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辉走出了江一帆的办公室。他真没有想到王志国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同周小寒的事告诉江一帆。他也懂得借刀杀人啊,那真不是个东西!
肖辉去了财务科,结清了自己的工资,然后在清理自己的抽屉。这时,他又看到了马老师给的那张小纸条,看到了李佳雯的电话号码。他觉得有心要给李佳雯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同时,他也很想知道,李佳雯和自己的关系,还有李佳雯离开《大江》杂志社的真正原因,江一帆是不是也很清楚。李佳雯或者是那个谢主任告诉过他?
肖辉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通了李佳雯的电话号码。他想,这可能是他在这家编辑部,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他不知道明天,自己将何去何从。
在离开广州之前,肖辉很想见的一个人就是刘璇,他们毕竟有过那么一段经历。尽管刘璇现在嫁人了,但可以看出来,在感情上,她对肖辉还是有保留的。自从那天晚上走了之后,肖辉一直没有听到关于她的消息。自己马上就要走了,肖辉很想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这一次离开了广州,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也应该让她知道自己的去向。
可是,肖辉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找到她。她的手机已经停机了,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她到底到哪里去了?肖辉心里有了一种不祥之感,隐隐约约地觉得刘璇可能出事了。越是这样,他越想找到刘璇。他一定要实实在在地同她见上一面,才安安心心地回去。不然的话,他心里很不踏实。
那几天,肖辉竟一直在为这件事奔波,不过都没有结果。肖辉竟为这事犯愁了,我到哪里去找她呢?最后,让肖辉想不到的是,那天晚上,他竟在一家发廊里见到了刘璇。
那天晚上,肖辉又到那家发廊里去了。他是想再见一见那个湖南妹子。老板告诉他,那个湖南妹子回家过年去了,问他要不要找别的小姐玩玩。
肖辉就说,不用了,你这里都是几个老面孔。有没有新鲜的。有新鲜的倒可以介绍介绍。
老板笑笑说,先生你真是神仙,我这里倒真有一个新鲜的。前几天才来的。
那就叫她来瞅瞅嘛。肖辉说。
老板说,不过,一般的人她不见,要见有一定身份的。
肖辉说,老板你不要吊胃口好不好?什么身份不身份。我是有身份的还是没有身份的?有几个有身份的会来你这里?我包一夜,你就开个价吧。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金枝玉叶。
老板说,行,看样子你也是个有身份的人。那就三百吧。
行,三百就三百。不过可要我满意哟。
老板说,那当然嘛。我想先生你也是识货的。
肖辉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老板说的这个“新鲜的”居然是他想见到的刘璇,一个同自己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如今又音信杳然的女人。
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在那间灯光昏暗的房间里,肖辉认出是刘璇之后,问的第一句就是这句话。
刘璇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一边在慢条斯理地脱衣服,一边答非所问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你总有一天会来的。
不一会儿功夫,刘璇就把自己脱得精光,赤裸裸地站在肖辉的面前,冷冷地说,怎么样呢?你还满意吗?然后缓缓地躺到那张床上去了,对肖辉说,先生,快点来吧,这里的每一分钟都是要付费的。你还要我帮你脱吗?
肖辉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说,刘璇,不……不要这样,你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这些干吗?你不是来嫖婊子的吗?那你就快点好不好?我可不愿白白地浪费你的时间。
不……不是这样!肖辉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他走上前去,把衣服披在刘璇的身上,然后把她拥在自己的怀里对她说,你知道吗,刘璇?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刘璇不动了,泪水涌了出来,一滴滴地落在肖辉的手臂上。她的肩膀在抽搐着,在一下一下的耸动。她在无声地哽咽着。
肖辉用手在她脸上温柔地抚摸着,然后在轻轻地吻着她的泪水,吻着她的唇,轻轻地说,你告诉我吧,你告诉我吧刘璇,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幸?
肖辉,他……破产了,因挪用公款被抓起来了……
你的老板?肖辉问。
不,不是我的老板,是我的男人。刘璇纠正了肖辉,她说,你不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吗?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哦,我知道。肖辉觉得不能太残忍了,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刘璇,你现在难道……难道是为他……
对,我是为他卖身。他是东北人,在这里举目无亲,我就是他惟一的亲人。再说他的破产,有政策上的原因,但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为了我,我不能见死不救,一走了之。
你这样做能救他吗?
我想我只有这样。这里我惟一能做到的。我不可能向家里要钱,我在这里的亲戚朋友也不多。我连你都找不到,我还能指望别人么?所以我只有这样,我只有以一种女人的方式,尽一种女人的责任,不管成与不成。
对不起刘璇,我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
肖辉心里开始在感动。他在重新审视自己,也在重新认识怀里的这个女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想了好久,他才说,刘璇,他知道你这样吗?
