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流落异乡、命运未卜的秋儿来说,看到兰兰的遭遇,肯定会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一连两天,她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女人哪,生来命苦哇!也不知将来我会走到哪一步?”说实话,我心里也不好受。憨哥的憨厚,兰兰的纯情,给我们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们的遭遇,既令人同情,又让人感慨:我们的命运又能好到哪里?我和秋儿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够熬出个头?我们的情绪一落千丈,茶饭不思,浑身无力,停了两天没去做生意。到了第三天,秋儿的情绪渐有所好转,她对我说:“饭要吃生意要做,老闲着也不是个办法,今天出摊吧。”“行,你赶快收拾一下,我先到大坝上抢个好摊位。”“都快九点钟了,哪还有好位置,一起走吧。”我们正在收拾东西,兰兰妈突然跑来哭诉道:“闫老师,我们家出事了,你们快去看看吧!”我和秋儿慌忙朝她家跑去。
这真是一幕震撼人心的悲剧!事情的发展太富有戏剧性了!作者还是想借用《望月圆》剧本叙说故事,以飨读者。
一往情深,山盟海誓心相许,人生如戏;
两家换亲,有情人难成眷属,如戏人生。
第六场洞房(有所删节):
[兰兰走后第二天,新林回到家。由于封锁消息,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换亲这回事。出狱、结婚,两桩喜事逢在一起,心情分外激动。席散客走后,多饮了几杯酒的他,歪歪倒倒地走进了洞房。他被新娘的美貌惊呆了。
(唱)年近不惑枯竭心,喜降甘露初逢春,红烛点点人更美,乱丝不理更纯真。酒不醉人人自醉,两腿飘飘头发晕。心头只觉扑扑跳,神魂颠倒志不清。明明她是枕边伴,不信苍天赐联姻!
(白):你一定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端饭去。
玉芬:你别--我吃不下。
新林:一定要吃东西,不然会把身子拖垮的!(下)玉芬:(望着他的背影,唱)自古红颜多薄命,有情却被无情分。
世间只怜男儿苦,不惜女儿作替身……
新林:(端饭上)玉芬,你快吃点饭吧。
玉芬:谢谢你,我只能做你妹妹。(说罢流泪不止)新林:(震惊)你说什么?
玉芬:(惊恐,不敢回答)我……
新林:(怒视)你说!
玉芬:新林哥,我--我在家早就有心上人了,我忘不了他呀!
新林:你为什么要来骗我!(打玉芬一记耳光)你这个骗子!
玉芬:(猛地跪在新林面前)新林哥,你打吧!把我打死了比让我活着还好哇!(悲怆音乐声中,她一字一句地诉说)新林哥,我不想骗你。两年前我就有了男朋友,我们相亲相爱,有过美好的向往,立下过山盟海誓。情丝是割不断的,今天你要是逼我,只能以死相许!
新林:(有所触动)既然你有男朋友了,为什么要戏耍我?
玉芬:我是被捆绑逼迫来的?
新林:(疑惑)你说什么?
玉芬:新林哥,你是个好人,可为什么要让你妹妹换亲?你知道我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新林:(大惊)你是我妹妹换的?(痛苦地喊叫)兰妹--你在哪里呀?
[徘徊,沉思,经过激烈地思想斗争后,他毅然做出抉择,轻轻地扶起玉芬。
(唱)莫哭泣莫伤悲,赶快逃走把家回。
玉芬:(唱)莫怨我莫流泪,为谢大恩我双膝跪。(新林阻止)临别敬兄一杯酒,(新林夺玉芬酒杯)新林:(唱)两杯苦酒我一人醉!
(白)快走!
玉芬:(跪下磕头,急下,复又惊恐地退回,兰兰妈、表姐逼上,老古板提着大烟袋,阴沉着脸暗中监视)表姐:你想逃跑?
新林:是我让她走的!妈,你们为什么要瞒我?你牺牲妹妹替我换亲,这样做公平吗?你会把她逼上绝路的!早知这样,还不如放在木盆里让别人救起的好。
表姐:放了她也救不回你妹妹。
新林:我不愿拆散一双,再害一对。
妈妈:孩子,妈也是无奈呀!
新林:妈!我问你,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表姐:这,新林:(怒吼)告诉我!到底是受谁的指使?
[躲在一边的老古板大声答道:是我!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蠢东西!你爹老弟兄八人,都没留后,这门头就靠你顶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懂吗?哼!
新林:(气愤地)你这个老--[老古板急转身:老什么?
新林:老顽固!
古板:混账!小心我打断你的腿!(说罢摇头晃脑地下)新林:玉芬姑娘,你走吧。(玉芬走,表姐拦阻)表姐:回到家你哥还会用绳子把你捆着送来,不信试试看!
玉芬:这……
表姐:进了这家门,就是这家人。回去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玉芬:我……
[她两眼发直、呆若木鸡,愣了一会儿,猛地冲出门外,狂笑不已。
妈妈:她,她怎么啦?
新林:她被逼疯了!
表姐:新林,快!快去追。(表姐拉新林同下)[兰兰披头散发,面带伤痕匆匆而上。
兰兰:妈--妈妈:兰儿!(见兰兰震惊、母女相抱痛哭)妈妈:(唱)遍体鳞伤谁人打?
兰兰:(唱)掉进魔窟儿遭灾。
妈妈:(唱)小夫妻吵吵闹闹常有事,兰兰:(唱)儿与他冰火怎能合得来?
