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唤了一声,爹爹方才愣愣地回神,转眸看我一眼,目光轻轻一扫,复又转眸而去,仿佛我是一个陌生之人。
心下更加不安,我蹲在椅榻的旁侧,握住爹爹发凉的手,曾经温润、厚实的手掌,竟枯瘦如此,一如树枝,苍劲得恪人。
眸中含了泪水,我哽咽道:“爹爹,阿漫来了!”
爹爹轻轻地应了一声,再不言语。
“爹爹,对不起——阿漫错了——”我低首,额头抵在爹爹的腿上,瞬间泪水倾泻。
爹爹清凉如水的目光始终铺展在窗外的一方天地,窗外翠绿修竹拔节生长,瘦长地摇曳,风过处,冷峭的声音萧萧簌簌。他的声音混浊而苍老:“阿漫是好孩子,去吧,不要打扰我。”
我蓦然抬首,惊惶地出声:“爹爹,你——”
“阿漫,**亲不在了,不能再教导你了,往后的路,好生走着。”
我几乎收不住嗓音中的慌乱:“还有爹爹呀,爹爹教导阿漫——”
爹爹的语声缥缈如天空的流云,让人捉摸不到:“爹爹累了,去吧,不要打扰我!”
“我是阿漫呀,爹爹你看看我,看看——”
忽然,爹爹扬手推开我,我不防,硬生生地跌坐在地上。忍着疼痛,不敢置信地看向震怒的爹爹,只见他森厉地瞪着我,激动道:“出去!出去!”
我惊讶地看着爹爹,怔怔地说不出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爹爹如何恨我?虽说爹爹遭受了丧妻的伤痛、致命的打击,可也不至于如此讨厌我!是因为我没有及时赶回来么?是责怪我让娘亲死不瞑目吗?
我哭着祈求道:“对不起……爹爹你责骂我吧,可是爹爹你不要赶我走,爹爹忘了吗?阿漫是爹爹最最疼爱的呀!”
不知何时,小韵走进来,一把扶起我,劝说道:“小姐,走吧!老爷会生气的!”
“不,我不走,我要和爹爹在一起。”我赖在地上坚决道。
小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扯住我的手臂,强硬地拖着我离开了爹爹的寝房,离开了“烟雨流云”。
此时的我,竟虚软到任凭小韵拉扯着回到了摇影轩。踏出爹爹寝房的刹那,我回首一望,爹爹的眼神那么空茫,鲜少眨动的眼睛定定地望向窗外的一方天色。
后来,三哥告诉我,娘亲的过世,爹爹许是无法承受,终日陷于冥想之中,不想理会旁人,不想被人打扰。大夫说,或许过阵子就会好转,或许永远如此、直至百年之后,能否恢复过来,要看他自己愿意与否。
之后,我大病一场,卧床十日。两三个月以来,千里奔波,忧心过甚,回扬的凶险,丧母的打击,爹爹的疏离,我身心俱疲,再也支撑不住……
娘亲,从今往后,阿漫一定乖乖的,不再任性,不再让你担心。你一路走好!
当我想着,此后我定是在瘦兮湖过着平静的日子,安心地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端木小姐,无料,一场更加凶猛的风暴正向我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