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父亲去世后,曾巩一直在乡间生活了十年,直到嘉祐二年(1057年),已是三十九岁的他才中得进士。曾巩已不是第一次参加考试了。十八岁时,他曾入京城参加考试,虽然满腹经纶,但还是未能高中。二十三岁,曾巩又入京城参加考试,先在京城游太学,得到欧阳修的赏识,这次考试仍然是落第而归。临返程归家之际,欧阳修著文相送,并勉励他“广其学而坚其守”。他的落榜也受到一些人的嘲讽,有人作打油诗说:“三年一度举场开,落杀曾家两秀才,有似帘间双燕子,一双飞去一双来。”“曾家两秀才”指的是曾巩与他的弟弟曾牟,他们一同进京参加考试都以不中而归,故遭人嘲笑。由于家道中落,为了生计,他只好耕读于乡间,其间也曾患病、守制,没有再参加考试。嘉祐二年(1057年),曾巩与弟弟牟、布、从弟阜,还有妹夫王无咎、王彦深一同参加考试。临行前,曾巩的继母朱氏把曾巩兄弟众人叫到跟前,对他们说:我们家穷,参加这样的考试不容易,何况你们兄弟多人都要参加考试就更困难了,我也年纪大了,没有太多的指望,只要你们中有一人能中,我就心满意足了。但这次大出母亲所愿,他们全都考中。这种情况在科举史上也是少有的,这在他的家乡南丰传为佳话,人们不得不对他们另眼相看了。
“学而优则仕”,考中进士后,朝廷任以曾巩官职,他出任太平州(今安徽当涂)司法参军。司法参军的设置,始于唐代,在府叫法曹参军,在州叫司法参军,宋沿袭其制。其职责是议法断案。曾巩在太平州任职并不是顺风顺水,工作有了一些阻力,虽然名气大,但太平州的一些人并不把他放在眼里。特别是当时的知州张伯玉对曾巩并不看好,甚至有些小瞧。因为张伯玉也非等闲之辈,他长曾巩十六岁,二十一岁时就中进士,而曾巩在三十九岁时才中得进士,且张伯玉出任太平州知州也是因言遭贬,自然心中窝火。心不顺,看人也常不顺。庆历四年(1044年),张伯玉敢言清节,因之范仲淹向朝廷推荐,他参加了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的考试;皇祐初(1049年)官侍御史。这时陈执中为相,伯玉直言:“天下未治,未得真宰相故也。”因而得罪了陈执中,被贬出知太平州。仁宗皇帝惋惜他,密使宦官表示慰劳说:“闻卿病,无虑,朕当为卿治病。”翌日,下旨三司赏赐银钱五万。执中认为没有先例,坚持不能给予赏赐,但仁宗最后还是赐给了张伯玉银两。张伯玉此时已是一位任职时间长的官场前辈,又擅长文学,且名气不小。他在太平州营造一座“六经阁”,快要竣工时,他对曾巩说,人称你是曾夫子,现在就请写一篇《六经阁记》吧。他是曾巩的上级,曾巩领命,曾巩写了六七稿,张伯玉还是不满意。于是张伯玉对曾巩说:还是让我自己动手吧。张伯玉展纸提笔蘸墨,写道:“六经阁者,诸子百家皆在焉。不书,尊经也。”曾巩见之,心悦诚服。李白墓离太平州很近,曾巩多次到李白墓前去凭吊,并写下了《谒李白墓》诗,诗云:“世间遗草三千首,林下荒坟二百年。信矣辉光争日月,依然精爽动山川。曾无近属持门户,空有乡人拂几筵。顾我自惭才力薄,欲将何物吊前贤。”曾巩对这位诗坛先贤是敬重有加,钦佩得很。
