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要用形象思维,它主要是凭借生动、丰富、新颖、奇特的艺术形象去感染读者,教育读者。因此,读者读诗、欣赏诗也须用形象思维,只有遵循形象思维的规律,才能从读诗中得到美的享受,也只有从形象思维出发,才能发现古诗中美的真谛。形象思维主要有三个明显的特征,即形象、想象和感情。这三个因素与形象思维相依为命,是形象思维赖以存在的三根支柱。我们分别谈谈它们的形象思维在审美欣赏过程中的关系。
形象与形象思维
形象是诗词等文艺作品中创造出来的生动具体的、激发读者思想感情活动的生活图景,通常指诗中或其他文艺作品中人物的神情面貌和性格特征。形象是形象思维的最本质的特征,形象是形象思维的起点。原始的生活形象激发了作家,引起他们进入形象思维,最后他们又创造出一幅幅完整的艺术形象,供读者欣赏。形象思维就是依附着形象所进行的思维,而思维的结果就是要构成各种各样的艺术形象。
艺术形象是读者欣赏的主要对象,艺术形象的构成又主要依靠具有形象色彩的词语。许多词语在表达概念、传达某种信息时,还附带着某些形象感,即词语的形象色彩。在诗中,由于言简意赅,形式相对短小,要想在有限的篇幅内感动读者,词语的形象更是必不可少。当诗人用形象的语词构成艺术形象后,读者在读诗时,凭借以往的感受经验和印象,产生一种对客观事物形象的联想,主要包括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等形象感觉,其中尤以视觉形象居多。
形象词语可以使艺术形象的表达更为真切、具体、生动,也要更传神。
素有“苦吟诗人”赞誉的贾岛,有名句“鸟宿池中树,僧敲月下门”。据说原句是“僧推月下门”,是韩愈帮他在“推”“敲”二字中选择了“敲”字。“僧敲月下门”之所以优于“僧推月下门”,其重要原因就是“敲”字有声感,使读者产生了听觉形象。
王安石的诗素以语言精炼、造意新颖著称。他晚年的山水小诗名篇《泊船瓜州》中有名句:“春风又绿江南岸”,其中的“绿”字一再推敲,曾用过“到”、“入”、“过”、“满”等十余字,最后才选定“绿”字。“绿”字之所以比“到”、“入”、“过”、“满”等词用得妙,就在于它是表颜色的词,有视觉形象感,而且“绿”字在句中活用为动词,不仅给人以色感,而且给人以动感。一个“绿”字,就把春天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降临,并染绿了江南山水的变化,形象地表现出来。
被誉为“乐府之冠”的《敕勒歌》也是以形象赢得赞誉的。全诗只有七句27个字: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首千古绝唱具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朴素美。诗的开篇两句点明地点,三、四两句以形象恰当的比喻写置身于这一地点的真实感受,最后三句写举目所见。站在连绵无垠的阴山脚下,望着茫无际涯的大草原,头上是蔚蓝的天空,真像是置身于一座硕大无朋的毡帐之中。它以形象化的词语构成一幅生动、具体的画图,给人以辽阔、安适的感受。在这幅图画中,天空苍色、原野茫远,风在吹、草在起伏波动,还有成群的牛羊。有声、有色、有静、有动,这幅天地开阔、水草丰盛、牛羊肥壮的塞外草原牧景图,以具体的艺术形象激发了读者的思想感情活动,使人如临其境,如染其情,受到极大的艺术感染。
李贺的诗艺术性较高,形象性较强,这是他成功地运用形象思维的结果。例如他的著名诗篇《雁门太守行》: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黑,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掩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首诗描写了危城守将誓死报国的决心。一开篇就生动地描绘出敌兵压境、危城将破的险恶景象。敌人犹如黑云压城,铠甲向阳如金鳞闪光。接着诗人又描写了双方日夜激战的惨烈景象。白天号角震天满秋色,日暮塞上和着战血凝成紫色。守城将士撤退时,战旗半卷,鼓声低沉。最后诗人描写守城将士为报君恩,守疆土奋勇抗敌,视死如归。全诗犹如一幅敌我双方你死我活的浴血奋战图,形象异常鲜明。诗中用了黑、紫、红、黄等极富浓艳色彩的词,加强视觉形象色彩,以烘托强烈的战争气氛。还用了压、开、满、凝、掷、起、报、提、死等动词,描绘出敌我双方浴血奋战的惊心动魄的场面。正是这些形象的词语,使人感到如身临其境,如目睹其景。李贺笔下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之所以瑰奇、浓艳,是他将形象思维付诸实践的尝试。
