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那时青春,不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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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悬崖菊(5)

天知道,林飘飘不爱别人,她只喜欢柳飞儿。第一次见到柳飞儿,他就有点神魂颠倒了。成本一块一张的课程表,他竟然五毛一张卖给了柳飞儿。

林飘飘不敢说,甚至,他连想都不敢想。那么豪迈美丽的柳飞儿,怎么会喜欢一个家徒四壁的娘娘腔呢?

林飘飘只能把一切放在心底。他生怕稍有泄露,柳飞儿就会大步扬尘,离他而去。与其形如陌路,不如继续保持这种不痛不痒的关系。

一年后,柳飞儿再次报考了清华大学的油画班。天意弄人,这次,外语成绩倒是过了,可政治却差两分。

滴酒不沾的林飘飘陪着柳飞儿借酒消愁。未名湖的荷花开了,浴着清冷的月光,美不胜收。

柳飞儿没醉,只是一直不停地流泪,她从未没有对一件事情这么认真过。可惜,命运往往喜欢和人们开玩笑。

林飘飘吐得天昏地暗。他心里也烦,再过两月,就彻底毕业了。他不害怕毕业,因为这天迟早要来。他只是害怕,再也见不到梦想落空的柳飞儿。他真害怕柳飞儿会因此而一蹶不振。

毕业联欢会上,林飘飘拖着柳飞儿去了。酒过三杯,大家都有了点勇气。于是,开始真心话大冒险。

全班同学,围成一个大圈,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秘密,然后传给左边的人。这样,你在分享一个秘密的同时,也知道了另外一个人的秘密。

柳飞儿恰好坐在林飘飘的左边。林飘飘的手一直抖,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白。不说,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了。最重要的是,他之前在书上看过一句话--世上最能让女人勇敢和自信的,是爱情。

林飘飘希望柳飞儿能自信些,开心些,勇敢些。为此,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在传给柳飞儿纸条上,他写下了简单的三个字,我爱你。

柳飞儿再没找过林飘飘。柳飞儿认为,爱情这东西,如果给不了,就不要释放希望的假象。

听说,毕业后,林飘飘去了四川。那儿到处都有冰啤酒和麻辣小龙虾。

柳飞儿忽然不习惯没有林飘飘的生活。她以为不过是一种惯性。可整整六十天过去了,柳飞儿还是满脑子想着林飘飘。

她始终忘不了那些琐碎的片段。

三伏烈夏,林飘飘大汗淋漓地蹬着自行车为她全程讲解,为她捧来一瓶冰镇的绿茶;暴雨冷雪,林飘飘无怨无悔地站在楼下等她出现,帮她一遍又一遍补习外语;伤心受挫,林飘飘不离不弃地在未名湖陪着她静坐一夜,直到吐得神情恍惚……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林飘飘这样毫无保留地呵护她。

柳飞儿终于开始寻找林飘飘。可惜,没人知道他在哪儿。她给他打了很多很多电话,以至那串号码,最后深深刻进了心板里。

听筒永远都是传来空号的回音。

柳飞儿最后一次流泪,是在2008年6月15日整理旧物的时候。那张搁在画夹里的纸条,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兀自掉了出来。

翻过纸条,柳飞儿在上面写了一段话。

有很多情感,真的就像酿酒。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散出令人垂涎的香气。然而,两者都是那么不可再追。留给你的,不是面目全非的酒糟就是无法接通的号码。

星期天小姐

她每个星期天都会来趟邮局。穿淡蓝色的裙子,抹淡蓝色的唇膏,用淡蓝色的彩笔,投淡蓝色的信封。

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只好叫她星期天小姐。每次信封上所留的地址都一样,中国,青岛。收件人的位置,是个男人的姓名,苏柏念。

他再一次微笑着告诉她,小姐,不好意思,这样的信件,我们真的无法投递。青岛那么大,如果没有详细的地址,苏柏念是不可能收到这封信的。

她站在邮局的橱窗前抿了抿嘴,而后,和从前一样,把这封卷着蓝色风暴的信件贴上邮票,固执地扔进了邮筒里。

信件只可寄出,不可退回。她从来不在信封上留下回件的地址。

他记得她的名字。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尚且还没这般沉郁。穿粉红的裙摆,踩绿色的高跟鞋,阳光得像朵玫瑰。

她每天下午五点都会准时从邮局的窗前走过。他办公的位置恰好就在窗前。

每天下午四点五十,他都会从办公室里抱出一叠文件对着窗户假装忙碌,挂起暂停营业的绿色牌子。

她特别准时,一到五点,就忽地从人群中飘逸出来,缓缓经过他的窗前。

这多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

有一天,她爽约了。

他站在窗前,抱着大堆文件,一直站到黄昏时分。这是他第一次安静欣赏城市的日落之美。

就在他走出邮局大门的一刻,她出现了。仍然是粉红的裙摆和绿色的高跟鞋。仍然那么引人夺目,光彩明艳。只是,她的身旁多了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

