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爱中丰满,爱在爱里闪亮。人间情,天下爱,莫不是永不曾老去的英雄梦想。追寻爱的踪迹,所行之径,幸福一串串。
可是,我们身边那那些卑微的生命,向谁学习呢?或许,他们不需要学习什么,因为自己已炼就一副铁身板,而且岁月的风霜打造了一个属于他们的价值体系:隐忍,坚强和不屈地奋争。承载这一特征的,是一条条卑微的生命。
我们身边卑微的生命
看《动物世界》,一只小昆虫,昂首向天,迎风霜接雨露,抑或低头向地,啃草根,吞吐粒,快乐而执著。曾一直以为,生如昆虫之辈,是渺小而卑微的,人过三十,才知,它活得轻松自然,自娱自乐。而我身边的一些人,更为卑微地存在着,挣扎着,活着。
他是一个小木匠,神态和表情,我十分熟悉,像是见了老家的人。及至他说他来自余江县,我才释然,因为,那是一个与我老家相邻的小县,标准的农业县。
我说:“这些年,我们村里年轻人都到城市来打工了,而且,村村都差不多这样。”他接茬说:“县县大概都差不多吧!我们那一大片地方,正月没过几天,人们就挤火车来城市谋生。”他的方言都与我们差不多,说慢一点,交流没什么障碍。
他是我一个亲戚介绍来的,帮我新家做木工装修,手艺不错,也很勤快,原定一个月做完,他日做夜赶,二十天就基本上完工,剩下的等油漆过后,半天就能收尾。
一个星期后,油漆完毕,他再次被我叫来,做扫尾工作。厨房里的橱柜,表面贴的是防火板,由于涂抹胶水不均匀,边线四周有残存的胶水印迹,怎么除也除不掉。我把这事给他提了,他二话没说,到建材市场买来两瓶“香蕉水”(学名二甲苯,有毒),用抹布醮一点,然后擦拭。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刺鼻气味,有点像臭鸡蛋的味道。
我也像他一样,用抹布醮一点“香蕉水”,手指立刻有火烧的感觉,极不舒服。
他说:“你们读书人,细皮嫩肉,怎么能吃这样的苦?”
我问:“那你怎么能忍受呢?”
他说:“用手抓算什么,有一次做事太困了,口渴时,一把抓起装了‘香蕉水’的纯净水瓶子,猛喝了一口。”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问:“你洗胃了没有,这可是有毒的东西。”
他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没事,灌了几口自来水,就没事了。”
他真的没事,和我说起这等惊心动魄的人生插曲,居然像是说别人的故事,嘴角还挂着浅笑。而我,有几次在梦里遇见这事,分明看到一个受极端苦刑的年轻男子在流泪,目光流露出无助和无奈。
这是我居城十年后,第一次直面并切肤般感受到其苦其悲的卑微的生命。曾经,我和他一样,同属一个概念:农民。
1998年,家乡遭遇洪水,等洪水退出田野,我和母亲便从灾害那里,抢回那残存的一点稻谷。有一个细节,今生已无法抹去,任何时候想起,都足以让我恐慌无措。那时,我抱着一把稻穗到打谷机里去脱粒,一条青花蛇“嗖”地从禾把里钻出来,滑过我的手,从我鼻尖窜出去。我是一个患有“恐蛇症”的人,刹那间,人都给吓晕了,瘫在泥田里,半晌一动不动。
母亲一个人坚持了5年“耕妇岁月”之后,因体力不支,罹患永久性腰疾,身体早早地,不可逆转地变坏了。这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农村妇女,卑微身世给予她的无情馈赠。我的母亲却对自己身体的变坏不以为然,她说,村里的二狗,才坏得彻底呢。
二狗是条壮汉,身体好,力如牛,一餐能吃三海碗饭。
这么一个壮劳力,勤于耕作,却难以养家糊口。在一个花炮四起的正月十五,他选择了进城,和所有打工者一样,凭一身力气,挣钱养家。唯一不同的是,他是一个极度念乡恋家的农民,所以,他只进离家最近的县城——方便照顾家小,便于照看田地。
那是一个极为酷热的暑天,他老婆托人带话来:田里的稻谷患了稻瘟病,有空就赶紧回来打农药吧!他在县城买了一瓶“多灭灵”,价钱比乡里便宜两毛,这让他一路含笑。
回到家里,正值晌午,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他一放下行李,就背上喷雾器,下田去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么热的天,去喷洒农药,是非常危险的,农药中的毒素,很容易趁热挥发,将人击倒。
二狗为了能尽早赶回县城打工,他已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赶快打完农药,然后,赶末班车回城。结果是,他没能赶上回城的班车,而是倒在正午的田埂上。
家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倾其所有,送他去曾经打过工的县城的医院,命保住了,但毒素侵略过深,神经受伤,人变得手脚不灵活,并且,处于半失聪半失明状态。
我再见二狗,是他出事后的那个秋日,田野金黄金黄,空气里尽是稻谷的清香。他在稻田里很艰难地做着农活,动作机械,一如当年我曾跳过的霹雳舞。见我,他笑了,是那种半笑不笑的机械性的微笑——秋日里,他是那么卑微,如摇摆的狗尾草,表面绒绒的,却注定了衰枯的命运。
也就是这个秋天,我目睹比草更卑微的人的生命的消失。他是村里的木匠,名叫熊仔,五十好几的人,被人唤来唤去,还像个小孩似的,应得不亦乐乎。他是一个非常开朗的人,全村老小没有谁不对他的笑声记忆深刻。然而,这么一个极为乐观的乐天派,在一个秋雨的黄昏,选择一根麻绳了结自己的一生。
起因是他断了3根手指,右手一根,左手两根。熊仔的老伴哭得昏天黑地,后悔没有把他的话当话,以为他想死只是一时气胡涂才说的。
熊仔自尽的理由很简单,手指断了,木工做不了,种田又不在行,活在世上只是累赘,只会给儿女添加负担,带来麻烦。
我们无法批判熊仔他们想法做法之极端,因为我们无法体会那卑微的生命仰望头顶天空时的急促与慌乱。谁不想好好活着,谁不想无忧无虑的行走在这个世界?可是,我们身边卑微的生命,如疾风打过的浮萍,是沉没,还是挺立,有时,只取决于风向,或者风力。
行走于城市坚硬的柏油马路,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卑微的人,回想与过去的自己同属一个概念中的那些人,我才算明白,我是一个卑微的人,但不是一条卑微的生命,因为我还有世俗的幸福,尽管也有世俗的烦恼。有时,我觉得自己还得向《动物世界》里的昆虫学习,抬头低头间,要保持幸福的心和快乐的表情。
可是,我们身边那些卑微的生命,向谁学习呢?或许,他们不需要学习什么,因为自己已炼就一副铁身板,而且岁月的风霜打造了一个属于他们的价值体系:隐忍,坚强和不屈地奋争。承载这一特征的,是一条条卑微的生命。
那夜,那一路的灯光,总让我感到温暖,而且让我第一次坚信,这世上有一种光亮是有硬度的,支撑这一奇特的硬度,是人间大写的爱。
那夜,那温暖的灯光
那一年,我才8岁,懵懵懂懂的年纪,一片照亮雨夜前行路的坚硬的灯光,让我刹那间明了人世情宽展与温暖。
一个赶集的日子,我怀着喜悦心情,跟着父亲去集上卖黄豆。父亲把百来斤黄豆系在自行车后座,一把提起我来,让我斜坐在横杠上,叮铃铃,飞也似地骑出村庄。
黄豆并不好卖,后晌,父亲才卖出十几斤。来买豆的人都只问一个价:“这黄豆四毛卖不卖?”父亲坚持着:“四毛五,少一分也不卖。”来人说:“还是四毛五?人家都卖四毛啦,看你豆好,给你四毛,卖不卖?”父亲坚决拒绝:“不卖!”
