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秋天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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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伯·我·还有时月

大伯是个光棍汉,大伯曾经当过八路军。他在老家和我父母一起过,在我记忆中他除回家吃三顿饭外,就是到地里劳作。昨天接到一封家信说伯伯要来,我忙把儿子睡的小屋整理了一下,准备迎接伯伯。妻子随军后,伯伯曾来过一次。那是三、四年前的事。那次我请假陪他转了好些地方。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核桃皮,里边挟裹着斑斑点点的老年斑,但腰板还很直。要说起来,大伯这一辈子也够可怜的。几十年风里雨里,无儿无女,多么不容易啊。

“这就是英雄纪念碑吧。”大伯努力睁大昏花的双眼,仰脸望着纪念碑的顶端。

“就是。”我点一点头。

大伯脸上添了些庄严的神色,他前倾着身子,迈着并不灵便的步子向前移动着。他眼盯着浮雕围着纪念碑转了两圈。也许那一刻,他的思绪把他拉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这上面大大的金字是毛主席亲手题写的。”我向大伯介绍。

“毛委员,了不起的人哪,做梦都想见见他。”大伯感叹道。

“我领您去瞻仰毛主席的遗容吧。”

大伯使劲拍了拍袖子、衣襟,又费劲地弯下腰拍了拍裤子。随我走进了瞻仰主席遗容的行列。望着前面两个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大伯不解地凑到我耳边小声问:“怎么,也允许外国人进?”

“允许,他们也是敬仰毛主席才来看的。”

从南门出来,大伯揉着有些红肿的眼睛自言自语地说:回去死了也不亏了,终于见到毛主席了。大伯忽然又想起什么,拉我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小声问:“这毛主席,日本人也让看?”

“让啊。不管中国人外国人谁进去看都可以。”

大伯不解的皱着眉,着急地说:“那日本人使坏怎么办?”

我先自笑了。现在是和平时期,过去他欺期负咱,像两个人打架,咱把他打败了,后又和好,成了朋友。现在就像咱农村走亲戚似的,你来我往,关系越来越好。

我记事时,大伯在生产队里喂牛。冬天,我们放学后总爱跑到牛棚里去烤烤火。用饮牛的热水泡泡手。我们的小手上全有冻疮,有的脸也被冻破。家里没炉子,学校里也没有。有时到牛棚洗手的人少,大伯就会抓一把半生不熟的黑豆或玉米给我们分了吃。那是牛料。那时我们每个孩子都吃的特别香。吃完了我们就用感激的目光看大伯一眼,大伯总是挨个摸一下我们的头,然后说:臭小子们,快回家吧,大人等你们吃饭呢。有一次下了大雪,天并不很冷,喝汤后我出来和伙伴们打雪仗。玩到很晚,鞋子湿了,裤腿也湿了,我不敢回家,就跑到牛棚去找大伯。在大伯住的小屋外,我听到里边有说话声:“大哥,你就依了我吧,要不我心里真过不去。”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不行,时月他娘。你的心意我领了,可你是烈属,我不敢……真的……”大伯叹了口气。

“大哥,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你也该找个人过日子了,你不愿意,我今后再也不来了,你也别再惦记我们娘俩了。饿死也不用你管……”女人捂着嘴哭出了声。

“时月他娘,你别这样,是我配不上你,咱这样做了,将来对不起孩子。”大伯劝道。

“大哥……”

“大妹子……”里边传出一粗一细的哭声。

等时月他娘走后,我悄声溜进了屋,大伯两手枕在头下,伴着清冷的油灯,望着被烟熏的象锅底的屋顶和四壁发呆。

大伯发现我,问:“你来做啥,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睡觉。”他躺着说。

“我的鞋和裤子都湿了,我怕回家挨打……”

