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真的微笑了起来,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哥,我不想待在皇宫,我想去看外面的世界。”
她没想到,辅机居然很平静的回了一句。
“什么时候?”
瑾儿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真正最懂她,最疼她,最爱她的人,只有哥哥。
小时候他总是会给她最坚实的保护,哪怕年幼的他有时候连自身都难以保全,父母在的时候,他们除了亲娘还有一个二娘,大哥就是二娘的孩子,父亲常年在外地做官,母亲一直体弱多病,病恹恹的在床上躺了大半辈子,家里一切的事务都是二娘在操持,也就对他们兄妹俩格外苛刻。
大哥就经常欺负他们兄妹俩,二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不想让无能为力的亲娘伤心,兄妹俩每每只能自己忍着,而那时,哥哥经常就替他承受一切——她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有一次,大哥打破了名贵的花瓶,栽赃给她,辅机就站出来自己承认,结果在煤房里跪了一整夜,冬天那样的冷,接着是连着三四天的高烧不断,险些连命都丢了。
后来病弱的母亲撑不下去,早早离世,留下两个弱儿。未过几年,父亲也因为意外辞世,在父亲办丧事的那段时间几乎是他们最难熬的日子——大哥百般刁难,只希望他们能滚出南宫家的大门,独享父亲留下的一切。但是辅机却突然坚持了起来,咬着牙,憋着一股气死活不肯离开南宫家,只因那是父亲留下遗言要给他们兄妹俩的东西。
但后来,他们还是离开了那,因为大哥后来转变了反向,把对着辅机的矛头转向瑾儿,辅机这才不得不妥协了。
在年幼的瑾儿看来,哥哥是一个与父亲、母亲、兄长糅合在一起,近似神灵的存在。
只要有哥哥在,她就不会受到任何任何的伤害……
他让她嫁给萧昭,说萧昭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一定能让她登上荣耀的生活。事实证明,哥哥的判断相当精准,萧昭一步一步往上爬,从一个不值一提的毛头小子,到乃至今日让她成了安庆王妃,甚至也许将来有一日,她还能登上更高的位置俯瞰苍生。
然而,萧昭,这样的一个人,她相处了很多年的丈夫,她无法判断自己对“萧昭”的感情更多一些还是对“丈夫”的感情更多。她还无法判断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有时候他表现的对她炽热无比,撒娇亲昵,就如同凡尘里任何一对夫妻。有时候他又冷的刻骨,在战场上不顾一切的厮杀,永远冲锋陷阵在第一位,全然忘了他的性命同样关系着她的性命,眼里似乎除了夺取胜利的欲望再没有其他。
夫妻之间不应该是没有任何芥蒂,像呼吸一样自然的错在吗?
可是他懂她吗?
他真正的用心想过她的感受,她的愿望,她的渴望,她的希冀,她所想要的幸福是什么形状吗?
他说要让她做皇后——可是他有没有问过她她究竟想不想做皇后?
印象中,他是问了的……但是对她的回答一笑置之。
在他的心目中,任何一个人都是想要攀上权力巅峰的罢?不论男女——
而感情,似乎只是他传奇般的生命里的一抹淡色,可有可无。
有她,他是那个所向披靡的大将;无她,他同样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指引群雄,争霸天下。
似乎,总有一种无形的东西隔在他们之间,把他们的距离拉得遥不可及。
她收回纷乱的思绪,抬手拢了拢鬓角的发丝,轻盈的推开虚掩着的房门,一抹月光映入房间,房间里原本的烛火立即显得黯然起来,一个拉长的倒影印在门口,与瑾儿投射进去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他应该是在喝酒,因为脚边有几个乱七八糟摆放的坛子,背也是微微的弓起,背影有些萧索和落寞。
“少卿。”她几步上前,心里突然有些酸楚,走到他背后,低声,“明日我和你一同启程。”
萧昭端着一杯酒,背对着她,忽地一颤,冷笑了一声,“和你哥哥商量过了?果然哪,瑾儿,对你来说你哥哥的话就是对的,就是命令,而我的话就什么也不是——究竟他是你的丈夫还是我?”
她面色一变,本来温温的准备好好和他说话,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的指责自己,还胡乱的扯到她的哥哥!不由声音陡然有了怒气,几步跳到他眼前,狠狠瞪着他厉声道,“萧昭!你是醉了吧?!我和我哥哥哪得罪你了?你不愿意我和你去就算了,我跟我哥去!”
“你!”萧昭蹬的一声站起来,与她仅仅隔着几厘米,刺鼻的酒气喷入她的口鼻,让她一瞬间的眩晕,而他也被酒劲一下冲上了头,拼命的拍着桌子大吼,“好你个瑾儿!没了我你还有哥哥,你哥哥就是你的靠山就是你的命!我什么也不是!你跟他走!你跟他走!你让我死了好了!”
瑾儿被他一吼,当即也愣在哪里,看着他脸红脖子粗、伤心不已的样子,暗想刚刚的话确实太过分了些,气焰顿时消失了不少,低声嘀咕,“你莫名其妙!”
“我就是莫名其妙,我只对你莫名其妙,”瑾儿的气焰一下去,萧昭的语气也就软了下去,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瑾儿的肩膀,似乎是支撑着她才能站稳,声音虚弱的不成样子,带着一些哀求,“瑾儿,别吵架了……你明天,真和我一起去战场么?”
她勾着头,默不作声。
“真好……”他权当她是同意了,忘了她刚刚一时气愤还说要和辅机去呢,一把就把她抱入怀里,低首不住的亲吻她的发丝,一个劲的傻笑的喃喃,“瑾儿,你对我真好,这天下也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是真的对我好……”
她确定他醉了,心里反而柔软了,敷衍的拍着他的背,“好好好,瑾儿会一直对少卿好,我哥也对你很好,萧剑也对你很好,大家都对少卿很好,你先去睡吧,我来给你整理东西。”
“才不是……我哥哥就想我死,我弟弟也想我死,我爹也要、也要我帮他打了天下再死……”
她哑然,半晌才道,“他们没有想要你死,是你多心了,他们是你的亲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加害你的。”
“亲人?”萧昭突然冷笑了起来,“瑾儿,你知道那天我意外的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三个,他们三个在想办法杀我,我爹,我爹说‘不能,现在还不能让他死,至少要等他帮我平定了天下’——瑾儿,他们是我的兄弟和父亲,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瑾儿……我做错了什么?!”
是这样的么——他这些日子一直郁郁寡欢,一直说想要去战场去战场,是因为,这宫廷已经给了太多太多的伤害?在他听到那些伤人的话时,他会不会突然仇恨的想要他的亲人都杀死?他会不会难过的一个人喝酒到天亮?可是她,他的妻子,却什么也不知道!
“少卿……”她忍不住哽咽了,伸手抱住他,伏在他的耳边低声,“不管别人怎么样,你还有我,你的妻子,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