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消香断:李家宁品《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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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天外来仙(1)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关于秦可卿这个人物,台湾已故名作家高阳,曾经写过一本书,描写当年康熙的两位乳母,除曹太夫人之外,还有一位李太夫人,两家又是姻亲。他的书就是写这位李太夫人家中的事,以老太太的儿子李熙与老太太孙媳的一段乱伦之恋,影射秦可卿这个人物的出处。近代红学研究者们更是为了这个人物,调动一切可能的资源,探幽访古,为秦可卿的存在寻找依据,其中,刘心武老师的研究最有新意。笔者数年前买到两册《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真是读得爱不释手,废寝忘食。刘心武老师的学问做得好,让笔者感动、惭愧之余,很久动不起笔来。

之所以大家这么感兴趣秦可卿,是觉得这个人安排在书里有点怪,有点不合情理,有点难以解释。首先这个秦可卿不是四大家族里的人,属于来历不明,没有父母,也没有出处,其养父是一默默无名的小吏,家道也不殷实,而且,她和她的弟弟都是养父从养生堂抱养的弃婴,整个一个无根无底。而且这家人,从她的养父到弟弟,后来很快都从书里消失了,或者说“撤出”了。这样一个人,却是贾府重孙辈的长媳,深得贾母欢心,她在书里总共出现没几次,第五回出面,第十三回就死了,她的死也很奇怪、仓促,全书还没进入高潮,她倒早早谢幕了。更有甚者,这么个人物却排在金陵十二钗正册里,要知道十二钗正册,那是林黛玉、薛宝钗等一干主要人物才入得的册子,一册只有十二个位子,连王熙凤这样的重要角色,也不过排在黛钗湘妙和贾府元迎探惜四春之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秦可卿,竟然也在正册中占有一席之地,实在令人费解。

几百年来,对于秦可卿的猜测,各种各样,不胜枚举,甚至有人根据《红楼梦》里她与贾珍的一段情,编出一套类似于“灰姑娘”的故事,说她出身贫困,为了嫁进贾家,答应先与贾珍有染,尔后换得贾家长孙媳的地位云云。林林总总,不外乎围着秦可卿的“淫”在打转,把个秦可卿(情可轻)想象成潘金莲式的淫荡的女人。笔者实在不能想象,难道天底下这么多读者,竟没有一个人看透作者的本意?如此曲解作者本意,对这个仙女一般的女子太欠公允。

在所有的解释里,笔者最喜欢刘心武老师的考证,他把秦可卿考证成一位清皇室的格格,给予很多褒赏之词,是古今读者之中给予这位女子最善良评价的人。但是,笔者认为刘心武老师也是陷在“秦可卿出现在本书不合理”的陷阱里,才会去考证、臆想出那么个公主的故事。现在,笔者根据《红楼梦》一书的逻辑,来说明这个人物的存在并不突兀,她的角色对于《红楼梦》一书的后续发展,起到了非常重要、非常必要的作用,她是《红楼梦》里最关键的一个机关。作者把她放在《红楼梦》的大门口,就像一个路标,看懂了,就进去了,看不懂,就绕开了。

我们知道,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从天界来到人间,是为完成一段“还泪”

的情分。他们来“还泪”是在警幻仙子处注了册的,天上地上各路神仙,都得为这一事件鸣锣开道,保驾护航。不仅如此,围绕他们这条主线,还有其他一干风流冤家也同时期下世,陪着他们去了结此案。尽管如此,在《红楼梦》一书中,一干风流冤家,来处各异,就算书中另一主人公薛宝钗,也没有一个天界出身的名分,只是人间凡灵,她与林黛玉是一仙一俗的对照。书中明确的,只有三个人是从仙界下凡的(如果不算僧、道和石头的话),这三个人就是林黛玉、贾宝玉和秦可卿。

贾宝玉和林黛玉大家都知道,他们分别是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的化身,那秦可卿是谁呢?不得了,她在三个人里级别最高,她是警幻仙子的妹妹。

实际上古今读者都知道,这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是《红楼梦》全书最重要的一回,几乎所有关于本书的重要信息,都包含在这一回里。这一回的内容过于丰厚,玄机甚多,研究者都可能挂一漏万,更别说普通读者了。正是由于信息繁多,把一个非常重要的机关藏在这里,也是最妥帖不过了。因为藏得太好,以至于用了近三百年,大家还没找到。《红楼梦》里诸多女子的结局都在第五回里提示,同时秦可卿也在这一回里露面。她的出现是很有意思的,先是因东边宁国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是日先携了贾蓉之妻,二人来面请。

贾母等于早饭后过来,就在会芳园游玩,先茶后酒。

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贾母命人好生哄着,歇一回再来。贾蓉之妻秦氏便忙笑回道:“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又向宝玉的奶娘丫鬟等道:“嬷嬷,姐姐们,请宝叔随我这里来。”

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见他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

这里提到的贾蓉之妻秦氏,就是秦可卿,她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这时读者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那“可卿”二字是被贾宝玉从梦中叫出来的,不独她自己纳闷儿,连读者也跟着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呢?要说她的出现,纯粹是与宝玉有关的,甚至她整个人在这部书里出现,就是为了贾宝玉,须知她从天界来到人间,是有任务的,这任务也不长,就是帮助贾宝玉睡这一觉,这一觉睡完了,她就该回去了。为什么这样说呢?

书中主线既是“还泪”,这段故事自然极尽缠绵,但绝不能淫秽。他们是天上因缘,神仙眷侣,到了人间也不能污浊,更不能像那凡夫俗子,情色肉欲,污人耳目。换句话说,作者必须设计贾宝玉与众不同,相对于贾府里其他男人的俗不可耐、污秽不堪,贾宝玉应该是清奇超凡,虽有人之大欲,唯食与色,不涉性事。也就是说只可意淫,不能有欲淫。那天外仙姝林黛玉是不容玷污的。同时贾宝玉还不能是个有生理缺陷的男人。既然贾宝玉衔玉而生,已经与众不同,再要打掉的就是顽痴之气,也就是说,用个什么办法让他不走这根筋。

所以,就有了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警幻仙子出面,对宝玉进行引导、教戒和规范。按石头所说,那是贾宝玉的先祖,荣国公和宁国公的魂灵,托警幻仙子帮个忙,警示一下他们的后代,并说贾家气数已尽,没救了。

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万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

这是荣宁二国公托警幻仙子用声色情欲之事,教育他们的孙子,以备家运败亡之际,能够跳出迷潭,步入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