曾巩在太平州任职时间不长,在嘉祐五年(1060年)的十一月欧阳修为枢密副使,他荐举曾巩充馆职,但曾巩并没有离开太平州而赴京任职。次年,欧阳修任参知政事后,曾巩才奉诏入充馆职。曾巩在馆阁做了大量的古籍整理工作,前人所著的《梁书》和《陈书》,史馆所藏因年代久远而多有脱漏,于是他从民间征集此二书,将征集所得进行校勘整理,得出较为完备的《梁书》与《陈书》。接着,他校勘了《李白诗集》和《鲍溶诗集》,宫中所藏《李白诗集》仅存诗770余首,但经曾巩搜集整理得李白诗1000首。史馆所藏《鲍溶诗集》只有五卷,但他发现欧阳修所藏其集比馆藏更全,于是他增收了30余首诗于新集中,另为一卷。除此外,曾巩还校勘了《战国策》《说苑》《新序》《列女传》《礼阁新仪》《唐令》《徐干中论》《南齐书》等重要典藏。曾巩在馆阁做了大量的工作,也取得了重大成绩。但这些成绩取得的背后是古籍整理的贫困而清苦的生活。到了京城的第二年,妻子晁氏染病,次年去世,他不得不忍受中年丧妻的痛苦。不久,妹德耀去世,又二个月不到,三岁的女儿庆老夭折。一连失去了三位至亲,他痛苦地说:“哭妹、哭女又哭妻”,打击可谓极大。不仅精神痛苦,经济上也困顿,治病治丧的花费也非一般,他的生活也由此又陷入了困境。他曾在《合酱作》诗中言及自己窘迫的生活,诗云:“孺人舍我亡,稚子未堪役。家居拙经营,生理见侵迫。海盐从私求,厨面自官得。拣豆连数晨,汲泉候将夕。”不幸的事还有,他的弟弟曾宰在熙宁元年(1068年)不幸去世。
熙宁三年(1070年),曾巩的弟弟曾布被重用,调任开封府,得神宗召见,授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加集贤校理判司农寺,与吕惠卿共制新法。此时,曾巩请求外任,他被任命为越州(今浙江绍兴)通判。临行之时,同僚们与他饯行,在酒宴上,大家都很欢愉,不时还分韵赋诗。苏东坡分得燕字韵,他作《送曾子固倅越得燕字》,诗云:“醉翁门下士,杂沓难为贤。曾子独超轶,孤芳陋群妍。昔从南方来,与翁两联翩。翁今自憔悴,子去亦宜然。”苏东坡与曾巩同为欧阳修门下,苏东坡在此表现出对曾巩怀才不遇的惋惜。诗中对曾巩大力褒扬,认为曾巩是欧阳修门下最为优秀,最为特出的门人。
曾巩到任的第二年,越州就发生了饥荒,他大力开展赈灾活动,让百姓安全度过饥荒,使百姓不至于离乡背井,乞讨度日,又借给百姓粮种,使他们不荒废农事。曾肇在《子固先生行状》里对此事做了记载。他在《行状》中说:“岁饥,度常平不足仰以赈给,而田居野处之人,不能皆至城郭,至者群聚,有疾疠之虞。前期喻属县召富人,使自实粟数,总得十五万石,视常平价稍增以予民,民得从便受粟,不出田里而食有余,粟价为平。又出钱粟五万,贷民为种粮,使随岁赋入官,农事赖以不乏。”曾巩在越州还大兴水利,比如治理鉴湖。鉴湖在越州之南,鉴湖周长三百五十余里,承接三十六溪之水,可灌田九千余顷,后来有人在中筑一堤,将湖一分为二,一东湖,一南湖,到了宋代祥符年间,又合二为一,但此时的鉴湖已被破坏严重。到任后,曾巩实地考察了鉴湖,并查阅相关资料,从而对鉴湖的现状、历史等情况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由此他也有一个治理鉴湖的思路。他将这些写成了一篇文章,即《越州鉴湖图序》。在这篇文章里,曾巩回顾了鉴湖历史及其地形地貌、灌溉范围等方面情况,继而他就“盗湖”现象作了分析,并列举各家建议制止鉴湖淤湮、侵湖为田的措施。他清楚地看到了“田之者所以日多,湖之所以日废”的症结在于地方执政者因循苟且,故“说虽博而未尝行,法虽密而未尝举”。他主张还田为湖,并剖析反对废田还湖者之短见,尖锐地指出这些人只知道“湖田之入既饶”,而不知道废湖为田的危害。“湖未尽废,则湖下之田旱,此方今之害,而众人之所睹也;使湖尽废,则湖之为田亦旱矣,此将来之害,而众人之所未睹也”。最后,他强烈要求收采众说,择善而从,做到言必行,法必举,必可还田为湖,恢复旧利。他说:“诚能收众说而考其可否,用其可者,而以在我者润泽之,令言必行,法必举,则何功之不可成,何利之不可复哉?”