“我不管,谁让你出来疯玩来。”大伯转脸向墙说。

“大伯,时月他娘来做啥?”我思考了半天,只能用这一招了。

“你说啥?”大伯猛地坐了起来。

“我说时月他娘来做啥?”我向大伯扮了个鬼脸。

大伯想了想,说:“噢,她来找时月的。”

“时月回家我才跑你这儿来的,你说瞎话。”

“你听到我们说什么了?”大伯下炕把我拉到身边。

“我听到她说配不上你,你说配不上她,还听到你们一起哭。”

“臭小子,你脱衣服先睡,我去告你爹娘一声,要不他们找不到你着急。回来我给你烤棉裤和鞋。”大伯穿上他那件宝贝破黄棉袄出去了。

大伯的被窝里特暖和。我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睡的很香很甜。等我一觉醒来,要起来撒尿,看到黑暗里有一个火点在一闪一闪,随后我就感到了呛人的烟味,大伯点亮油灯,我尿完尿重新又钻进被窝,眯着眼睛想,大伯在想什么,是不是想时月他娘,大伯为什么不娶时月他娘当媳妇?大伯没有媳妇,时月他娘没有男人。怕人家知道了他俩是相好到一块的丢人,那就找个媒人说。我正胡思乱想,大伯摸了下我的脸蛋,把我摇醒。

“小,你醒醒。”我假装睡着,就是不睁眼,拿开大伯的手,翻身向里睡去。大伯停了手,过了好一会儿,我觉得迷迷糊糊真快睡着了。大伯又来摇我,把我摇起,我揉着眼睛问大伯:“你弄醒我干啥,人家困死了。”

“大伯给你说,昨天晚上时月他娘来这的事,谁也不能告诉,连你爹娘都不能告诉。大伯明天给你买铅笔买本子。以后你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给你买。”大伯乞求似的看着我。

“行,我谁也不给说,你要说话不算数,我就给人家说。”我想到时月家也穷,可时月老用新铅笔,还有买的本子,是不是也是大伯给她买的呢?

大伯又拍了拍我的头,捏了下我的脸蛋,笑着说:“大伯说话算数,不信,咱俩拉钩。”

“拉钩,跳绳,说话不算数是狗熊。”我俩同时说出这句话。

时月后来成了我的妻子。她长得不高但很清秀,小巧玲珑,像件艺术品。现在随军后在军人服务社当售货员,她说话一口的山东腔,但对我和孩子侍候得绝对刘到,把家拾掇的绝对利索干净。

那是夏天的一个下午,巧英说咱去山上摘酸枣吧。石头说去就去。我看时月一眼,时月正拿眼睛瞅我。然后我们去爬山。酸枣都在半山腰,当我保护着时月快到“根据地”时,已看不见石头和巧英的踪影。上学时石头只比我大一岁,也比我们高一年级。有一次石头对我说:“七仙女”是你的,我只能进攻巧英了。

大伯每次给我铅笔和本子时总是说:时月是个女孩子,又没有爹,你要照顾她点,不要让别人欺负她。大伯还给我开玩笑:你看时月长得多俊,长大我给她娘说去,娶过来给你当媳妇。

伏里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天空不知什么时候罩上了一层乌云,随后从山顶处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雷声。我忙说:“时月,咱快走吧,大雨来了。时月说:快走,要不该挨淋了。我们就迈开步子向山下跑。快到山根时,雨已经下了起来,石路左右的山坡上时有亮光一闪,闷雷炸响。石板路有些滑,我刚说了一句,时月,你慢点。只听她在后边”唉哟一声摔倒了。我忙走回去扶她。她用两手捂着左脚跟直咬牙。我扶她起来她站不住,我蹲下看到她的左脚脖子立马肿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痛苦的时月,目光从她洁白的牙齿,小巧的嘴巴滑向了她胸膛上那两个小小的山丘。我移开目光出了一口气。弯下腰笑着说:时月,我背你吧。她痛苦的面容立刻布上了红晕。小声说到,真不好意思,劳你大驾。我忙接话:咱们是老同学嘛,互相帮助。