因为就在头一集,母亲卖的豆就是四毛五,高的卖到五毛呢,他不能贱卖自家这么饱满黄澄的好豆。
开始下集了,人越来越稀,天边云却越聚越浓,间或炸响一记惊雷,吓得我直往父亲身边挤。我扯着父亲的衣角,催促道:“爸,快要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父亲沉默不语,焦急地盯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谄笑着问每一个看过我们这边的人:“看看吧,我这豆是好豆!”终究没迎来一个买主。
雨落下来,一如我们身旁蛇皮袋里的黄豆,颗颗粒粒,砸得人头上酥酥麻麻。父亲把蛇皮袋扎好,架上自行车,推到一个屋檐下避雨。我们父子俩眼巴巴地看着风吹雨打,不知如何才能回家。
集上没有可供留宿的饭店,即便有,父亲也舍不得花那住店的钱,附近也没有我们家的亲戚,离家有二十多里地,可怎么办呢?
夜幕降临,风停雨歇,空气里都是湿透的烂泥味,一脚踩在地上,软棉棉的泥水直往裤脚里倒灌。父亲坚定地喊了一声:“回家!”
父亲把我放在自行车横杠上,骑着自行车,摸黑往家赶。路上,我几次被震跌下来,右脚被车踏板刮得生疼。父亲摸摸我的脚,心疼不已,在黑暗中对我说:“你坐到黄豆上面,我推着走!”走了大约十里,路两旁已难见灯光,耳畔除了夜鸟的叫声,就只剩风声了,再也听不到狗叫。我想,我们开始进入山道了。
山道经雨淋,红土变成粘泥,把自行车轮粘塞得结结实实。父亲累得气喘吁吁,再怎么使力也慢如蜗牛行走。
父亲把我从车后座抱下了车,让我走到车后边帮着推。我下车后,抓住后座,在后面推,使劲地推,但作用并不大!父亲摸黑在树林边折来一根松枝,刺空夹在挡泥板和车轮间的泥巴,自行车才稍稍地滚动几下,没几步又陷在泥中了。天太黑了,我们无法择路,简直寸步难行啊。
一路跌跌撞撞,我们父子俩终于来到了三岔路——一个让人闻之胆战心惊的地方。这儿遍地坟场,夏天,能看见跳动的“鬼火”。偏偏这时林间猫头鹰像孩子哭似的鸣叫,吓得我魂儿都丢了。我赶紧抓牢父亲的衣襟,半哭似地喊:“爸,我怕——”
“别怕,跟着我来!那只是鸟叫,有什么可怕的嘛!”父亲抓住我的手,安慰我。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前方亮起一盏马灯,暖暖的亮亮的,像是落在林间泥地的一轮明月。
“你们去哪里呀?”光亮后面的人影问。
“陈坊。”父亲应声答道。
“你儿子多大了?”那人又问。
“8岁。”父亲答。
俩人一问一答,把寂静的夜衬得更加沉静了。
“我送送你们吧!”那人说。
我非常纳闷,这么一个鬼地方怎么会冒出一个打马灯的人来呢?他是不是鬼呀?越想越怕,躲在父亲身边,不敢看他!
一路上,那人和我们讲他儿子的故事。
那年,他儿子也是8岁,突然高烧不退,他和孩子他妈急得不行,连夜将儿子送到山下的医疗站去打针。因为走得紧急,忘了带马灯。摸黑走的时候,他摔了一跤,从土路上跌倒在沟边的一块红岩石上。他自己摔昏了过去,这倒没啥事,关键是他儿子的脑子跌坏了。那时,也是下了一场雨,道路泥泞难行。
停了一会儿,他说:“后来,我老是骂老天不长眼,为什么跌傻的不是我,而是我那可爱的孩子呢?”
父亲劝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人啊,有时真是命中注定啊!”
他说:“是啊。所以,我不希望再有人在这条山道上摔倒,雨夜里,没什么事就打马灯出来看一看,帮走黑路的人照一照,免得人家摔倒。这儿路上是泥巴,路边沟沟坎坎尽是硬硬的红岩石,要是摔倒了,可真是危险啊!”
我乐了,他不是鬼,是个好人呢!
他问父亲:“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呢?”
父亲说:“我带儿子去集市卖黄豆。不好卖啊,所以拖得太晚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是啊,田里地里出的东西,都不好卖,卖不出好价啊!哎,你也真是,儿子这么小,怎么能拖着他一起走夜路呢!就少卖几个钱,早点回呗。”
父亲长叹一口气,低低说:“想多卖几个钱,开学时,好给他交学费呢!”
他说:“幸好,今天下了一场透雨,让你骑不成车。要是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不粘车轮,你还能骑行,一旦滑倒,那可真危险啊!”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危险”二字,想起他那个我未曾谋面的儿子,顿时感觉不寒而栗。
一路走,一路话,尽管不曾相识,父亲和他却有那么多的共同话题,那么亲密地聊着,像生活多年的兄弟。
走了大约五里山路,我的双脚实在酸痛得不行,向父亲直嚷嚷:“爸,我脚很酸很痛,走不动了——”
那人二话没说,半蹲着,让我趴到他背上,然后,一路驼着我走。他直起身来的时候,对我说:“我儿子,当时也是你这么大啊!”黑夜里,我定定地看着马灯前面那一寸寸坚硬的灯光,把淡红的软泥照得亮堂堂的,照得一地烂泥好似家门口专门用来晒谷的水泥地,具有奇特的硬度。可他一脚踩下去,坚硬的灯光里,便叭嗒叭嗒地飞溅一串红泥来。
夜风吹起,顿感一阵凉意,不由地紧紧地趴在他背上,我感到他后背的温热,心里也就热乎乎的。
走出山林,父亲向打马灯的男人道谢,并邀请他有空来我们家做客。这时,我才看清了他的脸,黑黑的眉,浓浓的须,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流尽了泪。他嘿嘿地笑了笑,说:“不用谢。有机会我一定去你家看看!”
下面的路,因为是沙泥,不会塞车轮,而且,父亲对路也十分熟悉,知晓每一个坑洼,骑上车,一会儿就到家了。
多少年过去了,那夜,那一路的灯光,总让我感到温暖,而且让我第一次坚信,这世上有一种光亮是有硬度的,支撑这一奇特的硬度,是人间大写的爱。“坚硬的灯光”,凝聚了陌生的关爱,弥漫着温暖的人间情。
天底之下,只有母亲才会做出如此自残自伤的选择,只有母亲才会不顾一切地去护佑自己的孩子。
孩子,妈妈不让你上法庭
这是我从一个律师朋友那儿听来的故事。
一个女人与丈夫共苦多年,一朝变富,丈夫便不想与她同甘了。他坚决提出离婚,并且带走他们唯一的儿子。女人四十多岁了,是个不容易再婚的年纪,当然不答应,想方设法修复已经破碎的婚姻。
最后,她失败了,不得不和丈夫离了婚。
为了要回孩子的抚养权,女人决定与前夫打一场夺子官司。准备材料起诉,是她唯一的选择,让儿子跟自己,是她唯一的渴望。女人请了我的朋友去做辩护律师,抛出自己的底线:只要儿子判给自己,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女人在朋友的指导下,做好了充分的应诉准备,有九成的把握能赢。
开庭那天,男人提出女人的身体状况差,没有能力带小孩,并拿出了她以前的住院病历作证。女人当庭出示了开庭前一天由某大医院核发的体检结果,轻松驳倒了前夫。男人接着提出,女人欠下巨额外债,没有经济能力抚养儿子。女人出示了前夫转移财产,转嫁债务的商务函件,又一次驳回了前夫无理的指控。
激烈的唇枪舌战,拉锯式的辩论,女人一直占上风。前夫见势不妙,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女人是全职太太,呆在家里很苦闷,经常打骂孩子,对儿子的心灵造成了巨大伤害。儿子不愿和她生活,只想跟我在一起。”
审判长传唤他们的儿子出庭作证,法警正要向证人室请她儿子出庭的时候,女人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紫,忽然,嚯地站起来,大声宣布:“审判长、审判员,我——撤诉!”