曾巩对于治理鉴湖十分重视,他在作《越州鉴湖图序》的当年,还写了《广德湖记》一文,他对浙江鄞县侯张峋等人浚修广德湖大加赞赏,称颂他们为民造福的功德,希望越州能引以为鉴,加强鉴湖的治理。他在文中说:“越之南湖,久废不治,盖出于吏之因循,而至于不知所以为力,予方患之。观广德之兴,以数百年,危于废者数矣,繇屡有人,故益以治。”
曾巩在越州任上不到两年,即在熙宁四年(1071年),又改知齐州(今山东济南)军州事。齐州历来被人们认为是一个多盗的地方。曾巩上任之后,他就在齐州除盗肃霸。州下一县有一周姓恶霸,特别是他的儿子周高,自恃财势横行乡里,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历来齐州官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曾巩不能容忍他们为害乡里,“为人害者不去,则吾人不宁。”他勇敢地对周高依法惩处。周高可谓是齐州恶霸之首,对于他的打击起到了威慑作用,由此也让曾巩在齐州百姓中赢得了威信。要长治久安,还得要有长效机制。接着,曾巩在那建立起一套长效机制,如“察居人行旅出入经宿皆籍记,有盗则鸣鼓相援。”又明确悬赏,一旦发现偷盗者则及时抓捕,并进行示众。“有葛友者,屡剽民家,以名捕,不获,一日自出,告其党。”这样很多盗贼只好出来自首。通过一段时间的整治,齐州这个地方平静了下来,出现了“奸寇屏迹,民外户不闭,道至不拾遗,狱以屡空”的良好社会局面。齐州是一座泉城,水多,但是没有好好地利用,由是而成水患。于是曾巩又着手治水。后来,他将治水的情况记录了下来,写成《齐州北水门记》。在这篇文章中,他先分析水成患之因,然后客观地记录治水的经过。他说:“济南多甘泉,名闻者以十数。其酾而为渠,布道路民庐官寺,无所不至,潏潏分流,如深山长谷之间;其汇而为渠,……若岁水溢,城之外流潦暴集,则常取荆苇为蔽,纳土于门,以防外水之入,既弗坚完,又劳且费。”正是这样,曾巩才“以库钱买石,僦民为工,因其故门,垒石为两涯,其深八十尺,广三十尺,中置石楗,析为二门,扃皆用木,视水之高下而闭纵之。于是内外之水,禁障宣通,皆得其节,人无后虞,劳费以息。”一个多点月时间就完成了这一工程,同时他又在阅武堂前开拓了一条新渠,引水灌田。这样更好地既解决了城内的水患,又充分利用了城内的水浇灌田地,一劳双益。他觉得很欣慰,于是还写了一首《阅武堂下新渠》诗,对新渠夸赞了一番。“方渠新凿北林开,流水遥经画阁来。”新渠已成一幅漂亮的图画。
熙宁六年(1073年),曾巩被调离齐州,奉命赴襄州(今襄阳)任知州。当地的百姓得知他要离开齐州,十分舍不得。百姓再三挽留,关闭城门,拉起了吊桥,不让他出城。但朝廷的命令不可违抗,曾巩只得在夜里悄悄地出城离开齐州。他对齐州也是充满感情,后来多次在诗文中表达了怀念之情。如他的《离齐州后五首》,其中有云:“画船终日扒沙行,已去齐州一月程。千里相随是明月,水西亭上一般明。”“将家须向习池游,难放西湖十顷秋。从此七桥风与月,梦魂长到木兰舟。”在《寄齐州同官》诗中又云:“西湖一曲舞霓裳,劝客花前白玉觞。谁对七桥今夜月,有情千里不相忘。”表达对齐州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曾巩经京城再赴襄州,在京城他见到了开封府知府孙永。孙永曾在襄州下辖的宜城县当过县令,并在那儿开拓过长渠。他虽早已离任,但还是记挂襄州长渠的情况,于是托曾巩到任后做些了解。曾巩先前也在多地任地方长官,对水利工作一向重视,自然应诺。曾巩到任后,他对长渠作了实地考察。