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日子的头,望不到日子的尾。那种无望的乏味让丁一变得倦怠,由倦怠变为无聊,进而又由无聊发展为愤懑,很迅速地加入到愤青一族,就喜欢和别人唱反调、抬杠子。
丁一的头发没有章法地蓬着,脑后是夜晚和枕头亲密的痕迹,一件土黄的夹克,冬罩毛衣,春套秋衣,单位年龄稍长的女同事提醒他:“丁一,你好歹换件衣服。”丁一说:“换啥,衣服的功能就是蔽体防寒,我两点都做到了,何必要换?”
眼看到了二十六、七的年龄,丁一还唱着单身情歌,有人说:“丁一,该找对象了。”丁一脖子一拧:“去哪儿找?让她在丈母娘家多住几年吧。”
丁一刚走出大学校门那会儿可不这样,他雄心勃勃,要在事业上有所作为,最起码成为一名业务骨干吧。可没过一年,丁一便失去了兴趣。工作是简单而平淡的,他感觉所学的知识用不上,学了五年预防医学,天天就和一帮人转山绕水,调查地方病,什么大脖子、拐把腿,他快烦死了。“调查来调查去有啥用?不如把这些劣民全部迁移。”
丁一就在这样的状态中慢慢“堕落”,消极得像门口挂了很久的一条红横幅,褪了颜色,软软地耷拉着。
同事说:“丁一,你现在正是青春火热的年龄,可你整天暮气沉沉,跟个小老头似的。”丁一白人家一眼:“有啥值得我火热的?只有你们那个年代的人才到处冒傻气。”那人转过身不搭理他。
单位开通了互联网,每个科室都配了电脑,丁一的生活才有了一点变化,做了网络里游荡的孤魂野鬼,看见骂架拍砖的就凑过去垫一脚。
一天晚上,丁一在聊天室看别人骂架,忽然有人发了条信息,大概是说某地有人恶意传播艾滋病,把艾滋病病人用过的针头放在网吧的椅子上,有多少多少人因此感染了艾滋病,提醒大家到网吧时候要注意安全等等。
信息一发,骂得热闹的一干人立马停止了相互攻击,转而讨论起艾滋病的问题,有人骂可恶的恶意传播者,有人替那些感染的人忧心忡忡,有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人惊恐以后的日子可该咋过,还有人说某某地也发生过类似事件,不过是其他方式……同时在线的五六十人,顿时把聊天室吵成了一锅闹哄哄的热粥。
要在平时,丁一顶多说声“无聊”,然后转身走人,他才没兴趣加入到如此低级乏味的话题,但今天,由于这条消息,骂架的双方都不骂了,丁一没看成热闹,他就有些不爽,他在屏幕上狠狠敲了俩字:“无知。”
这俩字扔下去,锅里的热粥顿时停止了沸腾,矛头都指向了他,要他就这俩字作出解释。
丁一一看,居然还有这么多“弱智”,那好,今天就给你们上一课,让你们也长长见识。
于是,丁一从艾滋病的传播途径,讲到艾滋病毒的存活环境,国际国内的最新治疗方法。其实这些都是丁一以前学过的基本常识,对他来说驾轻就熟,小儿科而已。
大家静静地听他讲,没人再吵闹了,他一停下,代表了掌声、鲜花的小图就占满了整个屏幕,大家都着急督促他:“讲下去,讲下去。”
藏在丁一内心深处一种叫“激情”的东西被激活了,丁一感到兴奋,他兴致勃勃地讲下去,直到深夜十二点多,大家才依依不舍下线,并一再要求他第二天接着讲。
第二天、第三天,丁一天天晚上按时来到那个聊天室,给大家讲艾滋病知识,讲红丝带,讲艾滋关怀,从没有过的满足感侵袭了丁一的全身,丁一整个人像被沸水泡开的铁观音,舒展了。
后来,在大家的撺掇下,丁一在网络上建立了“红丝带”之家,申请了“红丝带”论坛,几百名志愿者,加入到他的红丝带之家,丁一天天一有空就忙着找资料、解答问题,充实家园,他像一只忙碌的小老鼠,悄悄地幸福着,满足着。
科室的同事在无意间发现了丁一在网上的“义举”,消息传到领导耳朵里,领导一个电话把丁一叫到办公室,板着脸命令丁一打开他的网页。
丁一惴惴地进入他的“红丝带”之家,领导详细浏览了一下他的小窝和论坛,又打开几个相关链接看了看,然后说:“要做就做好,干事就像个干事的样子,这弄得也太简单了。这个收归单位所有,一切费用单位出,你从明天开始去艾滋病防治所上班吧。”
丁一答应一声,悄悄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担心领导批评他。
春天来了,丁一走在暖风微醉的路上,看两边的树上鹅黄新染,他突然觉得,一切似乎还挺美。
丁一忽然想在这个春天找个女朋友,找个一起笨笨地过日子的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