女人掩面大哭,跑出了法庭,留下惊愕的丈夫愣愣地坐在那里,显然,他被前妻的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傻了。为她辩护的我的朋友也惊呆了,不明白她究竟中了什么邪。
事后,我的朋友找到女人询问:“你真的一直在虐待你的儿子吗?”女人无力地摇摇头:“我爱我的孩子还来不赢,怎么可能会虐待他?”
朋友惊诧了:“那你怎么不反驳你前夫,从法律层面上讲,轻而易举就能驳倒他。你为什么要放弃?”
女人说:“我孩子胆小,一旦出庭作伪证,必将留下巨大的心灵伤疤。我怎么忍心……”她以泪代语。所有的说词,在女人那母性的哭泣中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虚伪。
朋友感到深深地震撼,当我听完朋友的讲述之后,同样感到无比的震撼。我想,天底之下,只有母亲才会做出如此自残自伤的选择,只有母亲才会不顾一切地去护佑自己的孩子。
旷野秋风,那一串串金黄的谷穗是村人洒落的关爱,是对一位世纪老人最体面,最真心的敬重。此爱,不是简单的施与受,而是无心与有意的杰作,是乡里乡亲与人生暮年的老人,藏于心间最温馨的秘密。
雕刻在深秋的爱
这是一个偏远封闭的小山村。
王婆住在村里,已有几十年了,看山看水,看得头发也白了,听风听雨,听得耳朵也背了。但她一颗心是那么敏感,性格还是那么倔犟,像经年的古树,盘根错枝,却也四季常青。
王婆是一个苦命的人,父母因疟疾而亡,丈夫在长征路上牺牲了,三个儿子二个女儿在抗战中死于日本枪炮下,最后一个亲人——小儿子也在文革中含冤而死。她孤家寡人苦熬岁月,拒领政府的救济,也谢绝好心人的施舍。
早先,她寻中药换钱,打猪草喂猪,帮人带孩子,替人打短工,日子过得相当活络。勤快人,总是被人自觉不自觉地推为楷模。在村里常常能听到这样的教训:“做人做事,就要像王婆那样!”
但王婆终究是老了,老得全村老少都喊她“王婆”。王婆在村人心中的地位极高,她轻言浅笑,能化解村人的矛盾,暖烘他们的心。这么高龄的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还自己谋生活,谁看了也于心不忍的。村里人主动给王婆送去柴米油盐,却一次次被她推了回来。
后来,有人发现王婆常常在深秋田野里捡谷穗,大伙便自觉地在田间地头故意遗落一把。却没想到,王婆会将哪家遗下的整把谷穗,原封不动地给人送回去,还劝道:“过日子得俭省点,这样浪费,不行啊。”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村里的乡亲在收割二晚稻的时候,将一串一串谷粒饱满的稻穗“无心”地遗弃在田里,整个收起来足有一大把。这一回,王婆照单全收了,一边捡,还一边责怪:“唉,后生们多不懂得珍惜。这么多禾穗都洒落了,也不晓得捡起来。”
每逢深秋,村里的乡亲都能看到王婆佝偻着身子,一串一串,将谷穗拾进那个她曾用来装草药的竹篮里。旷野秋风,那一串串金黄的谷穗是村人洒落的关爱,是对一位世纪老人最体面,最真心的敬重。此爱,不是简单的施与受,而是无心与有意的杰作,是乡里乡亲与人生暮年的老人,藏于心间最温馨的秘密。
多年后,王婆含笑离去,平静安详的脸上,涂抹了满满的幸福。她走后,村里的乡亲依照老习惯,无心地洒落谷穗在田间。王婆是不会再来捡拾了,只有蓝天下树林间的鸟儿欢快地来啄食。饱食的飞鸟,在秋风中欢唱,声声如歌。
此情此景,旷世少有,一如雕刻在大地深秋,鲜活的爱的塑像!
有人说,天使是在经受了苦痛之后,才长出翅膀在天空飞翔的。台湾妹妹,那个上帝派来的救人一命的天使啊,就这样永远活在章莹心里,活在她感恩社会感恩他人的行动中。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值得回忆的日子
那一年,杭州姑娘章莹不幸罹患再生障碍性贫血,生命亮起红灯。
父母视女儿如己出,却是爱莫能助,他们与女儿的骨髓配型,都不成功,毕竟不是亲生,互相深爱着的女儿和父亲母亲,生生少了一份血缘亲情。二老想方设法找到章莹的胞姐,眼看着有了生机,姐姐却临阵脱逃,只甩给他们一缕冷如箭的寒风。年轻的生命,如风中烛火,明明灭灭,此刻亮着,不知下一秒是否还能光闪如初。
是台湾妹妹让章莹看到未来的亮光,看到无尽的希望。她眼里的光,一缕一缕,经海峡的清风吹拂,柔美如琥珀,泛着生命绿洲深处最浓烈的深绿。据来自台湾花莲的慈济骨髓库的消息,一位读大二的台湾妹妹,与章莹配型成功,而且,愿意随时为她捐献造血干细胞。
2001年4月10日,章莹在无菌仓经过严格化疗后,只待输入新的骨髓。因为骨髓从供体取出之后,只有24小时的生命活力,又因为两岸没有直航,接到杭州方面的消息,慈济骨髓库的工作人员便忙碌着,抱护在怀里,不停地翻动装着1280CC造血干细胞的骨髓箱,在花莲、台北、香港、上海和杭州等五地,上演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
无论如何也说不尽台湾妹妹的救命之恩,隔着玻璃,章莹挤出带泪的微笑,那圣洁如雪莲般的笑容,流淌着她心底最深的感恩。慈济的工作人员还给章莹带来了捐髓女孩写给她的祝福卡片,并当场念给她听。这张署名“台湾妹妹”的祝福卡片,简短地叙述了抽髓时的恐惧心理,她说,她非常怕,“但是,我知道受者比施者更难受后,也就不再害怕了,再说配型成功是三十万分之一,咱们是天定的姐妹缘分呢。”最后,台湾妹妹给章莹鼓劲:“加油啊,你会没事的!加油——”
章莹的手术非常成功,出院后,最大的心愿便是见一见那个给她第二次生命的台湾妹妹。她写信给慈济,表达了想和救命恩人见上一面的强烈愿望。然而,以“甘愿做,欢喜受”为至高至善理念的慈济人,订立了自己的保密原则。她只收到慈济转来的台湾妹妹的短信,在信中,落款成了:妹妹,发自台湾。章莹的父母也写信台湾妹妹,希望能见上一面,认个亲,却是无法实现。
恩人只在云端,看不见,摸不着,而每一阵风,每一场雨,每一片雪,以及世上所有的美好,都是她美的化身罢。
2006年夏天,章莹又一次收到慈济转来的一封信,开启信封,发现还有一个盖了加拿大邮戳的信封,从里面取出信笺,熟悉的字体映入她泪珠重重的眼帘。台湾妹妹在信中说,4月10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姐姐康复的起点。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值得回忆的日子……4月10日,这是台湾妹妹身受苦痛的日子啊,而身在加拿大读书的她还在为此对章莹感恩。这是怎样的一种人间情啊!
