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道人影齐齐站在溪边,或紧张,或清凉,或玩味。
唐容啸天将凌璇抱上岸,放在草地上,跪在地上,挺拔浓眉深深锁住,拍着她的脸颊,紧张地唤着:“璇儿,璇儿……”
凌萱与凌政蹲下来,担忧叫道:“姐姐,姐姐……”
凌璇全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青丝贴在鬓边,点点水珠闪烁着离离灿光。她悠悠转醒,漆黑的瞳孔转了一圈,淡淡旋过我的脸,终是流转于唐容啸天略微松懈的脸孔上,宁和的面容倏然纠结,起身抱住唐容啸天,隐约传出哭泣之音。
唐容啸天轻拍着她的肩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他全身湿透,黑袍衣摆水珠嘀嗒,鬓角清流蜿蜒而下,滑落下颚,仿似落入我心间,溪水的清冷弥漫开来……他拿开她的手臂,拂开她鬓边的湿发,“好了,没事了……说得好好的,怎么跌到水里了?”
凌璇面容一紧,扫了我一眼,扯住他的袍袖,着急解释道:“唐容哥哥,与姐姐无关,姐姐不是有意推我的……姐姐是无意的……”
四周死寂,只闻众人的气息,轻缓不一。
“她推你的?”唐容啸天惊愕道,缓缓抬首看着我,眉梢的水珠陡然泠落,英眸中缓缓浮现深浅不一的疑虑之色。
浑身骤冷,那溪水尽数浇在我身上,从头至脚,无处不冷。而他疑虑的目光却仿佛一把冰锥,缓缓地刺进我的胸口……
凌璇浑身发颤,细细娇弱:“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冷,好冷……”
花媚儿急道:“快去换一身衣服,别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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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在城郊的一个破庙里歇息一晚。唐抒阳一人在门边把守,姿势悠闲。
夜深人静,方才还是眼皮沉重,这会儿却是毫无睡意。庙堂中暗黑无光,正中央的一堆篝火已经熄灭,却有一汪凝乳般的月华倾泻在地,缓缓流淌,照亮了一方天地,暗黑的庙宇亦灰朦的清晰了些。
侧首一看,已然不见陆舒意的人影。她跑去哪里了?奇怪了,夜深露重,她不好好歇息、为何来着?虽说风寒已经有所好转,却也禁不起深夜寒气。
轻手轻脚地起身,缓缓踱步走出破庙。站定在门边,看向沉睡之中的唐抒阳,气息均匀,皎皎的清辉恰好打在他的脸上,暗黑的底色上明光晓映,温柔流溢。平静无波的脸庞只有沉沉的睡意,如此傲俊的男子,沉睡之时亦是毫无防备,犹如小小猫咪那样的温顺与柔和。
破庙前方是几棵高耸入云的杨树,孤涩得有些冷寒。墨色天宇上镶浮着一轮冰洁的圆月,清冷的月辉遍洒荒野,犹如笼上一层缥缈的烟纱,洁净如婴儿的脸庞。
微风拂动,**的冷气沁人入骨,丝丝入扣。
“自从上次一别,一直念着姐姐呢,想不到在这儿碰到了呢!”
是女子的声音。我望向破庙的西边,只见两个纤细的身影站在草地上,微风拂动,裙袂飘举,大有孤清之色。陆舒意一身玄灰色锦袍,形销骨立;花媚儿一袭珍珠粉绸裙,清静宜人。
“妹妹也要到扬州去?”陆舒意笑道,嗓音略有浊涩。
陆舒意与我提起那晚在荭雪楼的事儿。自我离开碧波轩之后,花媚儿邀请她们到香阁一叙。陆舒意与花媚儿甚为投缘,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不知不觉,已到二更时分,陆舒意和西宁怀诗估摸着我已经回府了,便相伴回府。
花媚儿的身姿相较陆舒意,愈加纤细、婉约:“我本是扬州人氏,家母是扬州瘦马②,十年前,我娘因病过世,一个官人将我带到洛都,交予一家青楼的老鸨抚养成人。悠悠十载,弹指而过,想不到今生今世我还有机会到娘的坟前上一炷香。”
陆舒意幽幽地道歉:“对不起……”
注②:扬州瘦马,明朝伊始,扬州一带,出现了大量经过精心培养、预备嫁予富商作小妾的年轻女子;这些女子以瘦为美,个个苗条消瘦,因此被称为“扬州瘦马”。扬州出美女,世人皆知,而“扬州瘦马”在明清时期更是名噪天下。并不是所有的“瘦马”都能成功地嫁入富豪之家,被挑剩下的“瘦马”不得不被送入烟花柳巷。在秦淮河畔,“扬邦”歌妓大多是“瘦马”出身。明末张岱的《陶庵梦忆》与清代丁耀亢《续***》均有所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