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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我就要苏晓晓(2)

我跟张海棠离婚是不得已,离婚是她提出来的,她还是想跟七罗汉在一起。她说只要你肯离婚,我不要你一分钱。我念在她帮我“立”起来了,又毕竟跟我过了这么些年,便给了她一点钱,还把“海棠书店”给了她。“海棠书店”本来就是给她弄的。弄“海棠书店”之前,我本想给她弄一套制服穿一穿的——我曾经对穿制服的女人有过很龌龊的性想象——为此还找过周师傅的儿子周跃进,托他帮忙,把她办进工商队伍,那时候他们工商的制服很威风,走到街上往往能吓人一跳,以为是公安。可惜周跃进办了一年,花了钱不说,没一点结果,我这才死了心,放弃了“制服”,给她弄了这个“海棠书店”。她对“海棠书店”已经有感情了,见我把“海棠书店”给她,便说了声李文兵谢谢你,我说我也谢谢你。我们都说得很淡,也很客气。

现在我准备回头去找苏晓晓,我们在一起卖过冰棒,知根知底,而且她不嫌弃我,还莫名其妙地喜欢我的豆芽腿;更难得的,是在别人都躲麻风病一样躲着我们家的时候,她肯跟我谈恋爱;知道李玖妍被打了红钩,还继续跟我谈,继续让我摸她的胸脯。她的胸脯多好呀。回头想想,那真是一种施舍。把手放在她的滚烫的结实的沉甸甸的胸脯上,我就踏实多了,不那么害怕了。她除了喜欢摸我的豆芽腿,还喜欢摸我的滚烫发红的耳朵,她想让它们变得柔顺松软些,不那样直愣愣地“括”着。大约就是在这段相互热烈抚摸的日子里,我把她摸出病来了,我用大拇指搓她的乳头,她的乳头发育得很好,我的大拇指发育得更好,我所有的手指都粗实茁壮,我的大拇指像个小鼓棰,我搓得她像筛糠一样索索地抖个不停。她抖得我都快捉不住她,几乎要从我手上滑脱了。她的身子一挺一挺,喘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从喉咙深处冒出几声噢呀噢呀噢呀,就像滚水里冒出来的气泡,然后她就发羊角风了。可是她一发羊角风,我就被吓住了。我是个被吓大的人。我卑琐如鼠胆小如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的骨头比我的腿还软,一片树叶飘下来我都要偏一下头,芝麻大的事我都要左手掂了右手掂。我头一件要紧的事就是自保。总之我太不是东西了。她对我真是贴心贴意,她没有一点不好,不好的都是我。我薄情寡义胆小自私。我对不起她。

苏晓晓也结过一次婚,对方是个外地来的卖豆腐的歪嘴子,她跟那个歪嘴子过了一年半,吵了一年半,最后她将一只尿盆子扣到歪嘴子头上,叫他滚蛋。

她那条好腿显得比以前更健壮,走路时还是胸脯翘一翘,屁股也翘一翘,也都翘得比过去更高。她的癫痫好像断了根,这么多年我们谁也没见她发过;没断病根也不要紧,她年纪也不小了,大约不会像年轻时那样,摸得稍微凶狠一点,就斜着眼睛往地上一倒;就是倒也不要紧,因为我也不年轻了,关键是我想爱她了。自从我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千只美手和一朵莲花之后,我心里就好像有了那么一点爱了,有了一点温暖和阳光了,所以不管苏晓晓发不发病,我想我都能应付得了。于是我再去白马庙时,不去黄花萍的土杂店了,专在她的酱菜店里坐着,坐的还是那只我爸给她爸打的凳子。我爸的手艺真地道,那只凳子还很结实。我坐在那里时,她要么不理我,眼角都不挂我一下;要么屎一句尿一句跟我瞎扯淡,扯来扯去还是那个倒霉的金竹妹子,比如那个漂亮的金竹妹子呢?又比如你怎么有闲心坐在我这里?不搞金竹妹子啦?坐了几回,我想我不能总这么不明不白地坐下去,也就不拐弯抹角,直捅捅地跟她说了这件事,只是她还在记恨我,先是直愣愣地瞪着我,接着朝我翻一个白眼,大声叫王麦多,王麦多王麦多!王麦多你死哪儿去了!没一会儿王麦多就蹿过来了。王麦多是个很懂眼色的家伙,把我推到酱菜店,自己就很自觉地躲到外面去了。苏晓晓对王麦多说:“赶快赶快,把这个混蛋给我推出去!”她说着又将手上吃剩的半截酸黄瓜扔过来:“你这狗东西,人家不要你了,你又来打我的主意,我是给你垫底的?滚!滚远点!”她记恨我不要紧,就怕她不记恨我,只要她还记恨我,她早晚会回心转意的。人都是不经缠的,尤其是女人,缠来缠去她就昏了头。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请黄花萍帮我去说一说。不过黄花萍那张嘴又实在叫人不放心,天知道她会怎样说,弄不好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一想,我就打消了找黄花萍帮忙的念头,心想还是我自己来吧,不管怎样,这回我是不放她的手了。我就更加频繁地跑到她店里去,无论她怎么奚落我,我都不气不恼,更不走,赖在那里。她说:“李文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讨人嫌呢,你成了一块烂牛皮糖你知道吧?”

