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安一样,赵构在父皇宋徵宗那里也是自幼失宠,虽然在兄弟中排为第九,可是地位待遇还不如其他年幼的皇子。他的生母和子萱一样也是宫女出身,生了赵构后,只被封为低等的嫔,母子俩如同安安母女俩一样,早就失宠无恩,一直饱受别的嫔妃子女欺凌,赵佶也从来不予理睬。
后来在金兵攻打中原时,宋徵宗不思抵抗,一心议和,金人要求送皇子为人质,赵佶舍不得别的儿子,就把一直不受宠的赵构送往金营为人质,饱受关押折磨,后来九死一生逃出一命。安安也被送往金营和亲,被来自一千年后的丁丁救下逃出一命,如今赵佶连同宠妃宠臣、皇子公主皆被掳往金国,只剩下他们两个原来最不得宠的人留了下来,而且赵构的生母也被掳往金国,安安的生母下落不明,两个人真是同病相怜。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赵构对这个素为谋面的异母妹妹还算不错,赐居离坤宁宫最近的福春宫,由嫡妻邢皇后负责照料,赏了许多衣服首饰,并拨了不少太监宫女侍奉,安安主动把小忠子和小进子要了过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熟悉信赖的人在身边也能多少得到一些安慰。邢皇后善良贤淑,对温柔文雅的安安很喜爱,处处体贴照顾,安安暂时安顿了下来。
只是对静言的思念和对母亲的牵挂,日夜吞噬着安安的心灵,每日在人前强言欢笑,晚上就不停地抚摸着母亲的熏香炉和静言送她的水晶扣,看着里面的合影,想到永不能再相见,简直痛不欲生,幸好有找到母亲的愿望时刻支撑着她,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小忠子和小进子从小看着安安长大,对她真心疼爱,查觉到她的苦衷,就经常陪她一起回忆在静思宛的欢乐时光,安安的心情才能好受些。
安安已经年满十八岁,如果是在太平时期,身为公主的她早就出嫁了,如今新皇已经登基,虽然父母都不在,可是赵构身为兄长,理应兄代父职,他开始考虑安安的终身大事,这样年长的公主再不出嫁,毕竟有损皇家体面和新皇威严。
由于目前只有安安这么一位公主,朝廷新贵和剩下为数不多的王公都想与皇家攀亲,纷纷上表求婚。赵构从自己的切身利益出发,决定在几位朝廷重臣的子弟里挑选一人作为安安的驸马,只有安安还蒙在鼓里。
这天邢皇后又来看望安安,因为天气已冷,安安穿着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白狐毛的棉袍,云鬟高耸、盛装华服,本来就美丽的她更显得无比娇美迷人。邢皇后忍不住夸道:“妹妹真不亏是金枝玉叶,美得象天上的仙女,连皇嫂我都被你迷住了,不知有哪位男子有福消受?这几天你皇兄为了给你挑选夫婿,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安安闻言惊慌失措,她心里已有静言,绝不会再嫁给别的男人,而且母亲生死下落不明,哪有心思谈什么婚事?何况自从她来后就打算终生不嫁,只愿陪伴母亲共度余生。可是如今赵构是新皇上,自己在这里处处都要依靠他,如果他强逼自己出嫁如何是好?看来只有求这位好心的皇嫂帮忙了,当即跪地悲啼。
“皇嫂,臣妹国破家亡,幸遇皇兄和皇嫂善待,如今父皇被金人掳走,母亲下落不明,臣妹何敢言嫁?何况臣妹早已立下毒誓,不找到母亲绝不出嫁,否则死无丧生之地,望皇嫂成全!”
邢皇后心地善良,忙扶起百般劝慰,并答应说服赵构,赵构虽然心中不快,可是思量半天,害怕逼得太厉害惹出意外,到那时可就大大损害了他这个新君的名声,何况安安托辞是因为没有找到母亲,这也是一片孝心无可非议,只得暂时作罢。只是从此以后,对安安不再似以往殷勤关照,幸亏有邢皇后私下照拂,又有小忠子和小进子陪伴安慰,安安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可是不幸并没有结束。不知金人从哪里得知柔然公主回到赵构身边的消息,立即派人索要,因为上次柔然公主于出嫁途人失踪,金太宗完颜晟觉得颜面受损,即使他根本不在乎一个即将亡国的公主,也绝不会因为她停止进攻中原,也许嫁过来后可能会被他赏给别人或被贬为奴,也绝不能半路失踪逃跑,为此深以为耻,发誓要找到柔然公主以雪逃婚之耻。可是攻破汴京后,找遍了皇宫上下都没有找到安安,就连她的母亲一个失明的女人也莫名地失踪了。现在得到藏在大宋的奸细报告,说柔然公主突然回宫,觉得雪耻的机会来了,就立即派人索要,并扬言如果不允就再次进兵攻打。
赵构十分畏惧金人,一向对金人奴颜婢膝,当即吓破了胆,一口答应,决定三天后送安安去燕京,这时距安安回到大宋才两个多月时间,她再次陷入从前的悲惨命运。
安安得到消息惊呆了,她何其不幸,在父兄手里两次面临相同的命运!上一次侥幸被丁丁救到一千年后,可是这次呢?谁还会再救她?为什么她贵为金枝玉叶,却如此命运多舛?静言在哪里?相隔了一千年,能感觉到她的呼唤吗?母亲在哪里?为何女儿不远千年,却仍然找不到你?