我背着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下山,她呼出的热气灌进我脖子里使我觉得痒痒的特舒服。我说你怎么不小心点,看把脚给崴了。她嗔怪说,你光顾自己走,我看到坟地里打闪害怕死了。我左右看看,哪还顾得了脚下。

快到村时,她让我放下她来,我看了她一眼,她看了我一眼,我们的目光相遇后撞出了火花。

送她到家门口后我才回去,幸亏村里街道上没人。今天虽然成了落汤鸡,但我从心里感谢老天爷作美。

晚上八点临出门时我犹豫了一下,我想换上便装,这样方便些。又一想,车站那么多接站的人,还是穿着军装醒目点。

“大小,我在这儿。”在接站口儿我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寻声望去。大伯就站在离我四、五米远的地方,灰白的头发在人群中很明显地牵住了我的目光。我忙走向前去。

“这位是咱县侨联的吕同志。”大伯向我介绍身边的小伙子。

我点头致意又感到莫名其妙,大伯一个老农民,跟侨联有什么关系。我提着包领他们出了东口,叫了辆“面的”。在车上大伯凑近我说:“先找个饭馆吃点饭,我有话给你说。”

“在外边吃什么饭,时月都准备好了,再说有什么话咱不能回家说。”我越发糊涂了。

“有些事,还不能叫时月知道。”大伯极严肃地说道。

在离我们营房家属区不远的一个小饭馆里,大伯吃着砂锅豆腐,喝着二锅头,向我和县侨联的小吕讲述了一个真实而又传奇的故事:

你媳妇是日本人。

一九四五年秋,当时日本已宣布无条件投降。我们部队在离县城十里路的五家窟休整。当时我已是连长,咱是没文化,要是有文化早当上营长了。那次西山行动,没费一枪一弹活捉了二十五名日本鬼子。那是晚上,我们打扮成农民模样,走进炮楼站岗的鬼子跟前,装着问路,趁其不注意,捂了他的嘴,下了他的枪,用手比划让他带我们去炮楼,又用枪逼着他把每个屋里的枪都拾掇出来。被枪响惊醒的鬼子一边穿衣一边去床头摸枪时,全傻了眼,看到门口黑洞洞的枪口,一个个举起了双手。押他们回来的路上,一个小子趁我们小刘不注意,上来夺枪。我照那小子背上开了一枪。那小子喊叫了一声倒了下去。那次上级给我立了个二等战功。

我出来快一年没回家了,你奶奶身体不好,我老做噩梦你奶奶不行了。我手里攒下了一点钱,我想回去给她老人家买点好吃的。那年年月不好,半年多不下雨,种上的玉米等都旱死了。有钱也难买到东西吃。

一个月上中天的夜里,我按原先设想的起来,零点以后是我那个连的岗,我牵出我的那匹马。走到门口,那战士认出是我,向我敬礼。我还礼后,微笑着上去拍一下那小战士的肩膀。“出去溜溜,睡不着。”我自言自语说了一声。牵着马慢慢地走了好远。回身望一下已是一片模糊的营房,我才飞身上马向正南方向行进。我腰里挎着一支驳壳枪,有二十多发子弹。

半夜时分,我走到咱们杨家岭的山背面,牵着马走速度太慢,路又不好走。天明以前我还要赶回去,只要进家看一眼你奶奶,她只要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在朦胧的月光下,把马拴到山根下一棵背人的树上。走出几步又走回去紧了一上缰绳,然后才放心地向山上走去。快到油篓寨时我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野兽怪叫声,越向上走声音越来越强,细细听去,不像野兽的叫声,倒像是鬼在学小孩哭。我脚下一滑,差一点滚下山去。我定住脚,四个一望,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忙拿出手枪,子弹上了膛。