有一回我碰到她爸爸苏酒糟,苏酒糟灰蒙蒙地问我:“你是谁?”我笑着说:“我是兵子呀。”苏酒糟说:“兵子?是谁?”我说:“唉,就是兵子嘛!”“谁?”我只好舍近求远:“李德民,李德民你总记得吧,我是李德民的儿子,兵子嘛。”他说:“李德民?是谁?”我就没一点办法了,转脸去看着苏晓晓,苏晓晓皱皱眉说:“你别理他。”我愣了一会儿,嘿嘿地笑起来。苏晓晓一翘一翘地走过来,将我爸打的另一个凳子放在她爸屁股下,说:“坐着吧。”又狠狠地瞪我一眼,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这时候我注意到她眼睛里有一种很温暖很柔和的东西。

在没事的时候,我还会躲在那间摆满旧钟表的小房间里,听一听那些陈旧的充满灰尘的声音。这只能算是癖好了,没一点曲折婉转或者形而上的意思。近两年我的耳朵退化得比较厉害,也就是平常人的水平了,不过这也够了。我师傅梅炳坤有时候会过来陪我坐一坐。以前小鸡公也偶尔会来陪我坐坐的,现在小鸡公走了,到詹少银的妹妹詹小燕那里去了。詹小燕利用她哥哥詹少银在市计生委当领导的便利,曾经给出版管理部门的一个什么人解决过一个生育指标,人家便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做起事来胆子比我们大得多。本来我也应该有点胆子的,小鸡公就说过我:现在你也是特权阶级了,你还怕什么?有什么事你家革子不会过问一下?我说,他当他的官,我麻烦他干什么?我遵纪守法不好?小鸡公便骂我死脑筋。詹小燕挖小鸡公是看中了小鸡公手上的销售渠道,答应给小鸡公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还答应给他出一本诗集,而且是八个印张。詹小燕比我多给了他五个百分点,而且我肯定不会给他出什么诗集,所以他没怎么犹豫,拍拍屁股就走了。走时像个诗人似的很伤感,问我为什么不肯给他出诗集,他说如果你肯给我出诗集,我决不会投靠她詹小燕。他用了“投靠”,说明他的伤感是真实的。我不好说什么,对他笑了笑。他便骂我阴笑。他还忽然“括”起来了,很不客气地说:“李文兵以后你别这样笑,真的,我看不惯。”我说:“不管你看得惯看不惯,我都是你割头换颈的朋友。”他呆愕了一会儿,用力点一下头,走了。

我师傅梅炳坤的烟瘾还是很大,一支接一支地抽,弄得满屋子烟雾缭绕。他听说我想吃回头草,要找苏晓晓,便劝我打消这个念头,他沉吟着说:“你大小也是个老板,吃什么回头草?不好听嘛。”我说:“好听不好听我不在乎。”梅炳坤想想又说:“只要有钱,现在的女孩子好哄得很。”我说:“我一个残疾哄她们做什么,我就要苏晓晓。”

对于苏晓晓,我的把握越来越大了,我觉得她已经有一点回心转意的意思了,到了我该出手的时候了。我们都老大不小了,时间不等人,况且我还想跟她生一个孩子。估计她也会同意的,也愿意生一个孩子,—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一个才四十出头的女人受孕应该是不成问题的,生也不是问题,实在不行就剖一刀。我们的孩子也一定是健康的,正常的,明亮的,因为没听说过残疾会遗传,再说我们也并非生来就是残疾;又因为自己是残疾,便会格外小心,会尽量避免孩子也落下残疾。俗话说破窑出好货,道理恐怕就在这里。

2004年3月至2006年7月第一稿

2006年8月至2007年10月第二稿

2008年隆冬第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