有人说,天使是在经受了苦痛之后,才长出翅膀在天空飞翔的。台湾妹妹,那个上帝派来的救人一命的天使啊,就这样永远活在章莹心里,活在她感恩社会感恩他人的行动中。泪无声地落了下来,感动长盈于心,感恩长绕左右,握着信,章莹看见天使飞过,落在自己身边,融入自己的生命。
那句天使之语“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值得回忆的日子”回响在她的耳边,回荡在大爱弥漫的人间。
琴声悠悠爱悠悠,人间真爱在月亮河里流淌,在高墙内弥漫,她们吟唱:月亮河,是一条爱河。
高墙边上那条河
这是一条无名的小河。
清冽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有小鸟在小河上空飞掠而过,留下阵阵美妙的清音,仿佛天簌绝响。本是美如画的天水一色,却沉重如斯——河边高墙内关押着一批重刑女犯人。
这座女子监狱,如一口烧烫的高压锅,随时都有崩裂的可能。一个外号为“独眼龙”的女犯人抓住女囚绝望的心里,兴风作浪,给监区制造麻烦,让狱长他们难堪,没别的,只是释放心情,好玩罢了。狱长面对这帮情绪被调动的死缓、无期等重刑女犯人,十分头疼。
这天,从法庭走下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燕子,她因杀害音乐学院的老教授而被判死刑,又因肚子里怀着孩子而被临时安排进女子监狱,待孩子产下后,再执行。燕子的到来给这个监狱吹来一缕清新的风。她每天傍晚都会坐在无名河边拉小提琴,琴声悠扬,把夕阳渲染得通透红润。月儿爬上树梢,漫漫琴声如水,滋润月下的高墙和高墙内孤寂的心。“独眼龙”对燕子的特立独行,大为恼火,几番收编之后,仍不见效,便想出一狠招,痛殴她,让她流产,之后,便要被拉出去枪毙!她不容许有一个姐妹不听自己的话。
“独眼龙”的阴谋被狱长识破,燕子被特别地保护起来。
通过查阅卷宗,狱长发现燕子案疑点重重的案子。作为一名音乐学院的高材生,燕子是为了参加国际小提琴大赛,而委身于老教授,并为之怀孕。但最终的参赛名单中,却没有她的名字。一气之下,她再次引诱老教授,并将他杀死。案发后,警方审讯时,她一一招供,不久,检方公诉,法院结案,定为死刑。但就在验明正身之时,发现她怀着孩子……
一个喜欢在黄昏里拉小提琴的女人,怎么会下手如此狠毒,残忍地杀害自己的教授呢?为了解开谜团,狱长开始了漫漫求索之路。他从燕子的男朋友那里找到突破口,发现案情存有惊人的错误。他一步步搜集证据,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杀害教授的真正凶手是燕子的男朋友!因为教授提名燕子参赛,但已怀有男友孩子的她不具备参赛资格,便替男友向教授说情,希望自己的男友能成行,但遭拒绝。
之后,她男友便导演了一出“借刀杀人”以获取参赛资格的荒诞剧。
整个调查取证过程中,燕子一无所知,依然在每个黄昏,临河拉琴,向潺潺河水和清亮月光诉说无尽的心事。
法院来女子监狱宣布燕子无罪的时候,受到震撼的不是燕子,而是“独眼龙”。燕子在同意男友无理请求之时,便心如死灰,生死都无所谓了,何况震撼。而“独眼龙”得知狱长居然为了一个女囚,为了自己的分外之事,宁愿把自己的腿跑断,满心颤然,如发高强地震。她想,狱长是用行动写下了对咱们女囚的大爱啊。
燕子出狱那天,“独眼龙”伸手拥抱了她,泪光闪闪如星。她问燕子:“每天黄昏你拉的是什么曲子,那么好听?”燕子说:“外国的曲子《月亮河》。真的好听吗?下次有机会一定再为你拉一回。”
燕子走后,“独眼龙”向全体姐妹宣布:认真接受改造,争取重新做人!她不再做头做大姐,不再兴风作浪。再次面对狱长,她动情地说:“你居然不顾一切把燕子从死神手里拉回来了,今天我才明白,你是爱我们,而不是羞辱、抛弃,我们凭什么不好好接受改造呢?”
从此,这条无名小河,有了一个动听的名字:月亮河!
琴声悠悠爱悠悠,人间真爱在月亮河里流淌,在高墙内弥漫,她们吟唱:月亮河,是一条爱河。
岁月风尘,卷走了太多沉重,太多沧桑,今天的人们,还有谁知道那场振奋人心的战争中的第48个义士,那个曾经存活于家国苦难深处的默默无名的民族女英雄呢?
第48个义士
1938年4月2日,日军攻陷台儿庄。
我守军池峰城师部,奉命反击,誓死夺回阵地,因战斗太残烈,伤亡惊人。半夜时分,攻坚团的两个团长找到池峰城师长,请求缓兵,说:“与其全部将士阵亡,还不如暂时退一退,补充实力,再图反攻。”池峰城师长语气坚定,目光锐利,向两位团长下令:“来前线之前,我是已经接受了总指挥的命令的。总指挥说:‘你们若在上峰没有退却之前而想退却的话,请先来把我杀死!’究竟该怎么样,你们二位看着办吧!”
听了这话,团长铁了心,死也要在冲锋线上!
团长回到部队后,调整了兵力和武器,同时下了一道紧急命令,组建“敢死队”。他把总指挥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然后,在夜空中,大声地喊道:“如果你是不怕死的义勇战士,就站出来!今晚涉水渡河,绕到右翼,袭击敌军后方!”军中男儿立即响应,呼啦啦走出47个义士。这是一支注定有去无回的队伍,在这个寒夜,他们个个壮怀激越。装置好手榴弹、手枪、大刀、轻机枪和迫击炮等武器后,他们换上轻便的草鞋,沿铁道向西北迂回进发。
没出多远,东面运河边上,从冰冷的河水里,爬上来一位50多岁的农妇。义士们把枪口对准她,而她一言不发,怒目圆瞪,显出从容赴死的决心与坦然。及至敢死队义士开口说话,她才发现,是自己人,立即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被带回师部,农妇见师长池峰城,没有诉苦,而是激动地对他高喊:“你们的炮打得不准,打得不准啊!”她传来的,是极有价值的军事情报。
农妇告诉师部的军官,日军从东北面进到台儿庄东头的泰山行宫,在东头庙里驻扎,现在正挖掘战壕,修筑工事。而我们的大炮还在向早晨的敌人集中点猛放,根本没打到敌人,白白浪费了炮弹。现在他们的位置距离我们的炮击点,还有半里路的样子,只要打得近一点,就能打到日军的弹药库和大部队。
情报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呢?池峰城师长让她喝口水,嘱她有话慢慢说。农妇已没有了眼泪,一字一句诉说着自己的苦痛。原来,她是被日军从村里抓去军营,充任慰安妇的,天天受到蹂躏,到后来,两条腿都不能走路了。她想了很久,反正都是死,就下决心,偷渡过运河,来报告敌情。池峰城师长闻之,极为震撼,同时,也确信了这一珍贵情报。
事不宜迟,池峰城师长命令救护队把她送到后方去治疗,然后下令改短大炮射程,继续炮击,以配合敢死队的行动。没过多久,果然爆炸声四起,火光冲天。
黎明来临,日军开始退却了。我守军一大早,就冲到东岳行宫。掩护敌人撤退的残军,和池峰城部对峙到黄昏,也被全歼。
那47个敢死队员,45位在敌军空袭中,壮烈牺牲,剩下的2位,在送往徐州战地医院的途中殉义。第48个义士,也就是那位农妇,送到后方后,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当年一位留法归来的学者称赞道:“这真是我们的老圣女冉·达克(现在通译“贞德”——作者注)!”他把一位普通的农家妇女,比作法国百年战争中的民族英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岁月风尘,卷走了太多沉重,太多沧桑,今天的人们,还有谁知道那场振奋人心的战争中的第48个义士,那个曾经存活于家国苦难深处的默默无名的民族女英雄呢?