油篓寨小时候我经常去,砍柴,挖药材来到山顶,总是放下工具,爬寨顶上去呆一会。此寨因长的象油葫芦而得名,下细中粗上细。爬上山顶,我稳了下神,端枪向寨后边走去。我就这倔脾气,越是疑心的事越是要弄个明白。我寻声找去,在寨后一块大石头的背后看到了传出声音的一团黑东西。听到动静那叫声突然停止了,我端枪的手有些发抖。我慢慢走进那团黑东西,那东西并没有反抗。那叫声却一高一低的叫了起来,我仔细辨听,越听越像月娃子的哭声。走进那团黑东西,我慌忙掏出火柴,点着一照,我傻眼了。是个女人仰在那儿,两个小狗似的肉团一动一动。我想走开,又一想在这荒山野岭里一个女人遭此不幸,应该救救她,帮帮她。随着一阵风刮来,一股腥味直冲鼻子。

我在离女人五、六米远的地方坐下来闷头吸烟。

我脱下上衣盖了那人袒露的胸部。摘下水壶灌了她几口水。可能灌得太快,水从嘴里溢出来,流进她脖子里去。我又不好意思拿手去擦。这时天已蒙蒙亮。我看那女人的嘴唇动了动。立即站起身来,我想我应尽快下山,我想我的马还会在,我要尽快赶回去。向山下跑的路上我想,我这是干什么来了,我是准备回来看看娘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下山,终于发现了我的马,离我很远它就开始嘶叫。

大伯停了停,伸手端起一杯酒一饮而进,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罩上了一层红晕。我如坠云里雾里,大伯有这样的传奇经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时月娘是我们村的人,我记忆中她是村东沈二毛家的闺女,后嫁出去,死了丈夫又搬回娘家来住。她是日本特务?还是怀了日本鬼子的种?大伯凭什么说时月是日本人?再说头两年时月娘已经死了。我想起两年前时月娘去世后,时月趴在她的骨灰盒上不让埋,哭的昏死过去的情景。

大伯沉思片刻又陷入了回忆:

我跑到拴马的树前时天已大亮。战马的嘶鸣惊得我心中一颤,我赶回去至少要一、二个时辰,偷偷离队会不会给我处分,会不会关我禁闭。我这时反而不急着走了。我从兜里掏出纸条、烟叶,卷了一根大炮筒点上。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想计策。

当吸完两支旱烟,我觉得嘴里苦辣辣的。我站起身,拍一下屁股上的土,脱下上衣,望了臂章上的八路军三个字一眼,心情复杂地把枪裹在里面。找一个大点的石缝,把衣服塞进去,又用石头堵上,捡点树叶枯草撒在上面。然后才骑马离去。

我看到到处有被人们扒光了皮的榆树,露着白花花的身子在呻吟。偶有人走过,头重脚轻,象喝醉了酒,连偶而从树林中传出的一、两声公鸡打鸣声都显得有气无力。我转了整整一天,也没买回一点粮食。晚上我把马拴在山下,又一次上了山。找到那女人,我先扶她坐起来喝了些水,看她慢慢睁开了眼睛,我把白天要到的两半块窝窝头掰的一小块一小块的喂她。那时两个小孩的哭声已很微弱。我想,再没人管,这两个孩子、一个大人两天准会被饿死。

早晨,那女人慢慢又苏醒过来,她努力睁开那双疲倦的眼睛,惊恐地望着我,我向她一笑,她缩了缩身子眼里充满乞求的目光。

我思考了一夜,兜内的旱烟被我吸完了。望着面前一地的烟头我心事沉重。部队是不能回了,我得想办法救这母子三人。这女人一句话不说,是个哑巴?她家在那儿?她怎把孩子生到这儿?那女人长的细皮嫩肉的很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她,小小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就这样说吧,你媳妇长的特像她。