男人很帅气。从沉稳的步履和自信的眼神来看,男人肯定是个稍有地位的人。

她倚在男人的臂弯下,甜蜜得像只归家的鸽子。

他逃得特别惹眼。黄昏时分,一天的工作已经停歇,所有人都在闲庭信步,只有他,仓皇得如同一匹脱缰野马。

他仍然等她。在雨里,在风里,在雪里,在暮色的金黄里,在人群的洪流里。

他试图只去看她,忽视男人的存在。可很多次,都失败。他无法不注意男人的存在。

他爱她。就像当年董永迷恋七仙女一样,尚不知姓名,就一头栽进了爱情的深渊里。

再看到男人,他有些惊讶。男人丧失了往日的英气和洒脱,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女。

再后来,她披头散发地从另外一个方向跑了过去。脸上挂着泪珠。

他大概猜到了故事的开始和结局。

男人再没出现过。她也再没穿过粉红的裙摆和绿色的高跟鞋。

她消失了很多天。他不记得具体的数目。不过,的确是有那么久了。

她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他的柜台前。

她站在人群后面,面无表情地盯着邮局外面的马路。排队的人有点多。那天,他办理业务的速度特别慢。

有人催他快点,他笑笑;有人敲玻璃,他也笑笑;有人骂他,他还是笑笑。

只有慢点,她才能在他的视线里呆得久些。太长时间没见她,他真的很想念。

她把十张青绿的汇款单递给他。他伸手过去的时候,忍不住有点发抖。

取钱么?他问。

她摇摇头,顺手把兜里的身份证递给他。麻烦你,帮我查查这个汇款人的地址。

身份证上的姓名和汇款单上的收款人确认一致。但奇怪的是,这些汇款单上既没有汇款人的姓名,也没有退汇的地址。只有一串简单的电话号码。

他把汇款编号输进了电脑,但还是查不到汇款人的半点信息。

他说,你想找这个人很简单啊,打上面的电话就可以。

她掏出手机试了下,听筒里是空号的回答。

她捏着单据,极其失落地走出了邮局。

那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每张五万,总计五十万。超过兑取日期,那叠汇款单就算作废。他不知道她为何不取。

不过,他记住了她的名字。她叫林芳娆。

她又消失了很长时间。

再一次出现,是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她像一团蓝色的浮云,冉冉盛开在他的柜台前。

她把一封蓝色的信件递给他,上面只写着中国青岛和苏柏年这个名字。

他说,小姐,地址得再详细点。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地址,我只知道他在青岛。

哦,可是这样的信,无法投递到他手里。他接着提醒。

那能送到青岛么?只要送到青岛就可以。我不在信封上留地址,就是怕邮局给我退回来。只要信能到青岛,只要他去邮局,说不定,就能看到。

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她双手捧着那封薄薄的信,虔诚至极地从邮筒的缝隙里慢慢塞了进去。

她真是个傻瓜。他相信,苏柏念一定是那个中年男人的名字。

每个星期天,她都会去他的柜台前寄信。穿淡蓝色的裙子,抹淡蓝色的唇膏,用淡蓝色的彩笔,投淡蓝色的信封。

她是那么惹眼。久而久之,邮局的人都认识了她。不过,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叫她星期天小姐。

她不知道,他爱她。她更不知道,她邮给苏柏年的信件,全部从青岛退回了始发邮局。

他把退回的信件一封一封地整理出来。

他没有把退回的信件交给她。他知道,那是她生活的希望,也是她每个星期天来邮局见他的缘由。

为了能更清楚地了解她,他冒着坐牢的危险,私自拆阅了她的所有信件。

他终于了解一切关于她的故事。

她把一切都交给了那位中年男人。男人已婚,家居青岛。恋情失败后,男人给她汇了五十万分手费,算是告别一切过往,希望她重新开始。

为了留住那十张汇款单,生活并不富裕的她拒绝兑领这五十万。因为这是男人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她仍旧爱他。为了得到这份虚无缥缈的恋情,她宁可遭人唾骂,与道德的巨轮背道而驰。

她想过自杀,可是,她心有不甘。她觉得此生至少应该见上男人一面,真挚地告诉他,她和其他女人多么不同。她不是因为金钱而靠近他。

男人说过,他偏爱蓝色。那既是宽广的魂魄,亦是青岛的标尺。因为这句话,她把一切衣服和唇彩都换成了蓝色。如此,男人偶然回来,在汹涌的人流中,也能一眼看到她。

捧着那堆蓝色的信件,他终于哭得没了声息。

他决定解救她。

当她再次拿着信件去邮局投递的时候,他忽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爱你。他只会说这一句话。

她莫名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我爱你。两年前,你每天下午五点都会从这里经过,穿粉红的裙摆和绿色的高跟鞋。那时你是多么快乐,你像一朵带着焰火的玫瑰,点燃了我的生活。你知道吗?我每天下午四点五十都会站在这里等你经过。可惜,林芳娆,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

两年了,我爱你整整两年了。七百三十天。你知道思念为何物吗?

