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帅白玉坐进轿子,由送信的年轻人领路启程了。万里浪、张国震、傅胜梅乘坐的吉普车跟上去,当车子接近轿子时,就装着车子出故障停下来,司机下车在车头上摆弄一阵再跟着走。这样走了约一个小时,轿子离开公路折向左边一条石板路。
“帅白玉的娘家在裕庄,去那里还得继续沿公路走两里左右,再右拐弯走两里泥土路就到了。”傅胜梅高兴地说,“她肯定是去什么地方见王秋朗!”
“好,好!”万里浪、张国震都兴奋不已。
为了不引起帅白玉的怀疑,吉普车继续往前走了一阵,到了拐弯处才停下来。这里的地势比较平坦,万里浪等人蹲在草丛里向前望去,见帅白玉的轿子在颤悠悠地走动。
“这一带有王秋朗的亲戚吗?”万里浪问傅胜梅。
“据我所知,没有。”傅胜梅正说着,轿子被一片竹林挡住不见了。“我们分散走,从这山脚下绕过去,在一里外的那座小山上会合。”傅胜梅手往西南方向一指。
下午五点五十分,轿子停在一个小山坡上,帅白玉从轿里走出来,与领路的年轻人站在一块大石板上,朝来的方向眺望了好一阵,自信无人跟踪,才放心继续往前走。六点左右,万里浪他们发现轿子被抬进宋家山南麓的一座墓庐。
侯晓霞抵达南京,回到土肥原特务机关,像小偷似的避开丈夫手下那班人的视线,开锁进入与丈夫居住三年多的家。她之所以如此,并非感到自己做了不光彩的事,而是懒于回答大家各种关切的提问,因为她心力交瘁,极度疲倦,只想美美地,自由自在地睡一觉。但是,她横躺在床上,一闭上眼,丈夫那可怜的狼狈相就呈现在眼前,千条万绪的思维统治了她的神经系统,促使她立即去找晴气。她刚从床上爬起来,正好晴气从门卫那里得讯匆忙赶来了。她向他说了她夫妇在禹城被捕的详细情况,晴气也将汪精卫派人去禹城营救她夫妇的情况告诉她。他接着说:“走!我们马上去见汪委员长,刻不容缓!”
两人驱车来到汪精卫官邸时,已是下午五点二十五分了。汪精卫和徐珍听取了侯晓霞的汇报,对绑架者表示极大的愤慨,两眼充血,脸色铁青。这一年多来,军统和特工总部达成某种默契,双方停止暗杀,想不到重庆方面竟然要置他们三巨头于死地,实在无法容忍!
“可以肯定,绑架者是专干行刺勾当的军统分子!他们如此疯狂,如此狠毒,如此阴险,如此狡猾,古今中外殊属罕见!”汪精卫咬牙切齿。他感到心紧气满,呼吸急促,仿佛心脏即将停止跳动似的。他强压着愤懑心情,感情真挚地说:“感谢土肥原夫人,感谢晴气先生,感谢二位对我的一片赤诚之心!”他顿了一会又说。“至于土肥原将军写那个字据,我完全可以理解,也完全可以谅解!中国有句俗语:‘人高屋檐低,不得不低头’。”他说完又暴跳如雷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绝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他面向徐珍,“给周佛海先生打电话,给丁默邨先生打电话,说有紧急要事,要他们马上来我这里。噢,陈公博先生昨天下午从上海回南京来了,同样请他马上来!”
陈公博和周佛海都住在颐和路,接到电话很快赶来了,丁默邨住在成贤街,过了二十分钟才到。陈公博和周佛海听说土肥原被当作交换他们的脑袋的人质,把肺都气炸了。丁默邨的脑袋尚未达到这种价值,但他寄生在三巨头身上,同样感到无比愤慨。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建议特工总部派人潜入重庆,干掉老蒋,干掉宋子文,干掉孔祥熙!”丁默邨提出个大胆的设想,“如果委座和陈先生、周先生同意,我带队!”
“默邨兄的精神可贵,但是难啊!退一万步说,即使能够达到目的,我们得付出巨大的代价。”陈公博认为丁默邨的想法不切实际,“同样,即使把蒋、宋、孔干掉了,重庆政府也不会垮台啊!”他接着说,“当然,这个仇非报不可!我看可以这样,请默邨兄亲自出马,带批人去江苏、安徽两省,先抓他们几个省军级的人物再说。”他面向汪精卫和周佛海,“不知委座和周先生的意见怎样?”