曾巩得知,长渠的历史很长,但是到了宋朝已坏废,后来孙永对长渠进行了修缮,并制定了管理办法,使长渠产生了效益。曾巩将这些写成了《襄州宜城县长渠记》一文。在这篇文章中,曾巩记述了孙永修复长渠的情况:“长渠至宋至和二年,久隳不治,而田数苦旱,川饮者无所取。令孙永曼叔率民田渠下者,理渠之坏塞,而去其浅隘,遂完故堨,使水还渠中。自二月丙午始作,至三月癸未而毕,田之受渠水者,皆复其旧。曼叔又与民为约束,时其蓄泄,而止其侵争,民皆以为宜也。”几十年后,当地的百姓还在遵守那时的制度,水渠也继续发挥作用,孙永也是人们心目中的贤县令。曾巩还将这一情况上报到了朝廷主管农业的部门。曾巩说:“予至而问焉,民皆以谓贤君之约束,相与守之,传数十年如其初也。予为之定著令,上司农。”
曾巩到了襄州后,除了治水外,还重新审理了一些积案。他调阅了很多旧卷宗,对于前任办理的案子进行了查看。他发现,他们逮捕了很多人,也惩处了很多人,有些人还被处于死刑,有的还关押在大牢里。但是被关押的罪犯中有些是犯罪证据不足,有些是量刑过重。曾巩对于这些罪犯的犯罪情况逐一审查,纠正量刑定罪的偏差,了解改造情况,酌情减免处罚,于是对于一些可以释放的免罪释放,释放的人数竟然达到一百多。
熙宁八年(1075年),曾巩已五十七岁。九月,襄州任职期满。朝廷派出太常少卿孙颀来到襄州接替曾巩工作。于是曾巩向朝廷打报告,要求到宣州(今属安徽)或洪州(今江西南昌)工作。他在《襄州乞宣洪二郡状》里说:“臣今任至今年九月成资,已蒙差太常少卿孙颀替臣成资阙,今臣去替只有数月。窃念臣为有私便,欲乞就移洪州或宣州一任,情愿守待远阙。”
熙宁九年(1076年),曾巩移知洪州军州事,同时充江南西路兵马都钤辖。这样,曾巩不仅要管理洪州的政事,还要管理江西的军事。他到洪州之时正碰上那里发生了瘟疫,这是一件人命关天的紧要事情。他采取紧急措施加以控制瘟疫的蔓延。他命令辖区内州、县、亭传和客栈备好药物,同时组织好医生给患者治疗。如有重病无自理能力的不论是百姓还是军人都要让他们住进官舍,派给日用品和食物,并请专门的医生给他们治疗。由于高度重视和措施及时得力,这场瘟疫很快被消灭了,挽救众多军民的生命,由此曾巩获得了百姓的赞誉。曾巩在洪州遇事多从百姓的角度考虑。有一次,军队要途经洪州,朝廷要求洪州准备一万军人的食宿,有的地方官员借机向百姓多收钱粮,中饱私囊,曾巩没有这样做。他先将洪州划分成几个区域,然后准备好住房、饮水、锅灶和粮草,军队一来就能食宿。他们没有惊扰当地百姓,以至于军队开拔之后,有些百姓还不知道这里曾有军队借道而行。
曾巩在洪州任上崇尚先贤,祭祀先贤,“以示邦人以尚德”。他在洪州修建了孺子祠堂。这是为徐孺子而建的纪念祠。徐孺子即徐稚(97—168年),南昌人。是我国东汉时期著名的高士贤人,经学家,世人称“南州高士”。祠堂建在南昌东湖南侧的一个小洲上,祠建成之后,又画孺子像悬于堂中,并率州县官吏和宾客膜拜。颂《祭汉徐孺子文》。又作《徐孺子祠堂记》以记徐孺子及其祠堂之事。
而就在同一年,吕升卿授江西转运副使,吕升卿是吕惠卿的弟弟。而惠卿与曾巩兄弟之间早就有积怨,特别是与曾布积怨较深。曾巩在齐州任上,升卿也曾找过曾巩的茬儿,只是曾巩为人谨慎,处事公正,并没有落下把柄。而升卿来到江西,曾巩担心两人难以共事,于是提前向朝廷打报告,实事求是地陈述理由,要求调任到别的地方去。他在《奏乞回避吕升卿状》里说:
今睹吕升卿授江西转运副使,伏缘臣先任齐州,得替后,吕升卿为京东路察访,于齐州多端非理,求臣过失,赖臣无可捃拾。兼臣弟布与吕惠卿又有嫌隙,二事皆中外共知。今升卿任江西监司,洪州在其统属,须至陈乞回避,伏乞指挥检会。臣先奏乞移洪州,或宣州,或东南一般州郡。臣为母亲见在饶州,迤逦前去饶州,伺朝旨。