妈妈:(唱)倘若女婿找上门,你叫妈妈怎安排?
兰兰:(唱)早把生死置度外,何惧恶鬼上门来。
若想女儿再回去,除非是买口棺材将儿抬!
[杨宝--兰兰丈夫,满脸凶相闯进门来。
杨宝:你胆子不小哇,竟敢偷跑回来!(杨宝抓住兰兰往外拖,妈妈上前阻拦,杨宝用脚将兰兰妈踢倒在地上,拉着兰兰下)新林:(新林同表姐齐上,扶起母亲)妈,你怎么啦?
妈妈:媳妇找到了吗?
表姐:村前屋后找遍了,也没见着人影儿。
妈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可怎么办哪?
新林:妈,刚才是怎么回事?
妈妈:兰儿刚回来就被那个畜牲拖走了,可怜的兰儿呀!(哭)新林:(进内提出一把菜刀)狗日的!老子宰了他!(欲追)妈妈:(双手抱住新林腿不放)小祖宗,你刚放出来,就别再闯祸了!
新林:(痛苦地大声哭叫):妹妹--[灯暗,幕急落。第六场完。
我和秋儿走进院内,见新林正在磨刀,他那双带着血丝的双眼,充满仇恨。他妈跟着进来说道:“他要去拼命!你们劝劝吧。”
秋儿上前叫了声:“新林哥……”还没等她把话说下去,新林大吼道:“谁的话我也听不进!拼死也要救兰兰!是我害了她呀!”他泪如泉涌:“不救回妹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不把她救出火坑,我的心比用刀子戳还难受哇!”我走上前轻轻说道:“我们都想救兰兰,硬拼不是办法。”
“你说怎么办?”
“你先消消气,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
“好汉不敌双拳,你孤掌难鸣,能斗过人家吗?”
“只要能救回兰兰,我愿以死相拼!”
“我理解你的心情,万一你有个好歹大妈靠谁?”
“这--我没想那么多。”
“你应该想到,兰兰走了老人家只有靠你了。”
新林沉默了。看得出怒火仍在他胸中燃烧,那把被他磨得锃亮的刀,紧紧攥在手中;头上爆满青筋,脸色灰暗,胸脯起伏不停……这时表姐慌慌张张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找到啦,找到啦!”我不解地问:“什么找到了?”
“新娘子找到啦。”
“在哪儿找到的?”新林同妈妈齐问。
“她跳河啦,被人打捞上来正在医院抢救呢。”
“有危险吗?”
“不知道,听到消息我就跑来送信了。”新林将刀一丢,慌忙冲出门去,表姐拉着他妈也紧紧跟着。我对秋儿说:“我们先回家看看,孩子该喂奶了。等会儿买点水果再到医院去。”秋儿点了点头:“赶快回去,说不定孩子正在家中哭闹呢。”
刚到自家小屋,突然间听到了几声清脆的枪声,我一下愣住了。紧接着狂叫声、口号声、斥责声、哭闹声,雷鸣般地从大堤上传来……一场“兴无灭资”的围剿战开始了。
也正因为放弃了那天的生意,我们幸运地躲过了一场灾难!
小朱集市场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吸引了方圆百里的生意人。他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别处买不到的商品,这儿能买到;别处不准买卖的东西,在这里可以自由交易。小朱集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从开始的一两千人,发展到近万人。人多事非也多,为了抢占地盘,打架斗殴时有发生。地头蛇欺行霸市,敲诈勒索,流氓扒手,成群结伙,明抢暗偷,甚至还有人公开设赌。
在这段防洪大堤上,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这里既是藏污纳垢的窝点,又是各类犯罪分子的天堂。这个市场名气越来越大,名声越来越臭,影响越来越坏。
小朱集,这个由群众自发兴起的黑集市,已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上级领导高度重视,决心打掉这个“资产阶级的土圩子。”
在有关部门的协调和精心安排下,三地(市县)领导调集了“公检法”人员、武装民兵、“打办室”、“市管会”等,联合组成了庞大的执法队伍。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现场,设下关卡,挡住出口,并不时地鸣枪警告。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一个个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物品丢的满地都是,哭爹叫娘乱成一片。
这次突击行动收缴了几卡车“赃物”,抓捕了一大批“坏人”。宣传车在大堤上来回转悠,传单满天飞,高音喇叭叫不停:
“扫平小朱集是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
“坚持社会主义路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
“狠狠打击一小撮阶级敌人猖狂进攻……
轰轰烈烈的小朱集从此销声匿迹,留下的只是这段残缺的防洪堤坝以及它短暂的”辉煌“历史。
大坝上,横扫”封、资、修“,铺平了社会主义光明大道;堤坝下,上演着一出原始蒙昧时代的荒唐悲剧!大堤上下,演绎着不同的人生AB剧。
秋儿吓得一头钻进小屋,脸色苍白,口中不停说道:“妈呀!吓死我了,幸亏没去赶场,要被抓住全完了。”
“你在家呆着,千万别出门,我去探听一下消息。”
“你要小心啊!”
刚出门,迎面闯来一伙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两个民兵一左一右紧紧将我捉住,推推搡搡地押着我朝大队部走去。秋儿和孩子吓得放声大哭……一个女人如果对一个男人动了真情,便会像耶酥一样走上苦难的十字架,将自己作为牺牲品,奉献在爱情神圣的祭坛上。即使最平常的女性也是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