是的,周大观小朋友一只脚都渴望走遍世界,而我们健全人士,还有什么资格轻生厌世呢?生命是可贵的,也来之不易。人活于世,就是要像周大观小朋友那样,把活着的价值,把生存的意义,一笔一笔,刻进生命里,刻在我们生活着的这个美好世界。
活着
周大观,是一个台湾小朋友。
见识他,是在中央电视台一档对台节目里。也许是正处在清明节之故吧,看电视时,我的心情很不好,灰灰地,满脑子纠缠着生生死死的东西。周大观小朋友在电视画面里一出现,我的心旋即为之一震,灵魂也为之一亮。
周大观的出世,父母受了不少苦。他是试管婴儿,父母在医院来来回回做了6次手术,才孕育成功。也许是父母的苦,都化作他的智慧,打小,周大观就非常聪明,6岁就开始写诗,才华横溢,是个远近闻名的小诗人。
然而,天妒英才,可爱的周大观,不幸罹患恶性横纹基癌,右腿膝部以下,疼痛难忍。住院后,周大观连续进行了32次化疗,30次电疗,其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这样高频度高强度的治疗,就是一个大人,也难于承受,但小小的周大观却硬是忍受了下来。瘦弱的他,只剩一副皮包骨,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在这种情况下,他写了一首小诗《活下去》:医师是法官/宣判了无期徒刑/但是我是病人/不是犯人/我要勇敢地走出去。医师是法官/宣判了死刑/但是我是病人/不是犯人/我要勇敢的活下去。我要与癌症恶魔争康/向上帝争公平/我才只有十岁/我应该不只有十岁(选录自周大观诗集《我还有一只脚》)。
多美的诗句啊,一句一句都是对世间的留恋,一行一行都抒发着生命的顽强。
在病中,周大观坚持学琴。他有一个奇妙的周氏理论:“学琴的孩子不会变坏,学琴的恶魔也会变好!”所以,他立志学琴,让自己身体内的病魔变好,不再折磨他,祈愿世上所有的恶魔都变好,不再去折磨天下的好人。
1997年4月24日,周大观进行了右腿截肢手术。身体稍稍恢复,他提笔欣然创作了《我还有一只脚》,在这首小诗里,他这样写道:贝多芬双耳失聪/郑龙水双眼失明/我还有一只脚/我要站在地球上。海伦凯勒双眼失明/郑丰喜双脚畸形/我还有一只脚/我要走遍美丽的世界(选录自周大观诗集《我还有一只脚》)。如此坚韧,竟然源于一个不到10岁孩子的不屈灵魂,令人赞叹不已。
周大观小小的心灵,包容着天下所有的美好,他要用自己仅存的一只脚,去走遍这个美丽的世界。
然而,他没能实现走遍世界的想法,就匆匆地走完不到10年的生命苦旅。他的坚强与勇敢,他的对活着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这个世界,点燃一把永不熄灭的生命之火。
周大观小朋友去世之后,他的诗集《我还有一只脚》印行于世,短短数月,就售出120多万册。他的父母用卖诗集所得版税收入1000万新台币,设立了周大观文艺基金会“全球热爱生命奖”,用于奖励热爱生命,勇于和病痛作斗争的坚强人士。凤凰卫视著名女记者刘海若、湖南电视台都市频道阳光女主播梁艺,都曾从周大观爸爸手中,获得“全球热爱生命奖”金质奖章!
是的,周大观小朋友一只脚都渴望走遍世界,而我们健全人士,还有什么资格轻生厌世呢?生命是可贵的,也来之不易。人活于世,就是要像周大观小朋友那样,把活着的价值,把生存的意义,一笔一笔,刻进生命里,刻在我们生活着的这个美好世界。
活着,坚强而有意义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艾滋病人,一个渐渐被主流社会歧视、遗弃的弱势群体,一如即将倾覆的舟船,而世上如舒畅先生一般的医生,用自己的慈悲与仁心,催生一个春天,万木竞发的美丽春天。
妙手仁心
救护车鸣笛声,他和同事都听惯了,见怪不怪,甚至听时,还会有一种职业化的冲动。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他们:良医闻声而动。但是,这一次非同寻常。
急救车送来一位处于昏迷中的病人,她的右腿根部包扎了厚厚的一层绷带,不断涌出来的鲜血,把白色绷带变成一线“红泉”。接诊医生,初步判断这名患者患的是动脉血管瘤,随时可能因大出血而死。他作为血管外科主任,迅速赶来,问过她的病史后,得知她有多年的吸毒经历。他便命医护人员抽取病人的血液样本送检。
结果让全场的人大吃一惊:这位女病人,是一位艾滋病患者!
病人隐瞒病情,也是情有可原的,如果公开自己的病情,哪家医院敢接收她呀?她的到来,给他和他所属的医院,出了一个大难题。
这如何是好?瞬间,他有了茫然无从的慌乱之感,毕竟,这里不是传染病院,没有那么齐备的隔离防护设施。瞬间慌乱过后,他决定要做这台手术。毕竟在全国,还没有艾滋病人的专门医院,如果不做,病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亡,而手术成功,她还可以在世上活十几甚至几十年。
他毅然向院方报告疫情,召集相关科室的医生对病人进行会诊,商讨要怎么处理这个病人,手术中,如何不让医护人员感染艾滋病。为这一病人做手术,必然要接触到传染性很强的带有艾滋病病毒的血液,医生极有可能会被感染。更可怕的是,患者血管瘤随时都可能爆裂喷血,而且,在病人动脉上做手术,血液将喷溅而出,这将给医生带来灾难性后果。
如果有任何医护人员在手术中,被感染艾滋病,对他而言,是不可饶恕的,他将会背负一世的痛苦与负担。他怕,他的同事也难免不怕,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危重患者,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他和同事们,带着本能的惧怕心理和神圣的医学使命,专门为病人制订了一个详细而周密的手术方案。
2007年3月7日,也就是病人入院后的第二天,她被医务人员推进了手术室。
这是一台奇特的手术,参与这次手术的人员都是极富经验的专家,但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医院还是组织了另外一组医生在手术室外待命。如果在手术台上一旦有医务人员被感染,第二组医生将接替他们继续手术。他们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冒着极大的风险,救治病人!
