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彻底不见了。
窗外的平台上空荡荡的,除了歪歪斜斜的阳光,什么也没有。
我不知道那只猫从哪儿来,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卧在窗外的平台上,窗在二楼,平台正好和窗台比齐,所以很容易就可以看到她。
通体有点像稻草一样的黄,没一点杂色,只有两只耳朵雪白雪白。她把肥胖的身子弓成一团,头很舒服地放在放在尾巴上,初秋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她酣畅地睡着。
我呆呆地看着她,看了很久。距离不到一米,隔着一层玻璃,我很放心地窥视着她的睡姿,她的懒散,她的悠闲,还有她的无所事事。
第二天中午,那只猫依然在平台上,但却没有睡觉,只是卧着。我伸出手轻轻敲了敲玻璃,她听见响声,很机敏地把头转过来,盯着我。
我和她对视。她的眼睛是朦胧的灰黄,再怎么看,也看不透。但很明显,她的眼里没有警惕和对立。我不知道我的目光里表现出了什么,那时,我一直在想:她从哪儿来呢?这是谁家的猫,怎么会一直在这儿?
对视良久,还是我先忍不住,把目光收回来。我试图找出什么东西给她吃,但找寻了一圈,连一根火腿肠都没有找到,她一直看着我在屋里转来转去,直到我走出那间屋子。
第二天,我专门去买了几根火腿肠。我把火腿肠切成很小很小的丁,放在一个小盘子里。她又在睡大觉,肥硕的一团黄,摊在平台上,让我想起姥姥,想起姥姥家火红的石榴花,还有姥姥脚边卧着的白猫,时光是静止的。
我敲敲窗,敲了好几次她才惊醒。她长长地伸了伸腰肢,朝窗口踱了几步,头便快贴住玻璃,我和她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半米。
我指指窗台上的盘子,她似乎看明白了我的手势,顺着我的手势看了看窗台上的盘子,她看到了盘子里肉红色的火腿肠,她低下头,朝前又迈了半步。薄薄的玻璃挡住了她,她抬头看我,然后张开玲珑的嘴巴叫了一声,我看到了她嘴里几颗尖利的牙齿。
我把窗户拉开一条小缝,然后把盘子朝缝隙那儿挪了挪。如果她要吃盘子里的东西,就必须把头伸进窗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觉得这样似乎很安全。我其实很害怕她会跳进来,我怕她锐利的牙齿和隐藏起来的利爪。
也许她也觉得不把脖子伸进窗户会更安全。她朝缝隙走过去,伸长脖子嗅了嗅盘子,然后又发出一声高亢嘹亮的叫喊,我又一次看到了她尖利的牙齿。她始终没有把头伸进来。
我们又一次长久地对视。然后我把窗户关上了,她在平台上不停地踱来踱去。
以后的每天中午,她都出现在平台上,却再没有睡觉。站在窗前看她,似乎也成了我每天的需要。我经常会对她做出各种鬼脸,笑,大笑,生气,发怒,皱眉……她可能也习惯了我和她的游戏,看我对她这样或那样,我感觉她的表情也在变化,好像,她也在笑在哭在怒呢。
那天,因为单位的破事,我下班后还是满肚子怨气。生气的我把窗台拍得很响,然后扔了放在窗台上的几本书,嘴里嘟嘟囔囔发着牢骚。知道我的对面有一只猫,她一直在看,在听,我好像更生气,扬起拳头比划着朝她打去,她似乎吓了一跳,朝后躲了一下。但她马上意识到,隔了玻璃我并不可能打到她,她又朝前走了两步,依然盯着我看,没什么表情。
我终于愤怒了。我的愤怒并不是因为在单位的纠缠,而是因为那只猫的不屑一顾。一只猫都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吗?
我捡起那根半尺长的玻璃镇纸,拉开窗户朝她砸了过去。连日的友好相处,她丝毫也想不到我会这么做,但我就是这么做了。镇纸实实在在砸在她肥硕的腰上,她凄厉地“喵——”了一声窜出去老远。然后,她扭回头,看了看窗户内的我,好像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哗啦”一声拉上窗户,很惬意地坐在椅子上,扭头看她。
她——一只黄色的猫,慢慢转过身走远了,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黄色的尾巴尖,在我眼前一闪,就无影无踪了。
从那以后的每天中午,我仍习惯地站在窗户前,可平台上一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开始想念有一只猫与我做伴的日子。
我曾试图寻找她的下落,但问过楼下很多人,大家都说从来就没见过那只猫。
怎么可能大家都没看到过呢?
我感到非常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