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玉沉默半晌,低声,“你要入京去寻人,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若要入皇宫,我是万万不愿意,那儿太危险。”
“你不觉得奇怪吗?!就算少卿真的沉入他的爱河里去了,也不至于完全不给我们来一个消息,让几万人在这里干着急吧?他不是那样的人!”她紧紧咬住了嘴唇,神情变得十分的坚毅和明确,“而且萧剑一定也会尽快给我们消息的!他们俩一定是一起出事了!”
沈如玉低声,“那你还想加上你么?”
瑾儿毫不迟疑道,“如果我三日未归,你们就立刻攻下长安!爹现在是担心少卿的安全所以迟迟不下令攻城!可是不能因为个人安危就把军队的利益放置一边……就我们而言,根本没有必要为了一座空城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就敌方来说,长安想要守住纯粹是无稽之谈!现在皇帝已经牵到东都去避难,御林军也纷纷撤离,这儿已经完全放弃了!就是那几个冥顽不化的老将还在死守……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和我们比!”
沈如玉惊讶的望着她,因为激动,女子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潮红,可是不再有任何柔美的色彩,只让人觉得惊人的坚决。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刚强果断的一面。
“那,我与你同去吧。”
“不,你要告诉他们攻城的时间呀,免得大家多等,耗费不必要的精力。”
沈如玉默然无语。
两人又做了一番商量后,瑾儿一人轻骑趁夜入城。
长安现在几乎是一座空城,军备严重匮乏,士兵的士气低落,守备自然也就无法森严……很厉害的沈如玉,居然认识敌方的人,三言两语把她说成一个在战乱中失去了丈夫的良家妇女,加之她看起来柔弱不堪的样子,轻易的让她入了城。
本是做好了足够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还是让瑾儿不寒而栗。
长安城里一片狼藉,百姓家家都门户紧关,地上还有散落的摊贩摊子,碎菜叶,打翻的酒坛让整个城池都弥漫着怪异的气味。据说,武帝害怕萧家军的攻击,独自一人带着几千轻骑偷偷溜去了东都洛阳。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长安城内的民脂民膏收刮干净,卷走了上万两黄金。
怕是这些百姓也懒得收拾了,只等天下安定了再说罢。
昏君祸世,昏君祸世,一片荒凉的景象让她频频想起这四个字。
皇宫里。
大概翻遍这世界,这世界也没有比这更加混乱的皇宫了。
如果这还能称之为皇宫的话。
硕大的东南西北四个宫门,全部没有任何看守,宽敞的宫路被乱七八糟的杂物填满,原本耀眼的琉璃瓦不知怎么也被掀的落到地上,砸成玻璃碎片的样子。红漆的墙面斑驳陆离,再在即将落雨的天空映照下,说不出的荒凉。
连公主的宫殿里,后花园的花坛打的支离破碎躺在地上,牌匾也砸在地面。
几日前,整个宫里都是崩溃的宫女和太监,这些平时做了一辈子奴隶的人也终于对死亡有了惧怕,竭尽所能的把能带走的东西带出皇宫避难。
曾经号称死忠的大臣们纷纷赶过来向她叩首告别,一眨眼消失不见。
连父皇也仓皇的离去,带走了他的贴身侍卫维护安全。
却遗落了他曾经最疼爱的女儿。
凤青燕坐在龙床的床沿边上,镶金的薄毯垫在身下,盈盈的落到地面上。她的身上,绫罗绸缎仍旧华丽的穿戴着,隐约可见脖颈出暗红色的吻痕。手腕处三个银制的手镯耀目而美丽,她起身,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走到窗前,抬起纤纤玉手推开窗户,望见了窗外阴霾的天气。
似乎要下雨了,空气沉闷的可怕,连每一寸呼吸都成了奢侈。
这样的天气,反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比起那些让她觉得刺眼,甚至像是一种刻意讽刺的灿烂晴天来说。
她的面上挂着丝丝微波的笑意,只是这份笑意,已经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数年前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她更像是嘴角的一种习惯性上扬,一种表面到了骨子里的笑容——若是你盯着她看的久了,怕是会从这份笑意里看到毛骨悚然的寒意,像一张画皮。
“嗯……”
忽然有一丝稀松睡意的的声音含混不清的从龙床上的青纱帐里传入她的耳膜,她微微回首,看见一个健壮的身影在青纱帐里模糊的动了起来,似乎正支撑着坐起,折腾许久后他才坐起了身子,男人含着厚厚鼻音和倦意,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声,“头疼……”
她微微一笑,上前几步走到床前。
也就同时,一只结实的小臂从青纱帐里伸出来,胡乱的凭空抓着,她探过一只手,让他们的掌心交叠在了一起。
仍旧是含混而模糊的一声,但是这回,终于听清他喊的是什么了——“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