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局长大号:勾涌。绰号:狗涌,那是文革留下的遗迹。那时候,凡是名字两个字的“牛鬼蛇神”,造反派唤之,几乎都在前面加个污辱性的狗字。何况“勾”“狗”同音,他的勾姓自然成了造反派眼中的狗。
我和老勾是同班同学。上师范时,他就是个新闻人物。某年,年终考试,他得全校第一名,学校的光荣榜上贴了他一尺见方的大照片。的的确确使不少男同学嫉妒了一阵子,有人眼里几乎滴出血来。也的的确确使不少女同学羡慕了一阵子,一个个燃烧的目光探照灯般地死死追逐着他。某年,他同校花白牡丹闹恋爱,一时间搅得整个学校纷纷扬扬,他几乎背上被开除的处分。结果因那女生是县委书记的女儿,恰其父工作调动,白牡丹随父转学,方平息了那场风波。
参加工作后,他仍是新闻中心。他极会创造经验,什么学习文件体会一百条;什么干好工作“三快一慢”法。然而,这些新闻红过一阵之后,便被人们抛在脑后。一个经久不衰的新闻便是人们传说的活灵活现的关于他惧内的问题,而且时有新内容,新故事,有一荤歇后语为证:勾局长上床——怕(爬)老婆。
众所周知,共产党的会多。常常为了打发那没头没尾的马拉松会议,我们一个个都爱喷云吐雾,以此消磨那难熬的时光,然而,勾局长却一支烟也不抽。后来方知是妻子管得紧,每天回家,便吻他一阵,那是像探地雷一样在探有没有烟味儿。
文革中,他被打成了牛鬼蛇神,住进了牛棚。无巧不成书,恰恰上学时那个校花白牡丹成了他的牛友。同是天涯沦落人,干柴烈火,很快使他们烧在了一起。弄得他除了在牛棚交代“罪行”,回家还得向妻子交代问题。据说,有一次妻子不肯原谅他,他一直在地上跪了一夜。
也许从那时留下的规矩,他每天下班回家,都要在饭桌上汇报一天的情况。他提升为工商局局长后,妻子对他抓得更紧了。汇报的内容不但要详细,时间地点还要说出来。后来,也许为了进一步加强思想管理,口头汇报的同时,还要拿出证据来。证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至某时同谁在一起,干了什么事情,并有证明人签字。
这事儿是听来的,我一度不信。一个堂堂局长,再怕老婆也不会怕到那个熊样儿呀!不信归不信,事实归事实,事实面前不信也得信。一日晚十二时,我正躺在床上看书,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老勾。寒喧一阵后,他道:“深更半夜的,真不好意思来打搅你,但是,谁叫咱们是老同学呢!没别的事,请你给我打个证明,就说今晚咱俩在—块儿吃饭来着。”我瞅他半天,他一脸的不安,又一脸的真诚。我苦笑丁一下,只好按他说的办了。
以后,他又找我几次打证明。至于他找我打证明的时间去干了什么,我是不大好意思去问的。
一日,他妻子找到我家,拉了一会儿家常后,便说:“你这段时间,可没少和老勾在一块吃饭哟!”
她这是在搞外调呢!我哦了一声,忙替他打掩护:“我们是老同学,苦闷时爱唠个知心话儿,这年头什么工作都不好干呢。”
她满意地走了。
没想到,为此事老勾还真的请了我一顿。吃饭时,他还夸我够哥们儿。随后拿出一沓纸,让我打证明。说老找我也怪麻烦的,干脆多写几张,用时填上个时间地点就可以了。我说:“那就用复写纸复印好了。”他说:“那可不行。”我只好一张一张地写,直把他的口袋装得鼓鼓囊囊为止。
果然,半年时间,他再没有找过我打证明。我感到,能为老同学办点事儿,也颇得意。
没想到,半年后有人告诉我,老勾离婚了。我不大相信,我给他打了那么多证明,他怎么能离婚呢!又是不信归不信,事实归事实,当我找到老勾,证实这件事时,他长叹一声说:“是真事。”我忙问:“我打了那么多证明,没起作用”他又叹一声,说:“问题就出在那沓证明上。她给我洗衣服时,发现了秘密。结果把以前的证明全部推翻了,说我是个不可救药的大骗子。后来就分手了!”
此时,我真不知说什么好。闹半天这事儿与我还有关!
他倒自找下台阶:“离就离,没什么可留恋的。改革开放年代,咱哥们就不兴撵撵潮流儿!”
后来,我又听说,他早恋上了单位那个打字员。那妮子柳叶眉,丹凤眼,一笑腮边两个小酒窝儿,怪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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