安安已经不再哭了,她整天呆呆地坐着,邢皇后打心眼里喜欢安安,也同情她的不幸命运,可又无可奈何,只能天天过来劝慰,可是怎么劝她也不吭一声,只好叹息再三离去,小忠子和小进子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仍旧是呆呆的。
三天后痴痴呆呆的安安被梳妆打扮一新,穿上新嫁衣塞进了车辇里,往金国出发。一路上不时有百姓跪倒哭泣拜别,臣民们莫不同情安安的悲惨命运,一时间群情激愤,甚至还有侠义之士打算路上劫走安安,绝不让她落入金人之手。
只有安安已经心痛得麻木了,总是被亲人伤害,再也见不到静言,也不能再找母亲,还会被心怀怨怒的金人肆意凌辱折磨,她真的不想再活了,打算找到机会就自尽。
有了上一次失踪的经历,赵构生怕安安再次被劫走没法对金人交待,派大量重兵一路上跟随保护,并派十名强壮的宫女寸步不离地跟着安安,安安想自尽都没机会,因为担心死在大宋境内给百姓招来无妄之灾,就决定到达燕京之后不再进食,一心等死。
这天晚上住在驿馆里,安安被安排在一间最好的上房里,十名宫女仍旧寸步不离,打地铺将安安团团围住而眠,驿馆里外都安排许多侍卫团团围住,简直草木皆兵。
晚上安安合衣而眠,紧紧抱住母亲的香炉和那身睡衣发呆,宫女们都睡得很沉了,她仍然还躺在床上发呆。
突然床下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什么被掀开了,安安吓得不敢出声也不敢动,这时飘来一阵奇异的香味,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安安醒过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她躺在一间简陋洁净的木屋里,里面坐着一位荆钗布裙的年轻村姑正在缝补衣服,一看就是中原人,原来自己没被送到金国,安安一下子放下心来,心情也轻松多了。
“这位大姐,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哎呀,公主你醒了,草民见过公主!”村姑转过身来,虽然不施脂粉,倒也生得端庄清秀,明显已经有了身孕,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跪下。
安安翻身下床扶起她:“请大姐以后不要再下跪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是你救了我吗?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民妇贱名范春花,相公名叫魏二郎。是我相公和他的一帮兄弟们把你救了回来。他现在下山去打探消息了,顺便买一些东西,一会就可回来。公主别急,先坐下喝口水,你饿了吗?吃过饭我再慢慢告诉你。”
村姑端来饭菜,虽是粗茶淡饭、山蔬野味,倒也洁净可口,由于已经放下心了,安安也不再拘谨,香甜地吃起来。
原来柔然公主要被高宗送给金太宗的消息传出后,举国悲愤。大宋的皇家宗室已被金人掳得差不多,就只剩下赵构和柔然公主,现在赵构竟然为了讨好金人,再次将柔然公主送给掳走徵钦二帝、双手沾满中原人鲜血的金太宗,一时间天怨人怒,群情激愤,许多侠义之士都谋划着救出公主。
这位村姑的丈夫自幼习武,结交了一大帮武功高强的兄弟,后来这了避乱世之祸带领妻子躲到山上。听闻大宋唯一剩下的公主要被宋高宗送给金人,这些血气方刚的汉子不由得义愤填膺,决心一定要救出柔然公主,就精心谋划,在安安沿途必定要歇息过夜的驿站提前打好地道,一直从野外通到最好的上房的床底下,十几个人昼夜不停地挖掘,终于赶在安安到达的那一夜之前布置好。
那天夜里,魏二郎只带领两个兄弟潜入地道,其余人赶着车在外面等候。魏二郎来到安安的床榻底下的地道出口,等夜深人静掀开木板进房,用迷魂香熏昏安安和宫女们,把被褥仍旧布置成有人睡的样子,放下帷帐,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安安逃离,连夜奔波,一直送到远离皇宫的这座山上。等到第二天那些人发觉把公主给弄丢了,他们已在数百里外了。
村姑说完又捧来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是安安一直不离身的香炉和那一身睡衣,还有一包配戴的金银珠翠首饰:“这些东西也是公主的吧,我相公见公主一直抱在怀里,想着必定很重要,就带了回来,这些首饰是公主身上戴着,怕一路连夜奔波丢失,被人捡到发现行踪,所以取下来包好,现在一并交还公主。”
安安感动的热泪盈眶,自从她懂事以来,关心她爱护她的除了母亲就是一些普通人,包括静思宛的太监宫女,一千年后的陆家和静言一家,刚回到宋宫时那些年迈的宫人,还有这个村姑的丈夫。她生在皇家,皇家给她带来的只有伤害和无情,那些人为了皇权,那里会顾亲情和骨肉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