她不说话,低着头,看着那封蓝色的信件,默默流泪。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通过话筒传出来的。站在邮局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她站了很久。他的炽热的眼神里带着晶莹的泪花,是那么真切,那么令人动容。

她收回了那封蓝色的信件,答应了他的求爱。

她每天都会去邮局等他。黑色的马尾束在脑后,穿粉红的裙摆和绿色的高跟鞋。立在风中,有股傲人的美。

那是他一生中最美的时光。

他觉得生命里所有的事物都在悄然变幻。每一个步履都像要踩出一朵花儿。

第一次走进他的卧室,她笑了,弯下身去,把一片凌乱狼藉收拾得妥妥帖帖。

此刻,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在一个精致的木盒里,她看到了一堆熟悉而又陌生的信件。这些被人私自拆开的信件,像一团蓝色的烈火,像一波无情的浪潮,于刹那间将她吞噬殆尽。

他在温暖的屋子里找了很久,始终没有看到她。他安静地坐下来,一面拨弄盒子,一面给她打电话。这些天来,他一直想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盒子里是一堆黑色的灰烬。电话是关机的回音。

他到底把她给弄丢了。

他换了工作。

城市有七个邮局。他每天都会去一个。穿蓝色的外套和蓝色的裤子。用粉红的信封邮寄,用绿色的彩笔写字。

信封上没有地址。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林芳娆。

他坚信,有一天,她一定会看到其中的一封信。

贝叶棕的秘密

下午四点的冯小灿

白晶晶提着水果刀杀猪一般鬼叫着冲出女生宿舍的走廊时,冯小灿正懒洋洋地扑在阳台上刷牙。夏天的晨风把冯小灿刺眼的白衬衫吹得鼓囊囊,像在碧蓝汪洋中的船帆。冯小灿只扣了最下面的两枚纽扣,衬衫一摆,便隐隐约约地露出了结实的肌肉。

白晶晶呆了。她本身就对冯小灿着迷得要命,再加上这么一个唯美的漫画镜头,还不让她把花痴的口水流成江河?

白晶晶把水果刀放在阳台上,一面假装收衣服,一面目不转睛地欣赏充满男人气味的冯小灿。

冯小灿所在的男生宿舍只和白晶晶的女生宿舍相隔一条小路。小路下面铺着茂盛的绿草和羞涩的红蔷薇。

冯小灿每天下午四点都会准时拍着篮球经过这条小路,去喧杂的运动场挥汗一小时。

那时,冯小灿已经大三,课程寥寥无几,可白晶晶不同,她刚好大一。活动,课程,自习,排得像浴缸里的水,满得差点漫出来。

为了每天四点都能准时看到一身阳光的冯小灿,白晶晶每天下午三点五十分都会准时翘课,呼哧呼哧地从教学楼跑去运动场,假装压腿。

白晶晶天天幻想着电视剧里的情节能出现在她身上。可惜,足足两个月过去,冯小灿的篮球还是没有飞过来,更没有砸到她的脑袋上。

2009年6月13日。白晶晶在操场上等了整整两个钟头,还是没有看到冯小灿。难道,冯小灿识破了我的阴谋诡计?他娘的,看来电视里的泡沫剧大都不可信。白晶晶一面在心底暗骂,一面自顾低着头往女生宿舍走。

嘭!白晶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顿时眼前一黑,坐在了地上。白晶晶依稀听见有人说话。缓了半天,总算清醒了些。刚睁开眼睛,白晶晶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到底是……

剩下的话,白晶晶硬是鼓着眼睛吞了回去。那窘样,好似生吃了二斤绿头苍蝇。

扑朔迷离的白晶晶

冯小灿一脸愧疚,半蹲着问白晶晶,同学,真不好意思,我以为这个时候没人了……你看,要不,我们去医务室瞧瞧吧?

白晶晶第一次和冯小灿隔得那么近。冯小灿嘴里尚且还嚼着口香糖,那醉人的薄荷香,伴着冯小灿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飘来。白晶晶大脑瞬间短路,牛头不对马嘴地蹦出一句,你好,学长,我叫白晶晶。

该死,太紧张了,竟忘了还有一句台词。按电视剧情来看,冯小灿都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怎么就自报家门了呢?白晶晶为自己的冒失尴尬不已。当即二话没说,起身就跑。

刚跑出五十步,白晶晶就后悔了。我怎么那么傻呢?是冯小灿用篮球砸到我耶,再怎么说,我也得让他请我吃顿饭好好补补吧?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啊,就这么错过了。

白晶晶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差不多肠子都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