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所处的那个年代,战场上没有火炮(只有“石炮”,即“发石机”),通常也不使用战车(车辆只用来运输物资),所以一个人的本事只能通过他的战马、他手中钢铁或木质的兵器,才能得以展示。
燕王跟自己、也跟别人较上劲儿了。他定要在这场真定战役中,豁出去,冒冒险,酣畅淋漓地表演一番!
但是将领们不能答应他。他们怎么能让三军主帅做尖兵冲锋陷阵呢?他们纷纷劝阻。他们都自告奋勇做尖兵。但是没有用——他把令箭、令旗交到张玉的手里,带上一小队亲兵,唿哨一声冲进雾中就不见了……
于是,下面就发生了一连串令人不可思议的小故事。对这些故事的真实后世的人往往发出疑问,朱棣在真定的成功,会不会有神灵佑助呢?
朱棣带领他的一百名亲兵冲散了晨雾,突然出现在滹沱河畔。那时候河的北岸到处是人和战马,或者运粮运草的辎重车辆。朱棣和他的亲兵们没举旗仗,而他们的服饰甲胄与官军又没什么区别,所以来来往往的官军将士不会想到燕王就在他们的面前。
有一支运粮军队在过河时出了一点故障:一辆粮车的轮子陷在了泥窝里。押粮车的几个士兵正累得满头大汗,帮着骡马前拉后推地用力,此时朱棣他们恰好来到粮车的前头。朱棣看到了他们求援的眼神儿。他灵机一动,命令两个亲兵过去“帮忙”。那两个亲兵飞马过去,轻舒猿臂,捉小鸡似地将两个南军士卒提溜起来,夹到腋下,然后泼喇喇飞去,只留下一溜蹄印儿。
朱棣从这两个南军士卒口中得知,耿炳文下面几个大将的兵营,从真定城西门处排起,一直抵达西山。直到现在各部的营盘尚未扎好,正处于最紧张最忙碌的阶段。耿炳文估计到燕军今天即会抵达,所以命令各部务必于午时前安营就绪。燕王一听,喜不自禁。笑道:“哈哈,我来的正是时候呢!”吩咐亲兵将这两名士卒绑缚在河滩的树桩上,嘴里又塞了东西。临走时,有一位亲兵指着燕王问那两个被缚的士卒:“知道这是谁吗?……这就是燕王殿下呀!”
在那两个士卒惊诧的目光里,燕王和他的亲兵旋风般不见了。
燕王和他的一百名亲兵沿着河滩往上游飞去。滹沱河由西北而来,到真定城下大致改为东西方向,过了真定又蜿蜒流向东南。燕王他们很快便绕到了真定城西。城西是一片军营。有大的军营和大军营里面一个个小的军营。这些军营有的是掘壕为营,有的是立栅为营,有的是拢枪为营。看来是各军都有自己的传统和特点。而在那一座座军营里,主将的军帐也极容易辨认,因为他们的“号旗”有着不同的色彩和图纹。这是大白天,雾已开始消散,燕王可以辨出这些营盘排列的次序,也可以看清各座营盘的四门走向。当他们冲进这一片营地里,有的营里正在开饭,有的忙活着掘壕、竖栅或筑望楼……总之没有人想到大白日会有敌军来劫营,当然更不可能想到来的会是燕王。
燕王带着他的一百名亲兵像豺狼冲进羊栏或像野猪践踏瓜园。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他们的马蹄从士兵们的头顶上和饭锅上飞过去,一颗颗人头像球样地在地上弹跳甚或掉进锅里。他们的刀剑砍倒了大纛或牙旗,枪矛挑翻了帐篷或军床。他们把火炬扔向粮草车。另一支火炬则扔向马厩。熊熊大火又成为联络的信号。在真定城东西响起三声号炮。于是燕军像潮水样地向大火燃烧处涌流而来……
“夫以寡击众者,利在于出奇也”。“敌众我寡,四向而受敌,我兵则在死地而决战也”。燕王深谙此道,所以他这百人的力量不可估量。他在不到半个时辰里,击破了官军两个营盘,狠狠打击了敌方的士气,并差一点儿创造出神话般的奇迹——统帅十几万大军的“征虏大将军”长兴侯耿炳文差点儿被燕王生擒。
那工夫儿耿炳文正从真定城西门出来送客,客人是朝廷来的使者。说来也巧,当耿炳文及其护卫踏着吊桥,通过护城河将客人送到官道上的时候,燕王和他的百名亲兵狂飙似地卷了过来。燕王认识耿炳文,所以他当即调转马头,想冲过去将其生擒。如果生擒了官军的主帅,那这一仗大概也就无须再打了。然而,耿炳文的卫兵很是警觉,他们立即将主帅保护起来。此时耿炳文也看见了燕王,大为惊诧,慌忙退进城门。说实在的,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燕王疯了,耿炳文倒傻了。疯了的燕王带领他的亲兵已经冲上了吊桥,眼看就要冲进城门去了。傻了的耿炳文打算将吊桥吊起来,以此甩掉燕军。疯了的燕王气得用剑去砍吊桥的索链。一刀、两刀……火星进射,手指粗的索链居然被他砍断了。然而这时候城门也隆隆地关闭了。耿炳文没被捉住,而燕王也没有吃亏。后来。人们在谈论这件往事的时候,都很为燕王捏一把汗:如果耿炳文不是那么傻,而是把燕王放进城来,再指挥兵士们用绊马索或者用刀将他的马腿搞断……很难说谁将谁擒获呢!据说耿炳文的二儿子都督耿谳也曾就此事埋怨过他的老子。但他的老子只连连摇头,不作一字的辩解。或许耿老将军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呢!
燕王只好退回来。他觉得太遗憾太可惜了!他的枪尖儿眼看就要挑到耿炳文的盔缨了!此时他站在护城河边,从箭囊里摸出一支鸣鹘箭,弓拉满月,嗖地往城上射去。耿炳文将头一闪,那支箭射到了老将军身边一位士卒的脸上。有一名军校大怒,想以箭还箭为这位士卒报仇。不料耿老将军大喝一声:“休得无礼!他是圣上的叔父!你想叫圣上背‘杀叔’之罪名吗!”……
正午时分,燕军与官军在真定城东北排开了阵势,大战正式开始了。
燕军排的是方阵,也叫“四门斗底阵”。以步军枪刀手四面排兵,杂以旁牌标枪,而以弓弩居其后,骑兵居其中。鼓擂响,令旗摇动,燕军开始进攻了。耿炳文排出了雁行阵,觉得这种阵形是方阵的“克星”。然而燕军在前进的过程中阵形突然发生了变化,令耿炳文一时竟看不出是何阵形。此时燕军分成了四支队伍,由张玉、朱能、谭渊、马云各带一军,奋勇冲击耿炳文军之两翼。激烈的厮杀就此展开。正杀得难解难分之际,燕王亲率一支奇兵迂回至敌后,贴着城墙包抄过来,立即冲乱了官军的阵势。耿炳文有点措手不及;或者说他的心理准备不足。战争其实在这时候便悄然分出了胜负。耿炳文远不是跟随朱元璋平张士诚、跟随常遇春取大同、跟随徐达征陕西时的耿炳文了!耿炳文已经“廉颇老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