“同意陈先生的意见。”周佛海说,“请特工总部立即派人进行侦察,情况摸准了就下手!其实,抓他们几个省军级人物并不难,过去,我们之所以没有动手,因为特工总部与军统有某种默契,双方河水不犯井水。”
“好!就这么办。”汪精卫当机立断,“请丁先生马上布置,立即行动,亲自出马!”他见丁默邨信誓旦旦地走了,转过话题说:“至于营救土肥原先生的问题,罗梦芗和犬养先生他们临行前向我表示,两天之内一定找到土肥原先生夫妇的下落。今天凌晨五点,罗梦芗从禹城传无线电话给我,仍然充满信心,说今天一定实现这个计划。对此,我一直持乐观态度,因为我绝对相信他们。”
他的天职是用自信稳定大家的情绪,“我和畑俊六总司令、后宫淳总参谋长商量好了,并征得近卫首相和杉山元元帅的同意,如果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前还找不到土肥原先生夫妇的下落,决定晚上十二点以后派六百架轰炸机轰炸重庆,同时用飞机散发传单,揭发他们的绑架阴谋,限他们立即释放土肥原先生夫妇,否则无限期地轰炸下去,直到我们获胜为止!”他奸笑一声,“这就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时已近黄昏。他的话刚落音,罗梦芗通过无线电话,将跟踪帅白玉的情况告诉他。汪精卫等人接到罗梦芗的报告,兴奋异常。侯晓霞更是欣喜若狂,竟然双手搂住汪精卫,眼睛里流出激动而欢悦的泪水。
宋家山是座东、西、北三面树木葱茏,南面坡地约百亩的大坟山。这里埋葬着这一带宋姓人的十代考妣。清道光年间有次殿试,宋姓人中状元一人,中榜眼一人,中探花一人。他们以后分别官至清代史志总编纂、巡抚和知府,都认为是坟山贯气,积极捐献白银,在宋家山南麓修建一座由一正厅和两横屋,以及前门牌楼组成的墓庐,在正厅设立殿堂,供奉着他们的历代祖宗的灵牌。
除此以外,还购置田土百余亩作为坟山产业。近一百二十多年来,每年清明和冬至两个节日,宋姓的男丁一齐来到这里举行祭祀,每次都是铳炮锣鼓喧天,热热闹闹,吃吃喝喝,饱食一天。平日,由一对年过花甲而无子女的夫妇看守,因地处山冲很偏僻,很少有人来这里,而被张素夫和王秋朗看中。他们一来,看守墓庐的老夫妇也倒了霉,与土肥原一样戴上了手铐。
十七日凌晨两点,罗梦芗和万里浪等六人一齐出动,由寺尾亲自指挥四十多个士兵开始包围墓庐。墓庐正面除大门以外,还有东、西两个小门,张素夫他们只在东小门设立岗哨,日夜由携带手枪的两个保镖防守。四个日本兵悄悄摸上来时,两个保镖正坐在门槛上打盹而被活捉了。经过对这两个人的审讯,知道墓庐东横屋第一、第二间睡着十二个保镖,每人都有一支手枪和一把匕首,张素夫住在第四间,金桂香住在第六间,王秋朗住在第八间,其余的房间空着,西横屋第一间关押着看守墓庐的老夫妇,第四间原是关押侯晓霞的地方,今晚两个轿夫睡在这里,第七间关押着土肥原,其余的房间也空着。
部队进入墓庐之后,罗梦芗和寺尾等人派兵把守保镖、张素夫、金桂香、王秋朗的住房,吩咐把带来的以煤油为燃料的八个火把点燃,就迫不及待地去营救土肥原。
“土肥原将军,我是寺尾西一郎,营救您来了!”寺尾站在门口边敲门边说。土肥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欣喜万分,挣扎着爬起来坐在床上,激动地说:“谢谢你,寺尾君!谢谢你,寺尾君!”“同来的还有汪委员长派来营救您的罗梦芗司令等六位先生。”寺尾说,“绑架您的那些人已被我们牢牢控制住了,暂时没有动手抓他。因为没有钥匙,我们只好踢破门进来营救你。”“好,好,谢谢!谢谢汪委员长,谢谢从南京来的诸位先生!”土肥原边说边热泪双流。门被踢开了。土肥原的双手被铐着,无法与营救他的人握手,只一个劲地连连磕头:“诸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诸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张素夫、金桂香和王秋朗夫妇,以及十多个保镖,见寡不敌众,走投无路,只好交出手枪投降,并如数退还土肥原的手枪、大烟、日元和金项链。
张国震从一个便衣武装手里要来手铐钥匙,给土肥原和看守墓庐的老夫妇解除了手铐。他们还在张素夫的住房里找到一副手铐,就是侯晓霞戴过的那副。于是,这四副手铐分别戴在张素夫、金桂香和王秋朗夫妇的手腕上。张素夫手上的手铐是万里浪给他戴上的,他冷眼望着张素夫,阴阳怪气地说:
“换帖兄弟,竟然成了仇敌,这实在是时代的嘲笑。”“不是时代的嘲笑,而是历史的误会。”张素夫也冷眼相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万里浪不动声色地说,“悉听尊便!”
手铐不够用,他们就用棕绳将十多个保镖连成一串。接着,罗梦芗和万里浪把土肥原扶进轿子,仍由抬帅白玉来的两个轿夫抬着土肥原,由一路火把引路,兴致勃勃地押着失败者们返回禹城清园。
十七日清早,土肥原坐在无线电收发报设备面前,怀着虎口余生的喜悦与汪精卫通话。“为了报答汪委员长的救命之恩,我决定将已策反过来的第二十九军交给南京国民政府!嗯,哦,至于满洲国那边不会有什么意见,我再策动一个军给他们就是,请汪委员长放心。只是柴泽宇先生去南京之后的职务安排,请不要低于满洲国,康德皇帝答应他任新京市市长兼首都宪兵司令。噢,哦,太好了!汪委员长答应他去南京任集团军司令,他更加满意了。好,我马上派车去双龙山,把柴泽宇先生的代表文大可先生接到禹城来,下午和他签订协议。我们明天回南京,噢!委员长派‘海鹣号’来接我?太感谢了,实在太感谢了!”
王秋朗出了两千块银元的买命钱,他和帅白玉于当天傍晚时被释放。张素夫和金桂香拿不出钱,土肥原和罗梦芗决定活剐他们。
两人跪在土肥原和罗梦芗面前,哭哭啼啼地说:“只要你们能够留我们一命,我们保证在一个月之内帮助你们破获军统上海区的全部组织,活捉区长陈恭澍,活捉书记齐庆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