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外铺设进入宫殿,雕龙啄凤的布景全蒙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也落在沉睡的人精致的面容上,镀上一层微蒙的色彩。光线愈发强烈,萧昭的眼皮微微颤动起来,片刻后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有些空洞的望着床顶,无意识的伸手往枕边一摸——软香的肉体,熟悉的温度和细腻的肌肤,沁人心脾的香气缭绕,他的心安定下去,她还在。
他的视线从涣散中收拢,聚集到左手侧的人脸上,她睡得很沉很香的模样,平稳有序的呼吸着,胸口慢慢的起伏,睫毛轻轻颤动,半边脸埋在他的手臂里,难怪阳光这么刺眼也没有醒来。
不对,应该是昨天睡得太晚了吧?好像上半夜他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她一个人在屋里忙忙碌碌的整理物件,下半夜……他的神情微微一怔,带了些许的笑意,两个人都没有睡多少,嗯,那现在就让她多睡会吧,反正也是下午才启程。
他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脸移开,生怕惊醒了她,自己蹑手蹑脚的爬起身,下地。房间里前所未有的干净和整洁,让他的心情也一下舒畅了起来,在屋里悠转了几圈后决定去做一件比较有意义的事情——下去就要出行,他需要去和萧剑辞别。
萧剑,一开始的表哥,后来的挚交,到如今,已经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了罢?
对萧剑,一直都是有感激的……因为萧剑一直在教他,萧剑的聪明才智乃至人生经历都是他所不及的高度,他不厌其烦的把他所知道的一切传授与他,行军打仗,骑马射猎,为人处事,乃至对待亲人、对待感情的态度和真心,萧剑所教给的一切,足以他一生受用。
然后,自上次的事情后,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能体谅,心里却中好像拧着个小疙瘩,加之对瑾儿身体一度的抵触,老是回想起那一幕,让他们的关系一下疏远了不少。
即使父皇就安排他们住在非常近的两座宫殿,他却中有意无意的避免着和萧剑见面,怕是见面会尴尬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也许萧剑也是一样吧?否则,怎么会那么巧,他们真的一次也没遇见过。印象中,他们真的很久没有见面了,关于他的消息也是从辅机和父皇那得到。
但是如今和瑾儿也已经能接纳了,那和萧剑,也应该“冰释前嫌”了,何况自己这一去,下定了决心非把那块土地拿到手不可,没有个一两年是回不来的。
而他马上也要去南方,那边的势力同样复杂,情况同样险恶估计没有三四年是回不来的吧?
更何况,战场上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接下来一大串的战争,他们能保证一定会毫发无伤的在若干年后回到长安再相聚么?
如此一来,他们今后就很难见面了。
萧昭一边想着,心里就觉得有些郁郁的,一边穿戴整齐后,快步的往萧剑所在的宫殿走去。大清早的时间,断断续续的对话就从窗口里冒出来。
辅机和萧剑在一方圆桌前相对而坐,两人举杯痛饮几旬后,辅机把酒杯重重放到桌上,略有些伤感的叹息了一声,“……此次一别,怕是就很难相见了。”
萧剑听着这话,不由轻轻一笑,依旧小口小口的饮酒,闲适的好像一个书生,很是真诚的望着辅机,“又不是生离死别,弄得这么伤感做什么?只要我们有心,也不过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路程就能见面了吧?你我之前还怕这么些短短的路程?”
辅机无言的笑,有些酸涩,“倒也是,只怕……”
——怕的不是距离的遥远,而是分处不同的战场,仗剑天涯,欲血搏杀,生死一线,若干年后,若天下当真完全归顺到萧家人手里,普天同庆之时,他们,曾经的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的兄弟,还会否有再相见的机会?
萧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微微垂了脸,语重心长的开口道,“不用为我担心,我的近身搏杀能力很强,有能力保全自己,倒是你,切莫再充什么英雄了,凡事不要老冲在第一个,要知道一个将军的伤对政治军队会有多少影响,并不是傻在第一个才能鼓舞士气……不只是你,少卿也是一样,他的才干固然出众,但是一路过来所向披靡,太过顺利,难免心高气傲,这又是兵家大忌!辅机,你要好好帮助少卿,一定要让他在任何时候稳住心性,切莫冲动——”
辅机默默颔首,突然轻声,“既然那么担心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和他说?”
萧剑尴尬的笑笑,“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现在连瑾儿都不想见了,你觉得他会想见到我吗?上次的事,他心里肯定会介怀的,我就不让他看着难受了。你顺便转告他,让他一门心思守住北方的土地,南方交给我来,我永远是为他效力的。”
辅机心下十分叹息,“其实何必呢……那都是凤青燕造成的,他能顾念旧情留下凤青燕的命,如何不能原谅瑾儿和你?也罢也罢,若是此次我们能真夺下北方的土地,你又能夺得南方,萧仁在朝廷势力再强大也是徒劳,这个天下必然是少卿的无疑。”
萧剑摇头,低声,“旧情毕竟是旧情,埋在心底的东西是很难抹去的。不说这个了,这些日子萧仁和陛下一直在故意的压制少卿,他真是受委屈了。”
辅机淡笑,“你不也一样?”
“我还好,什么事也没有,平平淡淡最是完美,”他顿了顿,突然低首,轻轻询问道,“这回……瑾儿也跟着去吧?”
辅机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嗯,少卿估计是准备长期留在那个地方了,所以一定要瑾儿过去。”
“这是好事,瑾儿一个人留在长安谁能放心,少卿也需要人贴身照顾着。”他还是停了停,似乎在极力的组织言语,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这次,若不是瑾儿为我做的一切,也许现在我还在……本来是很想当面与她说一声谢谢的,但是,应该没必要给她和少卿增添新的麻烦了,那就让辅机代我与她说一声感谢。”
辅机笑,“当面与她说去哪,她又不是少卿,她很乐意和你说话的。”
萧剑傻傻的笑了一笑,低下头喝酒。
两人又酒杯对饮几回,整间屋子都被酒香弥漫开来,空气中带着微醺的香气,两人的面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色,似乎要醉了。
“辅机啊,”长长的沉默后,萧剑突然抬起脸来,望着辅机,“我总是觉得……自从我们进入长安,瑾儿在这皇宫里闷闷不乐的。”
辅机一笑,仿佛已经猜透了他的想法,“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日她厌倦了这个宫廷,让你带她远走高飞,你会答应吗?”
辅机不假思索的答道,“那是当然。”
“放弃手里所得到的一切?如果真有那一日,她能重返宫廷,你一定已经是位居最高的位置,享尽天下所有的荣耀了吧?这不就是天下无数人为之付出生命所想要得到的东西,你为她这么轻依旧能放弃,你对她……”萧剑突然蒙蒙的笑了起来,一手拍在他肩膀上,大声问道,“不仅仅是兄妹的感情吧?”已走到门口的萧昭浑身突然一哆嗦,停下步子怔怔的立在原地,好像心跳也在那一瞬间噶然而止,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