进入手术室的每一位医生除了穿上正常的手术衣以外,外面还穿了一套不透水的隔离服,手套戴的是双层,另外,再戴一个大的防护罩,把眼睛都防护起来。
下午4点钟,麻醉科的医生开始对患者实施麻醉。就在麻醉即将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担心的意外出现了:患者伤口上的那个动脉瘤突然破裂,血喷溅得老高。
血管外科的医生李全明第一个冲上手术台,双手按住了患者的出血点——难能可贵的是,他当时安全防护措施还没来得及做好,但作为一个医生,他本能地上前,去努力控制住病人出血。随后,医生黎明又冲上了手术台。
由于对病人喷血处理及时得当,出血很快止住了,他对身边人说:“这里压住以后,一切小心,包括递器械,递刀子都慢一些,一定要准,好吧,开始——”
6个小时后,手术结束了,一切都顺利,手术成功了,而且,医护人员无一被感染。
这是中国第一例为艾滋病人进行的动脉血管瘤手术。他,就是长沙中南大学附属湘雅第二医院血管外科主任舒畅。
事后,舒畅医生接受央视记者采访时说:“(如果)因为你有艾滋病病毒,我就不给你治,这是完全不应该的。艾滋病(的话)实际已经成为一个群体了。你把他和这个社会隔离开来,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也不应该做到的。他们也是人。因为他免疫力缺陷,更加容易得病,更加要给他进行治疗。所以这个群体我们有责任(还是)给他以关爱,给他以照顾。”
没有大话套话,一字一句,透着厚重的四个字:妙手仁心。
这位患者手术成功后,很快康复出院了,舒畅医生给她送了一幅自己手书的毛笔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艾滋病人,一个渐渐被主流社会歧视、遗弃的弱势群体,一如即将倾覆的舟船,而世上如舒畅先生一般的医生,用自己的慈悲与仁心,催生一个春天,万木竞发的美丽春天。
她像神农氏一样,给我们村庄带来菖蒲,同时,也带来了,真正的雅。她,一个文弱的女人,就这样,成了我们的雅之祖,成了一个村庄的精神图腾。
菖蒲绿·菖蒲香
从青云谱校区出来,只见校门口一农妇横着一担艾叶在卖,一大圈人将她围着,挑拣着,说笑着。又闻艾叶香,又到端午了!居城十多年,年年端午未有艾香,儿时快乐的端午节,过着过着,就被我过丢掉了,一时间,心里空落落的,伤感如雾迷漫。蹲下来,问农妇:“艾叶怎么卖?”她说:“一块钱一对。”给她五块钱,她给了十枝艾叶,还赠十枝“绿剑”似的青嫩欲滴的长叶。我问:“这个是什么?”农妇涩涩一笑:“我也不知道,村里老人说,二枝艾叶配二枝这个,挂在门前。”一边说,她一边演示这两种端午植物如何搭配。
回家的路上,我愣愣地看着这碧叶葱茏,根须莹白,清爽高雅的修长叶儿,琢磨着,这会是什么奇草呢?突然想起儿时的一个阿姨,终于明白,这就是——菖蒲,一如那女人一般雅致的仙草。
故乡在江南,却未见水边生长菖蒲。年年端午,只有艾草盈门,香随风飘散,许久了,艾叶枯黑,其味仍弥而不散。而菖蒲,究竟为何物,人们只听说过,未见其容。
直到她的到来,水边浅塘处,袅袅婷婷地长起菖蒲来,剑形叶,绿染透,挺拔超然。
她叫什么莲,我们都叫她莲姨,而大人都叫她阿莲。她是从省里来的下放女知青,一个人住在村里的旧祠堂里,隔壁就是关牛的大棚,臭不可闻。她笑得真美,特别是我们叫她莲姨时候,仿佛一声叫唤开启了她的微笑机关似的。
当大队部的知青们一走而光,留下的,只有她一人。据说,她家里,已是没有亲了人。她的至亲都在一次次“运动”中,或忧郁,或受害,离开人世。知青返城时,她的肚子里已有了一个孩子,和村里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心无旁骛,守着一个家,过安心日子。
然而,孩子三四岁的时候,莲姨的爱人,因病去世了。村里人都说她克夫,相凶人不吉,渐渐地,疏远她,不理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守几亩薄田,日子过得怎样的苦焦,可想而知。而她的笑依旧,她的优雅依然。
也就是那个时候,不知她从哪儿弄来一把菖蒲,植入门口池塘里,每年蒲公英飘散的时候,团团花苞,从叶的旁侧,抽长而出,或淡黄,或嫩绿的花,密密丛生,好看极了。没有人知道莲姨种菖蒲的真正含义,直到那年,我久病未愈,她找我的父亲。
那是一个仲夏夜,莲姨披着一身月光,来到我家,手执一把菖蒲,交与父亲,她跟父亲交代了很久。临走时,她摸着我的额头,用一种略带普通话的本地口音对我说:“乖崽,好好休息,过几天就好了!”那时,月光从她发尖流泻下来,如银灰色的瀑布。
喝过一周菖蒲煎的水,我渐渐恢复了元气,有了力气,冒着密密的细雨,欢蹦乱跳地跑到牛棚边找莲姨。站在莲姨家门口,望见雨中的菖蒲如擎天绿柱,直指云端。雨淅淅沥沥下,雨丝里,漫着淡淡的奇异的香,那是塘边菖蒲散发的清香。
莲姨见我来了,笑着说:“乖崽,全好了?真好!”
细雨飞,菖蒲香,莲姨笑,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图画,仿佛镂刻记忆里,生生难忘。
此后,村里人彻底改变了对莲姨的看法,有小病小灾的,都会主动到她家里去咨询。她笑脸相迎,耐心细致。每年夏天,莲姨教我们燃菖蒲驱蚊灭虫,让一村人,守着清夜,好梦到天亮。每逢耕作,莲姨都会在忙完自家田地之后,帮村里人出主意。因了她的点拨,年年丰收,年年好景笑颜开。
一个人,让一个村庄有了主心骨。
更难能可贵的是,莲姨彻底改变村庄的精气神,因为她让我们这帮乡下孩子,喜欢上读书。多少年后,我们村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子村”,考上大学的孩子,占全乡八九成。
莲姨,一个苦命的女子,成了一乡人,共同膜拜的女神。
那一年五月初五,莲姨被调回省里一所中专学校当老师,家家户户,在自家门口,依着艾叶,插上菖蒲,送别多年的邻居。
她走的时候,村里仍然没有人知道那池塘边上的植物就叫菖蒲,一如我们只管她叫阿莲或莲姨,而不知她姓甚叫啥,不知她家到底在哪。
端午插艾叶,是我们十里八乡共有的风俗,而在门前挂艾叶插菖蒲,只是我们村独有,包括菖蒲,独独生长在我们一村的池塘里,独自迎寒轻启笑,独自迎风展花容。
菖蒲和兰花、水仙、菊花,历来被文人雅士并称为“花草四雅”。古人赋诗云菖蒲:“不假日色,不资寸土;耐苦寒,安淡泊。”莲姨秉承“菖蒲精神”,在我们村里生活了十几年,多少苦也吃了,多少累也受了,守着淡泊享安宁。她像神农氏一样,给我们村庄带来菖蒲,同时,也带来了,真正的雅。
她,一个文弱的女人,就这样,成了我们的雅之祖,成了一个村庄的精神图腾。
年年端午今又是,我翻遍全唐诗,只找到张籍吟咏过菖蒲。他在其乐府诗《寄菖蒲》写道:“石上生菖蒲,一寸十二节。仙人劝我食,令我头青面如雪。逢人寄君一绛囊,书中不得传此方。君能来作栖霞侣,与君同入丹玄乡。”谨以此诗,献给我永远的莲姨。
呵,菖蒲绿呀,绿遍我的清梦,菖蒲香啊,香彻我的人生。
世界是大爱的世界,就让世界少一点恨,多一点爱吧。
就让世界少一点恨
幼年丧父,老来丧子,都是人生极端的悲事。
他家财过亿,是市里著名的私营企业家之一,处世低调,乐于慈善事业,但仍没逃过劫难。在一个清寂的寒夜,他那刚过20岁生日的儿子,被一个歹徒杀害了。凶手明显是冲着他的钱来的,却阴差阳错,对他儿子下了毒手。警方投入精干力量侦破此案,却是一无所获。杀害他儿子的凶手,逍遥法外,警方和他,都无可奈何。