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呢?我是在做我自己认为应该做的,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与他无关。
刘璇,你能不能换一种方式?肖辉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是真心的,没有半点虚假的成份。他说,你这样做,最终能救你的男人吗?他要是知道你这做,他又能接受吗,刘璇?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已经“下海”了,你难道让我半途而废吗?那他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看着他为我最后走进监狱吧。
肖辉说,我们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吗?刘璇!
肖辉的眼睛也湿润了,有泪珠在里面滚动。他把刘璇搂得更紧。
我们?你是说我们?刘璇抬起了头,在看着肖辉的眼睛。你还会帮我,肖辉?你是说你还会帮我?是不是?是不是?
是的,我会帮你,我应该帮你刘璇……
肖辉的泪珠滚落下来,滴在刘璇的脸上。刘璇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就像落水的人捞到了一条救命稻草一样。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在长时间地吻着,吻着,任泪水如注……
春节到了,肖辉并没有离开广州,并没有离开刘璇。他没有回到江州同家人团聚,而是奔走在广州的大街小巷,奔波在那些同学和朋友之间。
他在帮刘璇救她的男人。
他觉得自己有理由这样做。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他都觉得应该这样。
肖辉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他已经帮刘璇凑足了五十三万元人民币。加上刘璇变卖了三处房子和公司的不动产,还有车子、首饰、家电,兑换了所有的股票、有价证券,再加上家里的现钞,刘璇终于在规定的期限内,为她的男人凑足了所有挪用的公款。这时,肖辉和他的那些同学和朋友,都在等待刘璇的丈夫解除“双规”的消息。
这一天已经是农历腊月二十八了,还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肖辉忽然接到了孟一夫打来的电话,要他大年三十的下午三点,一同去吃年夜饭。孟一夫说,他和他的妻子,还有几位同学都在天外天大酒楼的五楼5148包厢等他,叫他一定要到场,最好是能把刘璇也带上。
肖辉答应了。他关上手机在想,孟一夫怎么也选择了天外天大酒楼。这让他想到了那一次刘璇请他吃饭的事来。当时刘璇那一身的珠光宝气,还有她同自己那种亲密的作派,让李佳雯除了醋意十足就是不可思议。
想到李佳雯的“咫尺天涯”,想到刘璇现在的凄风苦雨,肖辉觉得真是世事沧桑啊!
大年三十的下午三点,肖辉整时到了天外天大酒楼,走进了五楼的5148。他知道这是一组非常吉利和充满希望的数字——按广东人的说法,应该是“吾要死发!”看来这个孟一夫也不是束之高阁的书呆子,生活在象牙塔里。
肖辉走进去后,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大过年的,气氛同平日更不一样。夸张的动作和满嘴动听的贺词,让大家感受到了过年的幸福。孟一夫煞有介事地向肖辉介绍了自己的妻子。肖辉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嫂夫人,给他的感觉是雍容华贵,落落大方,真是书香门弟出来的。
落座之后,孟一夫说,肖辉,刘璇怎么没有来,她一个大过年的,也够寂寞的。你怎么不把她带上?
肖辉说,我打过几次电话,她家都没有人接,不知道人到哪里去了。我看她老公没有出来,她也没有这兴趣了。
孟一夫说,照说也该出来了啊。
这时,肖辉的手机响了。肖辉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正要问是哪一位。只听到里面说,你好,肖辉——原来是刘璇打来的。
肖辉急忙问,是刘璇吗?刘璇你好,你现在在哪里?你老板的事情怎样?
刘璇说,肖辉,谢谢和你的朋友们。我们的事情办得很顺利。
肖辉说,那好啊,你就同你的老板一同过来,大家都在,老孟也在。
孟一夫一听,就一把抢过手机说,刘璇,你现在在哪,同你丈夫一道过来吧,大家在一起高高兴兴地过个年,庆祝一下嘛。
刘璇说,谢谢你孟老师,我们就不过去了。祝你们新年快乐!
孟一夫说,你们现在在哪,我叫车子过去接。
不用了,孟老师,谢谢你的好意。刘璇说,我们已经买好了回长春的机票,我们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孟一夫没有听清刘璇还在说什么,只是礼节性地说了一句:祝你们一路顺风。
孟一夫关上了手机,把它默默地交给了肖辉,然后说,我们开始吧。请大家举起酒杯……
肖辉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对孟一夫说,老孟,请等等。她在哪里?
孟一夫说,等一下告诉你。接着又对大家说,请大家干了杯中的这杯酒,祝大家新年快乐!
在一片“干!干!干”的叫声中,肖辉也糊里糊涂地干了杯中的酒。
但是,他并没有过新年的感觉,他并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