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就这么过去了。悄无声息,又在记忆力訇然大响。我们总有许多许多事不曾做好,许多许多梦想不曾实现,许多许多诺言已经抛之脑后。可人生如同棋盘上的小卒,如不向前,又能怎样?于是,不管先前如何,也只得硬着头皮,顺着光阴向前一步步偈偈狂奔。
偶然,回头想想,会感动于当年青涩的模样,混乱的足迹,无畏的状言。终于在心间豁然开朗。那么长的历史,那么多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要真没了这些如果,倘若,假使,我们的人生,怕是早已无可期盼。
总是要在许多无趣的路上,去寻找有趣的风景的。可这无趣的路啊,往往很长,一走,大都是半生年岁。这半生年岁啊,错也错了,爱也爱了,恨也恨爱了,骂也骂了。如是,负了又何妨?
请回答,你爱不爱我
她时常会突如其来地问他这样一个索然无味的问题,你爱不爱我?
初时,他或笑或怜惜地说,心里知道就行了。后来,他不再作答这样的问题。皱着眉,沉着脸,略带轻责地看着她。她像犯了大错而又希望得到宽恕的孩子,悻悻地说,以后都不问了,不爱就不爱,何必生气呢!
他笑了,紧蹙的眉头如雨后的薄云一般舒展开来。她似乎想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再不去问这个让人心生烦倦的问题。可她总是忍不住,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当他在人海中陡然消失片刻之后,她定会提出这样的疑问,你去哪儿了?你爱不爱我?他不说话,自顾着大步向前。她慌乱如同一面清脆的小鼓,被孩童把玩在手中,于清晨,午后,黄昏,咚咚地甩个不停。她需要倏然的镇定。此刻,在她的急切的心怀红,他的回答,就是一双抓住小鼓的大手。
他是那么倔强,不论她如何盘问,都不愿轻而易举地给她一个想要的答案。每每总是要待她气怨至极,双眼盈泪,他才握住她的小手,娇哄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爱,爱,我爱你,行了吧?
他以为,她会恍然停止在大庭广众下的泪滴。却不料,她哭得更加肆意。他焦急了,手脚无措地说,姑奶奶,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说吧,想怎么都行,先别哭了。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你就欺负我了!你不加那句行了吧会死吗?当初追我的时候,你每封信后面都写个我爱你,现在追到手倒好了,说都懒得说了。
他们像一对前世纠葛的冤家。他越来越不明白,为何她的问题会越来越多,且越来越无味。她也不明白,为何他越来越不喜欢粘附着她,且越来越不喜欢说那三个动情的字。
生活波平如镜。她依旧唠叨而又天真。他娇惯着她,宽容着她,也迁就着她。在这样漫长的行走中,他经常会觉得,自己一生是否就要这样碌碌而过?甚至,会于电光火石间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我最爱的,是不是她?
直到某一日,他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街头西餐店的橱窗里平平对视,同席而坐时,记忆才瞬间翻江倒海。他站在清冷的街头,点一支烟,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准备越街而过,大干一场。
虽然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曾发生过什么,但在他的心中,还是留下了些许不可平定的涟漪。他静坐家中,若无其事地看书写字。她于暮色中姗姗来迟。
他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仓皇,劈头盖脸地问,你到底爱不爱我?她扑哧笑了,愣愣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他不理会,穷这不舍地问,你到底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许久,她气定神闲地说,爱,我爱你。他仓皇的心终于在瞬间安定。他终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一颗惶惑不安的心来说,有多么重要。
他再不去逃避这样一个明知故犯的问题--你到底爱不爱我?他知道,他必须做出肯定的回答。因为,那是一颗躁动的心,在焦急地等待着被另一颗心轻轻安抚。
爱你的方式