熙宁十年(1077年)春,曾巩授直龙图阁,移知福州军州事兼福建路兵马钤辖。此时的曾巩年已五十有九,且上有老母,于是他以母亲年事已高为因,坚决推辞不赴任,但是朝廷就是不批准。他没有办法,只好做好赴任的准备,赴任前,他回到了南丰安葬妻子晁氏、弟弟宰、妹妹德耀和二女庆老、兴老于源头村,并且给他们每人写了墓志铭。
八月,他到达福州上任。他在福州发现那儿的寺庙很多,占尽好山好水,僧人又多好逸恶劳,甚至横行霸道,奸淫妇女。曾巩知道后,废止了两座寺庙,并禁止妇女入寺庙。同时加强对寺庙的管理,由他们自己选出住持,官府只登记造册,并允许他们由选举出来的住持管理寺院。曾巩通过调查又发现,由于福州百姓的负担过重,无路可走的百姓只好铤而走险,或贩卖私盐,或铸造私钱等,而官府又派官兵对他们进行残酷的镇压。但不仅镇压不下去,反而加剧了对官府的对抗,百姓由分散而集中,愈演愈烈,势力蔓延到了几个州,与官兵继续抗衡。曾巩对于他们的情况谨慎地梳理分析,发现他们中大多数是因为旱饥所造成的。因此不能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更应该招纳安抚。于是曾巩恩威并施,招抚与打击并举,由此来投案者二百余人,同时抓获了一批老奸惯盗。而另一方面是大力发展生产,增加百姓收入,繁荣市场,降低物价,于是福建境内也安定下来了。他在《福州上执政书》里将这一情况向上做了汇报。他说:
属闽有盗贼之事,因不敢继请。及去秋到职,闽之余盗,或数十百为曹伍者,往往蚁聚于山谷。桀黠能动众为魁首者,又以十数,相望于州县。闽之室闾莫能宁,而远近闻者,亦莫不疑且骇也。州之属邑,又有出于饥旱之后。巩于此时,又不敢以私计自陈。其于寇孽,属前日之屡败,士气既夺,而吏亦无可属者。其于经营,既不敢以轻动迫之,又不敢以少纵玩之。一则论以招纳,一则戒以剪除。既而其悔悟者自相执拘以归,其不变者亦为士吏之所系获。其魁首则或縻而致之,或歼而去之。自冬至春,远近皆定。亭无枹鼓之警,里有室家之乐。士气始奋,而人和始洽。至于风雨时若,田出自倍。今野行海涉,不待朋俦。市粟四来,价减十七。
曾巩到了福州的第二年,他向朝廷打报告,要求调到离京城较近的地方去任职,因为母亲住在京城且年迈,需要照顾,而弟弟曾布又远在广州。他在《福州奏乞在京主判闲慢曹局或近京一便郡状》里说:
臣母老多病,见居京师。臣任福州,臣弟布任广州,相去皆数千里。臣犬马之志,实不遑宁。臣昨移福州之日,曾乞哀怜,改授近地。寻奉圣旨不允,不敢再请。……况臣母子各已白头,兄弟二人皆任远地,今臣于官守,又无可以驱驰之事。伏望圣慈悯恻,以臣老母见在京师,与臣一在京主判闲慢曹局差遣,或就移近京一便郡,庶便亲养。
于中也可见曾巩的拳拳孝敬之心。这一次的报告获得批准。调入京城,判太常寺。他可高兴了,以《北归》为题一连写了三首诗,“终日思归今日归,著鞭鞭马尚嫌迟。”你看他归家的心情是多么的急切,又是多么的兴奋。可是当他从福建回南丰,途中,他得到了进奏院报,知道自己又改任明州(今浙江宁波)。他于是上《移明州乞至京迎侍赴任状》,再次要求留任京城,但没有得到批准。
元丰二年(1079年)五月,61岁的曾巩到明州上任。此时的明州正准备修筑新城墙,计划修二千五百余丈长,门楼十座,拆旧城砖回收十分之三。曾巩到了之后又重新丈量旧城,反复研究,他把城墙缩短了七十余丈,减少门楼,收回的旧砖在数量上也翻番。在用工上,他大量地使用兵勇和雇工。这样既节省了费用与工时,又维护了老百姓的利益。可就在这时,曾巩接到了改任亳州(今属安徽)的命令。