他的天空,从儿子遇害的那天起,就彻底塌陷了。如果罪犯一天不伏法,他就一天也不得安宁,死,也不会瞑目。咬咬牙,满含怨怼,他抛开一切,毅然决然地走上了漫漫追凶之路。
他以一个刑侦门外汉的身份,全身心地投入,搜集缉凶线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觉得,能进自己家门的行凶的人,无外乎自己的亲友。于是,他要求警方对自己所有亲友,过筛一样,接受审查。最先受不了的,是她的第二任妻子。她无法忍受丈夫对她的怀疑,这比怀疑她红杏出墙,更让她感到恐怖万分和不可思议。她不缺钱花,娘家人,也不在乎她的钱,根本不可能向他家要钱,更不可能丧尽天良般地杀害他与前妻的儿子。
在警方公开她无作案时间和动机的那一天,她和他离婚了。
接着,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三个儿女。儿女们愤怒到极点,以死相逼,拒绝警方前来调查。即便这样,他还是一个一个把他们送进警局,接受全面调查。
在警方公开其他几个儿女无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的那一天,儿女们和他彻底疏远了。
最后,他把怀疑之网,撒向公司所有员工。
警方忙乎了很久,仍是一无所获。
经过这么一折腾,他的公司元气大伤,关门的关门,停业的停业,继续支撑的,也是勉强保本度日。亿万家财,如溃堤的洪水,一泄千里。但年过半百的他,并没有停止追凶行动,索性放下手中的所有业务,一个人走南闯北,打听凶手的下落。
他在报纸、电视上发布广告,印发百万份传单,告知天下,如果提供有益线索,愿付给百万酬金。一年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天,他接到一个电话,声称知道他儿子被害的线索,但要先预付十万元酬劳,再谈其他的。为防止敲诈,他迅速报了警,然后,二话没说,提巨款与那人见面。
那人和他接头的那天,警察布下天罗地网。当那人告诉一些案发现场的情形之后,他便认定了:此人正是凶手。因为那人所述的所有细节,除了他和警察,没有任何人知晓。
警察当即将那人抓获,经审讯后,凶手招供了作案的全部经过。
杀害儿子的凶手,伏法了。他也彻底解脱了,对着儿子的遗像,长燃三柱香,告慰儿子的在天之灵。
那一天,他走出儿子那久不曾撤去的灵堂,向第二任妻子,向其他的儿子,请罪。他单腿跪地,请求前妻,请求儿女们原谅。
亲人,永远都是心与心相连的。更何况,这个头发花白,一脸倦容的他呢?亲人们打心里都谅解了他,亲亲热热,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与和睦。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当他从警方得知,杀害儿子的凶手,妻子早逝,家中还有一个无人扶养的年仅五岁的儿子。他特意去看了那个小男孩,然后,就把他接回家,并当着家中所有亲人的面说,要收养这个可怜的小男孩。收养十个百个孩子,收养世上任何一个孩子,家人都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但偏偏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尽管他看上去那样可爱,眼睛明亮如缀了宝石,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煞是好看。但这孩子是仇人的儿子,是杀害自己亲人的凶手的儿子,怎么能接受他,怎么能把他扶养成人呢?
他说:“我散尽家财,千里追凶,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我和我们家人,在这个世界上不要有遗恨。为的是告慰儿子在天之灵,为的是让我减轻老来丧子的痛苦。凶手罪有应得,是死有余辜,但是,他的儿子是无辜的。这个孩子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长大后,一定会恨透这个世界,甚至恨世上所有的人!我希望人间少一对冤家,少一份仇恨,多一份理解,多一份真爱!”
家人不再言语,而心里,明显有了一层隔膜,甚至,儿女们都觉得父亲在这些年的追凶过程中,是不是精神变得不正常了。
他看出了家人的不满和疏远,毅然立下字据,从自己的存款里,提出50万元,用于这个孩子的抚养费和教育费。家人越发觉得他无情了,原本就存于心间的距离,便越拉越大。家人疏远了,他一个人活在孤独之中,与那个凶手的儿子,形影不离。
有一天,他因突发脑溢血离开了人世。他原本就有高血压的宿疾,这些年长期在外漂泊,不规律的生活,使得病情雪上加霜。
亲人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几本厚厚的日记本,那里,全是他追凶的日记。
在一本日记本中,最后一页,他是这样写的:“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来丧子,是人生的三大极端悲事,后两项,我全体会到了,太悲苦了。我不想这个世上的任何人再去体验这样悲苦。所以,我要收养这个孩子,毕竟,他是无辜的。世界是大爱的世界,就让世界少一点恨,多一点爱吧。我相信,亲人们,终究会理解我的心,会善待那个孩子的!”
看到遗像上他露出浅浅笑容,亲人们泪水涤荡着遮山的雾罩,让他们看清了世间情,读懂了“大爱”二字。活在世上的亲人们,牵着那个可爱的男孩的小手,一路流泪一路泣,引到灵堂,伴着悲凄的哭声,嘱他跪下。孩子很懂事地磕了三个响头,对着他的遗像清脆地喊了一声:“爷爷——”
然后,和所有亲人一样,哭得昏天黑地。
所谓爱,是不忍心伤害,哪怕是伤害已经降临,也要用桔黄色雨衣、用“外星人的感冒”,去阻挡,去缓冲,稀释愁苦,化解悲痛。爱不是大而无当的口号,浅之,是不去伤害,深之,是去化解伤害。没有伤害的世界,方为大爱的圣地啊。
AIDS是外星人的感冒
Ari的人生旅程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惨烈车祸中,转了一个弯。
从医院出来后,五岁的她被叔叔领进寺庙生活,远离了尘世喧嚣,远离杂乱人间。上学的时候,叔叔给她套上桔黄色的雨衣,不管天晴下雨,都是这么一个奇怪的装束,仿佛套中人。与Ari最要好的是附近村庄的一个男孩,他与她一道上学回家,为她在暴雨的农田捕捉蜥蜴,而她给他的回报是,让他与自己并肩坐在古刹静幽的大门石槛上。他问Ari,你为什么老穿黄色雨衣呢?Ari回答说,我是外星人,外星人是碰不得的,一碰就要倒霉,所以用雨衣将我和你们隔开。
一次,老师拧Ari的脸蛋,不久,便从自行车上重重地摔了下来。从此,再无人敢碰她,都对她敬而远之。惟独他,不离不弃,青梅竹马的一段光阴,呵护着,贪恋着。却因搬家,两个相好的孩子,分开了,音讯全无。
再聚首,他们都长大了。爱还在,恋恋情怀,绵延这么多年,生生不灭。他无意中探寻,Ari的誓言快把他逼疯了:“我要嫁给银行家。”表面上,他装得若无其事,并打趣地说:“因为你,我总有一天会成为银行家的。”而Ari自说自话:“嫁给银行家后,我就伙同他一起抢很行,用抢来的钱买一架俄罗斯飞船,离开这里。因为我不属于地球。”他不再是小孩,不再听信外星人的骗人把戏,疯也似的,要去找她的叔叔对证。
他以点火焚烧寺庙相要挟,终于,从Ari叔叔口中得知一切。原来,在那次车祸中,Ari不仅失去双亲,而且因为输血,不幸患上艾滋病。
年幼的Ari问医生:“艾滋是什么呀?”