他和书中描写的温柔男子一般,小心翼翼地呵护她。千依百顺。那样的迁就和爱怜,让旁人看了之后忍不住心生困惑:“你这么娇宠她,是把她当成女人还是女儿?”他笑笑说,两者兼有。
每每这时,她总会怒目相视,迫不及待地问:“你真是把我当成你女儿来爱吗?”他点点头。于是,她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滚滚人流之中。
他看着她如水一般汹涌而去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伤感。他该怎样来爱她呢?家境优裕,生来便得世人娇惯的她,真能接受洗衣做饭,拖地弯腰的活计?在平常的爱情之中,这大多都是女人的专利,可在这儿,一直都是他在做。
他说,你太慢,我几分钟就弄好了。于是,她就怔怔地站在旁边,默然地看着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她想,她下次一定要做好,不让他受累,可下次,还是被他拦下了。
一切的脏活累活他都能干。她心疼地说,请搬家公司或清洁公司来做就行了。他木讷地摇摇头,而后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要真是这样的话,以后这两个公司就成我们家的常客了。接着,他给她说起了自己家乡的村中趣事。他说,这样的活与耕地种田相比,不知清闲了多少倍。他做惯了,不觉得累。
她起初多少有些疑惑,可后来,竟信了。于是,一切的活计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密友们无不惊羡,说她找了一个绝世好男人。她泯然,可心里总觉得有一些呼不出来的气堵在门口,让人发慌。
是啊,二十几岁的年纪,将耗一生来过着这样波澜不惊的生活,任谁都不愿。
她是私自与他想好的。父母并不同意。因为这世间,没有一位父母愿把自己的儿女往贫困中送。他把积蓄取出大半,买了礼品,决定见一见她的家人。
他心里不知该如何,却还是百般地安慰着她。刚进门,她的父亲便把她拉到了身后,让他出去。他不语,腰板笔直地站在那儿。时间就这么僵持着,后来,兴许是都累了,便坐下来好好详谈。
她的父亲说了许久关于幸福的感悟,他隐约听出了弦外之音。准备起身之时,她的父亲问了一句:“倘若你说爱她,你用什么方式来爱她?”他说:“我用你的方式来爱她。”
“我若爱她,便不会把她当成百分之百的妻子,很多时候,她是我的孩子。因为,我的责任,是用尽有生之年来延续你们对她的宠爱,不管是对是错。并不是将她带走,从此为我洗衣做饭,生儿育女。”
她站在父亲身后,瞬间滂沱泪雨。原来,那种如父一般的娇宠和疼爱,是他爱她的方式。
倘若,有那么一个人,不顾对错,不记结果地娇宠着你,请别心生抱怨,也别在乎他的家庭背景。我相信,他一定爱你。因为,那是他爱你的最独特的方式。
别去打扰她的心
若说炎风徐徐的夏天是最适合恋爱的季节,那么,刺骨绝凉的隆冬便隐喻了失恋。
尚未褪下臃肿的棉袄,就陆续接到了几位好友的电话。那头,听得出,平日鲁莽、刚毅、雷厉风行的他们,显然也在经受着忧伤的折磨。
爱情就这么回事,在不期然的时刻来临,又于朦胧的时光中消泯。
念大学之时,读许多杂乱的书籍。书中无不道校园内萌生的情感是最为纯洁和无疵的。当时读罢轻笑,俨然觉得是为了博取读者的憧憬与共鸣,谁不知道,看此类言情随笔的大都是终日无所事事的“不良少年”。
后来,真长大了,不得不踏入纷乱的人流,与摩肩接踵的队伍一同向社会的暗角奔涌而去,谋划各自的未来。遗憾至极。直到此时方才明白,社会的三六九等一直都于冥冥中存在。劳累着前所未有的劳累,为胸中不灭的火焰浇上汗水,换来一笔微薄不可言道的收入。
“毕业了,我们一起失恋。”当我可以依靠文字脱离这滚滚的人潮,居安思安之时,天南地北的电话与急切的思念一同汩汩奔来。
他们果真失恋了。
我们习惯在分手的最后心照不宣地说上一句,还是朋友。可暗自明白,之后天涯地远,即便真是朋友,如此豁达,今生也怕是再难相见。
这样也好吧?要不,如何在往后的日子漠然地将旧爱淡然,开始新的生活?
落笔前,接到朋友的来信。细细碎碎的琐事拉扯了足足几页,最后终于道明,他此信的真正意图。
大学之时,他曾深爱过个一个女孩儿。印象中,我是记得那人的,落落大方,纤瘦玉立,说起话来斯斯文文,颇为得体。听闻他与这个女孩儿已经互认双亲,得到了家中许可。因为这事,他当时还特意缩食半月,邀满了一桌宾客,庆祝硕果将坠的爱情。
那个寂寥的夜,羡煞多少旁人。那么那么倾心的付出,不就为了结这一个果?谁说不管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谁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这些不都是得不到葡萄后的自慰心理么?