“诗要字字作,也要字字读”,对于利用形象思维苦吟而成的好诗,必须利用对形象的理解,字字玩味。一知半解、囫囵吞枣,既不是诗歌艺术欣赏,也得不到任何审美享受。诗歌中利用形象思维构成的形象,并不像电影电视一类视觉艺术那样,具有形象的可视性,因此,读诗时,必须根据自己的实际生活经验、心理感受经验和各种各类知识,想象出作者所描绘的各种生活图景和各种艺术形象。诗的形象有其一定的确定性,只要按照诗的艺术形象所规定的范畴去进行联想,就会从不同程度上加深对原诗的理解。
想象与形象思维
没有艺术想象就无以构成艺术形象。因而艺术想象是进行形象思维的基本方式。诗歌创作在进行艺术构思时离不开想象。无论是对已有的生活素材进行选择和加工,还是对生活素材中缺少的环节进行补充,甚至对于比、兴的运用,形象词语的推敲等等,都需要想象。毫不夸张地讲,没有想象,就无法进行形象思维,就不会出现成功的艺术形象。而没有想象要想进行诗歌欣赏,要想理解艺术形象也是不可能的。
艺术想象没有周边范围,它可以超越一切时空界限,无边无垠。例如:《古诗十九首》第十首《迢迢牵牛星》: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牵牛和织女作为星宿之名始见于《诗经·小雅·大东》篇,但二星宿无任何关系。这首古诗大概是最早而又最完整地记录了它们作为一对情侣,可望而不可即的文学作品。诗人仰望天际中的牵牛、织女两星,展开了想象的翅膀,飞向奇丽的神话世界。他仿佛看到俊美灵巧的织女,不停地扬起纤细的手指,埋头在织机上劳作,可是终日织不好,满面泪流如雨。原来,银河虽然清且浅,相去不远,但竟成为咫尺天涯,使她和牵牛只能隔河相望,含情不得语。奇丽的想象可以从奇魅的神话传说中得到启发,而在这故事中注入悲剧因素却是诗人感情的寄托,是借助艺术想象的一种感情升华。只有从生活素材中获取灵感,才能赋予星汉灿烂中的织女星以奇丽的想象,而想象又是如此的细腻入微、感人至深。
读唐温如《题龙阳县青草湖》一诗,能发现这位生平无考的诗人所具有的独特艺术想象: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诗人描写洞庭湖秋色,不从草木衰落写起,而从湖水兴波写起,并有了一句颇有想象力的诗:“西风吹老洞庭波”,令人称奇。湖波岂有老,而况还是由于西风吹的缘故,这些想象都是超乎前人的。接着在青草湖畔的诗人面对湖光水色,又突发奇想,湘君虽然可长生,并非不老,虽然成神,并未忘情,对此秋色,岂能无动于衷,她会在一夜之间增添不少白发。紧接着诗人又凭借奇特的想象创造了一个神奇的境界,即沉醉后的梦境。诗人进一步利用梦境,想象到天在水中,即星河倒影,而船亦不在水面而在星河之上,又联想到自己睡在船上,连同梦一起都是有重量的,都间接地压在星河之上。而梦岂能用船装载,满船压星河之梦,又岂能是“清”梦?这虚实结合、真幻相间、醉与醒穿插、梦与诗交织的艺术境界,非有超凡的想象力是不能入诗的。
大诗人李白的艺术想象是举世公认的。他的《古风》第十九首写道: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这首诗大约是李白在安禄山攻陷洛阳称帝以后写的。诗中的想象十分新奇,也十分大胆。诗人因不满现实而幻想自己西上莲花山,远远地见到明星仙女。在仙女引导下,诗人腾云驾雾,应邀登上云台峰,拜谒了仙人卫叔卿,恍惚中和他一同驾鸿飞翔在天空。诗人大胆想象自己俯瞰洛阳川,到处都是安禄山的贼兵,人民生灵涂炭,血染大地,安禄山手下的贼臣都做了高官。充分表现了诗人强烈的爱憎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