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微起了雾。
云影迎风而飞,衣袂飘拂。
他闭起双眼,觉得晚风似乎冷了些。
有些东西会被风吹去。
有些不会。
再清冽的夜晚,终究是夜晚。
夜晚终要将天地交还白昼。
云影走在阳光下。
以往,每当将军段无道没有任务给他,他就喜欢和祭梦一起往城外跑。
——无论如何,那里的山林总比将军府广阔些。
而自从那晚在莺阁上看到美丽而奇特的弹琴少女之后,云影就几乎没出过将军府,接连数日,一直在府内各个屋脊、飞檐上徘徊。
云影对自己的解释是,作为将军的属下,应该尽到巡逻的职责。
可是时间一久,他巡来巡去,兜了不知多少圈,巡过的地点也许有好多个,巡逻的圆心只有一个。
莺阁。
确切地说,是阁中的少女。
阳光从来一视同仁地给予所有人温暖。
阳光轻抚少女的手,她的手则轻抚虚空。
——后世的一位隐者有言:
“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少女自然没听过这个说法。
那么,她弹那看不见的琴之时,此心又何念?
云影正在阁旁的屋顶悄悄看着她。
他对她好像已不仅仅是怜悯或同情。
这少女身处莺阁,却安静如独坐幽谷。她面对近在咫尺的命运,本不应坦然如是。
而她,不过一心弹拨虚无缥缈中那一架琴而已。
“每次看到她,都在弹琴。”
想到此处,云影已停留在少女身后的一扇窗扉前。也许他本不应该靠得太近,但他忘了这些。
天空真蓝。
不似夜间幽幽的蓝——那种颜色美得有几分无情无义的意味。
白昼的晴空风光无限,淡而明快的浅色背景最适宜鸟儿飞翔。
蓝色背景上掠过一个小小白点。扑啦啦的轻响中,一只小鸟飞进窗扉,落在青玉案前少女的手边。
少女缓缓睁眼。
她的眼瞳明如灵珠,眼波流动如空山清泉。
她看见小鸟,眼中立刻流露欣喜,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少女春笋般的指尖托了托小鸟的下巴,微笑着道:“又是你。”
这是几天来云影听见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语声也如清泉。初春时梅英未谢,冰雪方融,泉水虽然温柔,仍觉清清冷冷。
空山中的泉,往往无可避免地寂寥。
一番至矣、尽矣的寂寥。保持着娴静,隐藏着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