我又一次下了山解开缰绳,把马牵到离村庄最远的山谷里,望着眼前跟我朝夕相处了好几年的伙伴我先自落泪了。伙计,为了救人,我只能对不住你了。我哆嗦着双手掏出了手枪。当我扣动扳机的一刹那,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枪响后,我的手枪掉在了地下。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咬咬牙重新站立起来的时候,我看到马在离我三、四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站着,眼泪从那黑洞洞的眼眶一直流到唇边。

这时我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叫,它抗议说:快动手吧,再拖延下去我可抗不住劲了,我慢慢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枪……

在育华招待所安顿他们住下,我心情沉重地回到家。一进门,看到餐桌上几个凉菜、酒杯、碗筷都已摆好。妻子疑惑地望着我身后,看我关上门。忙问:大伯呢,没接到?我说:接到了。大伯说天太晚了,怕回家来打扰你和孩子休息,明天你还要上班,孩子要上学。在饭馆吃了点饭,他非去住招待所。

“这怎么行,菜我都弄好了,就等你们一进门我就动手炒,到家了,还住什么招待所?你说住哪个招待所了,我去接回来。”时月着急地说。

“谢谢你了,夫人,我也是这么说,可怎么也拧不过他。只能依了他。他说累了,已经睡下了,明早我去接他回来。”我只能把瞎话编下去。

躺下后我脑子里又过起了电影:时月的亲娘——那个日本护士小姐在大伯的照料下终于养活了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身边的时月。

大伯说:在山上的那个小石屋里,当两个孩子的哭声已经变得很有底气的时候,我才从那个女人打的手势和她半生不熟的中国话中知道真情。她是日本人,是日本护士。孩子的父亲,她的男朋友在中国打仗不知去了哪儿。她是在一个夜晚随日本一个小中队撤退时被拉下的。她当时身体已经很不方便,又没有人照顾她。在举目无亲的荒凉旷野里她把眼泪都哭干了。她脱掉军衣扔了,她走村串户装哑巴要点吃的。看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哑巴要饭,贫穷的山里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拿出一口半口干粮来送给她。

当我知道她是日本人时,我傻眼了。我丢了饭碗,丢了前途,救下的是个侵略中国的日本娘们。这两个小狗崽子也是日本种,要是中国种也算给中国人解解恨。那一刻,我心中乱急了,我真想掏出枪毙了那个日本娘们,一脚一个踩死那两个小崽子。

那日本娘们跪着求我,让我一定放过那两孩子。我看着我的马肉养活的两个孩子,心软了。孩子两个多月时,她走了。走时她抱走了那个男孩,我把兜里仅有的几个钱都给她了。她跪着说,两个孩子她没法都带走,求我收养一个。我那时二十七岁,还打着光棍。要突然抱回家一个孩子,还不叫村人笑掉大牙。没办法我抱她又去了杨家岭的山那面。问了好几个村庄才有一户人家收养了她。

我想着大伯讲的一切,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在身边的时月就是大伯送人的日本女人生下的那个小女孩。我回想起小时候大伯和时月娘会面的事,大伯疼爱时月的事。那收养孩子家的儿媳,就是已死的时月她娘,丈夫牺牲后,她抱孩子回了娘家。大伯知道她抱回的那孩子就是自己送人的那女孩后,经常偷几斤牛料给送去,有时就送去三块二块钱。我想这一切我怎么开头告诉时月呢。

北京会面后,那保养得很好的日本娘们非要叫他近五十岁的儿子认大伯干爸。大伯和那日本娘们参观军博时整整在里边呆了一天。后来那日本娘们和儿子随大伯回了老家,说要去油篓寨看看。回来后那日本娘们的儿子说要投资在油篓寨一带搞个小型旅游区,跑前跑后的小吕忙拍电报回去报喜。

现在军博三层抗日战争馆里,靠左第三个展览柜里放着一只生锈的驳壳枪,说明上写到:

此枪为日本人制造。一九九九年三月由老八路军战士刘一恒捐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