医生说:“艾滋是外星人的感冒。如果你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外星人会给你治好的。高死亡率不可怕,外星人会给你他们的药。高致病性也不可怕,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说自己是外星人,其实,她是一个“感冒的外星人”。他决心为她引来UFO,搭载她和他们的爱情飞离地球,飞向太空。他要承续Ari叔叔制造的那一个“外星人感冒”的爱的神话。
于是,他在郊区踩踏庄稼,制造了一个“农田怪圈”,仿佛有飞碟来过一样……
看完韩国电影《蜥蜴》,我久久无言,以静默之姿,为爱投去至高无上神圣的注目礼。是呵,所谓爱,是不忍心伤害,哪怕是伤害已经降临,也要用桔黄色雨衣、用“外星人的感冒”,去阻挡,去缓冲,稀释愁苦,化解悲痛。爱不是大而无当的口号,浅之,是不去伤害,深之,是去化解伤害。没有伤害的世界,方为大爱的圣地啊。
对于艾滋病,我们听了太多劝告,不要歧视携带者(患者),要关爱他们,然而,身边一旦有人发病,即本能地群起自护,将艾滋病人逐出正常人的生活圈子,无情地将他们边缘化。
“AIDS是外星人的感冒!”一语动人,是我所听到关爱艾滋病人,最美丽的说法。Ari的人生遭遇和她的奇美爱情,注定是稀世珍宝,以温暖边缘群体那一颗颗寒苦的心。
同样的奇异的爱,还有一段让我记忆深刻。一次同事聚会,一朋友带来他6岁的女儿叶叶,父女亲融,让人好生羡慕。大家都抢着抱叶叶,问候好,亲吻她。
叶叶拉着我问:“陈叔叔,你见过天使吗?”
我说:“没见过,但我听说过她,她非常美丽,会帮助每一个善良的人。”
她说:“陈叔叔如果你见到天使,就请帮我告诉她,让我妈妈回来。我想妈妈了。你看我脖子上这个玉兔,爸爸说是天使送我的,有这个玉兔,妈妈就不会找不到我了。”
叶叶有所不知,她的妈妈在她3岁时,扔下她和爸爸,远嫁重洋,去纽约安生了。
后来,那位朋友告诉我:“叶叶老是闹着要见妈妈,我就编了一个故事,说天使要找地球上一些优秀的妈妈去谈话,妈妈太优秀了,就被召了去。妈妈去了之后,天使就会送她的儿女一枚玉兔。他们聊一个小时,就相当于在地球的一年。天使要和妈妈聊上好友几个小时呢?所以,要见妈妈,得等很久。”
后来,朋友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女人,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她第一次见到叶叶,很是激动地说:“叶叶,天使告诉我,这个玉兔是送给我乖女儿的——”小小的她,乐颠颠地扑进女人怀里,大声地喊:“妈妈——”
两个版本一种爱,让我相信,天下的爱啊,都是至情至性至美的神话。
看着眼前的种种美好,他想起第101张彩票,那个曾经如此接近梦想的离婚道具,却是这般地成就了婚姻的完美。
第101张彩票
他和她,是经人介绍相识,囫囵吞枣式的恋爱了一番,匆匆步入婚姻。婚后谈不上什么恩爱,也没有什么大碍,平平淡淡里流露的真味,让他们感觉,生活,就不过如此罢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宁静的生活,强塞进了吵闹,就像一台机器因为异物嵌入齿轮,运转颇为不正常了。
那一次,他在外面应酬,没回家吃晚饭。她在气头上,就冲正在看电视的婆婆,大发雷霆,要她滚回乡下去。婆婆哭着说:“我在你这儿,又没吃什么好的,穿什么好的,为什么要赶我回去?这个家,我儿子也有一半呢。”见婆婆还敢顶嘴,她就开始摔东西,一边摔,一边喊:“这个家,没有我,你们母子俩回乡下啃土去吧!”
的确,她是城里人,父母拿着退休工资,生活悠然,不像婆婆,一分钱没有,做家务又不利索,眼瞅着心烦。买房时,她出的钱,占大头,这让她很有吃亏的感觉,所以,现在家里,月供等一应开销,全逼他一个人出。
婆婆无言,躲进客房,嘤嘤而泣。
他回来,见地上一片狼藉,母亲躲在客房,不时地耸动双肩,啜泣着。而她,已安然入睡。那一刻,他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嫌自己可以,嫌老人家怎么行?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受了太多的苦,老来跟着儿子,凭什么还要受儿媳妇的气?
他质问妻子:“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可以对老人家好点吗?”
她反问道:“哼,你不想过,就离婚吧!”
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这样的日子,还这么过?
可若真要离婚,怎么分割房产?失去房子,他和母亲又到何处安生?想了一晚,他终于得一妙法。对,买彩票,每吵一次架,就买两张,若能中大奖,是我幸,净身出户,婚姻解体;如果不中,是我命,就在婚姻的苦水里泡烂了吧。
婚姻围城,是俩个人的对垒,难免有强有弱,而他,明显身处弱势。妻子挑起事端,像只好斗的公鸡,吵吵闹闹,他紧抱防御性的吵闹政策,只象征性地顶着,然后,就去楼下的彩民俱乐部,买俩注彩票。
回到家后,她再起不了势,闹声渐弱,相安无事。有时,他还没来得及下楼,或者,买完彩票之后,她就赌气到娘家住去了。
四块钱的仙人两注彩票,于他,是吵闹的缓冲阀,每每怒发冲冠,想想百万大奖,便消弥于无。事后,她也会夸他:“老公,你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而在心里,他安慰自己:哀莫大于心死罢了。自己脾气好,不过是对这桩婚姻彻底死心了吧。
他们吵着,闹着,他买的彩票越积越多,却是连两块钱的奖金,也没中到。他甚至觉得,中奖和维持婚姻一样,渺茫得很。
又是一次大吵,他受不了她的盛气凌人,回嘴,恶狠狠地与她对骂。她开始疯狂地摔东西,狂喊:“这日子,我不过了!”
他也不去阻拦,任她所为,一个人下楼,去彩票投注站,买下第101张彩票。
他母亲一直躲在客房,实在看不下去,就出来劝:“闺女,摔坏了东西,都是自己的,何必呢?”
她二话没说,激怒之下,给了婆婆几巴掌,然后,丢下一句:“要你多管闲事!”又回娘家去了。
他看到母亲异常悲苦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喊逝去的父亲的名字!这一回,他母亲坚决要回乡下去,一刻也不想在城里呆了。
在久无人住的乡下老屋里,母亲告诉他:“儿子,妈受点苦不要紧,可我希望她对你好呀!夫妻之间,怎么能老吵呢!要亲,要和,要好好过。”
母亲受的这一屈辱,他真的气炸,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怎样,回去,就把这婚离掉,没法过了!
而母亲却劝他:“儿子,莫谈离婚的事,离了,再找,说不定,还是这样。回去你们好好过吧,不要记挂我。”
回到城里的家,她还在娘家,他给她打电话:“我把我妈妈送回乡下去了,你回来吧!”
她说:“你送她回乡下关我什么事,我就不回来。你一个人过吧!”
他下了碗面条,放在客厅茶几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吸清汤寡面。电视正直播彩票开奖。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买来的彩票,摊开,紧盯着那些写了数字的球,一个一个从机器里滚出来。
所有的球都滚出来了,他高喊一声:“我要离婚了!”
他终于盼到了梦寐以求的那一刻,那第101张彩票中奖了,足足150万元!
领到巨款后,他给她娘家打电话,没有人接,打她手机,也没有人接,打到她单位,被告知没来上班!这种情况,和他中奖一样,是头一回碰到。莫非她知道自己成了百万富翁,正商量瓜分?没可能啊,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吵架后买彩票的习惯啊!
第二天,她主动打电话来了,声音有些低沉:“老公,我们离婚吧!”然后,就是止不住的哭泣,一种绝望的哭泣,全然没有往昔的强者之姿。
居然会是她先提出来?简直太好了,好到不可思议。
他完全搞不明白了,自己隐忍这么久,终于可以辞别这个伤心的家,一个人去找寻新生活,她怎么会如此成全呢?
后来,她妈妈打来电话说:“我女儿在住院,你有空来看看吧!”
去到医院才知道,她被查出患有了子宫积瘤和乳腺癌,双重重病,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她不想拖累他,所以,提出要离婚。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