七月,曾巩到达了亳州上任。亳州这个地方也多奸盗,曾巩到任后即推行保甲法,对奸盗进行了大力的打击。曾巩自己在《早明保甲巡警盗贼札子》中说:“臣昨守亳州,亳为多盗重法之地,臣推行保甲法,以禁盗贼,幸不至谬戾。”曾肇在《子固先生行状》中也说:“亳亦号多盗,治之如齐,盗为引去。”
在亳州任上也仅一年多一点点时间,在次年的九月,曾巩又移知沧州(今属河北)。沧州离京城就近了许多。离开亳州赴京师途中,他上了《授沧州乞朝见状》,请求觐见皇帝。到了京城,被神宗皇帝召见于延和殿。他们在殿上论古代帝王之治,相谈甚欢。以至于神宗说:“以卿才学,宜为众所忌也。”神宗对曾巩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知道了一些人强加在他身上的不实之词。这期间,曾巩上了《移沧州过阙上殿劄子》《再议经费劄子》等,“所言皆大体,务开广上意,上未尝不从容领纳。”他拓展财路的建议得到了皇帝的肯定,皇帝下诏将曾巩留在京城判三班院,不用再去沧州上任了。
元丰四年(1081年),曾巩的弟弟曾布从桂林移知陈州(今河南淮阳),其母欲与布同往陈州,但其母已高龄。于是曾巩想调到离陈州近便些的颖州去工作,较方便地照顾年迈的母亲,他向朝廷上《乞出知颖州状》,但神宗皇帝没有批准曾巩的这一请求。同年七月,神宗下诏,“曾巩以史学称于士类,宜典五朝史事。”曾巩担任史馆修撰,专门从事史书的修编工作。这也是对曾巩高度信任的一个任命,曾巩在史馆里主要修的就是《五朝国史》。曾巩为编修《五朝国史》努力工作,他上《史馆申请三道劄子》,提出编修计划,荐举史官,要求起用邢恕和陈师道。陈师道因是一介布衣而未被起用。十一月,曾巩写就《太祖总叙》并呈进神宗。其文主要歌颂宋太祖功德,并与汉之高祖刘邦等相比。神宗读后不高兴,并说:“为史但当实录以示后也,亦何必区区与先代帝王较优劣乎?且一篇之赞已如许之多,成书将复几何?”由此,曾巩也上《拟辞免修五朝国史状》,辞去史馆修撰之职,希望改任他职。他说:“伏望出自圣慈,察臣悃愊,罢臣史事,别与臣一差遣。”又说,“如蒙终赐收怜,别加驱策,顾臣之鄙,奉令承诏,可幸无罪。则碎首捐躯,固臣之所。”元丰五年(1082年)四月,皇上批准了曾巩的辞呈,停修了五朝国史。曾巩将已编好的部分上交了朝廷。在北宋末年,人们把这些稿件作为曾巩个人的著作而刊行于世,并名为《隆平集》。《隆平集》“所记撰者典而赅,博而文,其词约者其义明,其文繁者其旨永。上下百余年之事,明君贤相、典章制度、赏罚兴革、人物风俗、忠良邪慝、内外舆图、营缮赋役、攻伐营屯诸事,莫不一目了然。善恶美刺无所隐护。”(《校刻隆平集序》)因而它是后之李焘撰《资治通鉴长编》、脱脱编《宋史》的重要参考书。四月,曾巩拜中书舍人,这是一个主管中书六房,承办各项文书,起草诏令的官职。这对曾巩来说是重用和职务的提升。同年九月,其母朱氏去世,他赴母丧。
元丰六年(1083年),曾巩病倒在江宁(今南京),其间王安石多次探望。四月,曾巩在江宁不幸去世,享年六十五岁。
曾巩不幸早逝,很多人都为之惋惜。许多人表示哀悼并高度评价他的一生。其弟曾肇作《行状》,林希作《墓志铭》,韩维作《神道碑》。秦观、苏辙、陈师道等写哀词。陈师道《挽词》云:“早弃人间世,真从地下游。丘原无起日,江汉有东流。身世从违里,功名取次休。不应须礼乐,始作后程仇。”苏辙的哀词云:“少年飘泊马光禄,末路骞腾朱会稽。儒术远追齐稷下,文词近比汉京西。平生碑版无容继,此日铭诗谁为题?试数庐陵门下士,十年零落晓星低。”参寥子云:“命世高标见实难,狂澜既倒赖公还。学穷游夏渊源际,文列班扬伯仲间。落落声尘随逝水,滔滔论著在名山。凄凉四海门人泪,想对秋风为一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