天,三番五次往宫里跑。几个来回之后,就与武则天身边的上官婉儿眉来眼去,暗生情愫了。两人就在宫里互相勾搭,屡屡幽会,在感情和政治立场上都找到了共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