如今,这个曾与他山盟海誓的女孩儿已将为人妻,为表诚意,女孩儿给他发来了请柬,地点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南三亚。他问,我是否该去?去了,得送多少钱礼?
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如果你还惦念着她,那就别去,这是自我受罪的方法。如果,你已放下心中隔阂,真想与她做回朋友的话,那走上一趟也无妨:一来算是告别这一段完整的爱情,二来可当闲时外出,解闷散心。
最后提及礼钱,我轻描淡写地问,你觉得普通朋友该送多少?其实,我已经给了他一个尤为明确的答案:当你们不可能再有任何未来的时候,就不要再去徒劳付出,因为你的每一滴汗水,每一丝好意,都有可能会翻腾彼此已是波平如镜的往事,都有可能到打扰到对方那颗已归属旁人的心。
她一生最后悔的事
我的朋友为一个男人不知坚持了多少年。期间,她爱过,恨过,迷茫过,可就是不曾放弃过。她一直坚信,她的等待将可以感动那位仍在红尘中穿梭的男人。她说,他现在还年轻,不明白何谓爱情,终有一天,他会回来,走到她的身旁,与她执手,安然偕老。
我起初劝慰过,并为此事伤怀过,可后来想想,倘若她真放弃了,不也就代表着失去了最后可获得男人爱情的机会吗?于是,再不干涉。
男人和她分开后,很快有了新的女人。作为昔日的旧友,男人偶尔会说对我说,新女人有多么体贴多么温柔。他失败了,新女人会安慰他,鼓励他。他成功了,新女人会祝贺他,褒奖他。他的世界有了新女人的气息,并是那么不可或缺。
我说,那她在你心中又如何呢?男人不语。我知道,在他的印象中,女人向来都是沉默寡言的。譬如,男人失败了,女人绝对不会在旁安慰,鼓励,因为那些绚烂的言辞本就从未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再譬如,男人成功了,他也绝对不会来一个别开生面的庆祝会,抑或说几句暖彻心扉的话语。她会做的,能做的就是沉默,观望。
很多次,我在旁看着,她陪失意的男人默默流泪,一次接一次地仰头干杯。很多次,我也见到她站在男人的身后,一言不发地听着男人炫耀自己亲手策划的项目上市盈利的风光历程。他厌倦了这样波澜不惊的生活。
男人再婚那天,女人不顾我的劝阻,硬去喝了喜酒。她穿着婚前男人送她的粉红旗袍,将银行里的存款提出大半,在一片惊羡和贪婪的目光中,风光地递交到男人手里。男人心有愧疚,因为离婚之时,女人不曾要过他一分钱,他亦不曾主动问过女人缺少什么,这些年过的如何。
典礼上,女人双眼含泪,用力鼓掌。我很难想象出,此时的她要承受多大的悲楚?自己甘愿耗尽一生青春的男人,正在和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山盟海誓,预备白头到老。
女人喝了很多酒。她和很多年前自己结婚时一样,挨个挨个地敬酒。她有权利那样做。因为在场的每一个人,没有一个人不认识她,亦没有一个是她不认识。他们曾亲眼见证过男人和她的婚礼。此刻,又要见证男人的另一场婚礼。
没有人不同情,不怜悯她的遭遇,甚至有不少男子感动于她的痴情和大度。也是她让我明白,女人一生中最擅长的事儿,并非生儿育女,煮饭做菜,而是尘世中,男人们都无法去死守坚持的最为朴质的等待。
几年后,女人疲惫了,青春消逝了,绝望了,心灰意冷了,嫁了一个追求自己多时而自己又根本不曾爱过的男子。
没多久,新女人跟另外一位男人瞬间蒸发。此刻,男人才恍然明白,当年在他失意时,那位本于人群中欢笑嫣然,却因他的沮丧而流泪,因他的遭遇想要喝醉的女人,才是真正可相扶一生的伴侣。
不过,一切都为时太晚。当他狼狈地奔来找我,欲问女人的下落时,女人俨然大着肚子,安坐于阳台的流光之中。他哽咽地说,你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儿是不是等我等了那么多年?女人摇摇头,用悲凄的声音告诉他,我一生最后悔的事儿,不是不顾一切地为你守身如玉多年,而是在我绝望了,不想再等了,回头了的时候,你才刚刚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