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秋天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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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别人的城市

祥觉得实在在家呆不下去了,又给表哥打了个电话。表哥说,活真不好找。他咬咬牙,还是上路了。打了几次电话,表哥都说活不好找。也许是真不好找,也许你不太上心,我先去了再说吧。吃住在你那儿,看你想不想办法?

在县城下了公共汽车,要去倒另一趟公共汽车到济南再去坐火车。下车后,他先去综合市场买了一百张粉皮,记的表嫂说过,老家的粉皮好吃。他犹豫了一下,买不买点豆腐丝带上。表哥总是说,这城里的豆腐丝怎么也吃不出咱家里那豆腐丝的味来。可现在是夏天,等带过去会不会馊了?现在物质流通这么快,城里缺的东西真没有多少。

祥望着车窗外向后退去的群山想,我出去混好了,一辈子不回这个地方也不想。家里去年大旱,春秋季都没有打多少粮食,只是秋天的地瓜还卖了点钱。今年过了半年了,还没有下过一滴雨。看来又是个大旱年。地里的庄稼都旱的面黄肌瘦的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样子。祥去地里走一圈回来,心里就难受的不行。大水村的刘晓呈和天宫的陆代的家长都捎信来要找他理论理论,并扬言要揍他。舅舅妗子见了他的面,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李家窑的女同学小清原先一直和他联系,两人偷偷谈了两年的恋爱。以为他在外边跑,将来能有点出息,没想到他混到这步天地。听说人家这几天订婚了,男的在炎州煤矿上当工人。

去年4月22,祥接到初中同学山的来信,说他在广西南宁找到一份特别好的工作,在一家公司的销售部当主任,月收入三千多元。问他,你现在怎么样?你不是去北京了吗?咱们老同学了,应该有富同享,你快来广西吧,现在我这儿正缺人手,来这儿咱们一起干。你要来晚了,再找这样的好活就难了。去年底,他去北京表哥那儿,表哥给找了个工作,是在表哥他们单位烧暖气锅炉。大部分时间是白天睡觉,晚上干活。虽然苦点累点,但除了吃每月能落四百来块钱。但现在停炉了。表哥又给找不到别的活,这不就回家来了。他告诉父母说,我要去广西。一个要好的同学巳给找好了工作。才开始父母不放心,说广西在哪儿?他说在南方。父母说,你还是个孩子,人生地不熟的去那么远的地方,路上或在那边出了事怎么办?他抬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房顶,辩驳说,我这么大了,总不能守着你们过一辈子。再说那边有同学,人家又给我找好了工作。要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别怪我到时候抱怨你们一辈子。父母唉声叹气了一阵子,拧不过他,没办法只能放他走了。正好家里有他在北京表哥那儿打工挣回来的钱。父母让他多带上点,穷家富路,到那边用的着。他说,我是出去挣钱,又不是出去旅游。走之前他偷偷地约小清出来,俩人在村子小店里买了六个烧饼,六根火腿肠,一大瓶子饮料。俩人说笑着上了山。小清的父亲在乡里城建上开小车,家庭条件要比祥的家庭条件好。这点祥心里明白,要想将来能把小清娶回家来,自己必须出去混出个人模狗样来。这一天俩人在山上过的很愉快,在寂静的小树林里,两颗年轻骚动的心撞在了一起,才开始拥抱时他们俩激动地全身颤抖,当祥用嘴寻找到小清湿润的红唇时,像有一股电波接通了两个人的身体……最后一刻,小清清醒了,她坚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她带着灿若桃花的笑容对祥说,祥,相信我吧,我给你留着,谁也拿不走。下车了,下车了,终点站到了。当被叫醒时,祥的脸上还呈陶醉状。他心里埋怨到,瞎喊什么,搅了我的好梦。祥用手背揉了两个眼睛,不情愿地下了车。车站内外,人声鼎沸,看上去大部分都是像自己这样打扮、气质的农村人,这城里有它妈什么好,不就是人多点,楼多点,卖东西的地方大点货全点,都向城里跑干什么?还说人家,自己不也一次一次的向城里跑吗。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出了车站,他上了一辆去火车站的小公共,没有座位,只能站着。在济南这城里人和乡下人还不太明显,到了北京,不管在车上或商场或任何场合,人家城里人都不拿正眼瞧你。上一次去北京干活时,在表哥住的那个院里,经常有一个女人拄着拐在操场上走来走去。别人说,她是个警察,头两年有一次去逛商场,在商场门口,看到一个小伙子正用栓看自行车绳的铁棍子打另一个小伙子。当时有许多人围观,但谁也不敢上去制止。只见那个被打的小伙子满脸是血,没几下就倒在地上了。这个女警察没穿警服,她本可以装着没看见走掉的。但她拨开人群,一边高喊着,不许打人,我是警察,一边冲了上去。那打人的小伙子并没有一丝害怕,他调转方向,举棍向女警察打来。女警察下意识地去用手护头,只几下,女警察也倒在了血泊中。警察来了,把他俩送医院后,那被打的小伙子早没一点气了。那警察在医院里做了开颅手术,昏迷了二十多天才醒过来。后来就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后来那打人的小伙子交待说,他和被打死的小伙子过去没有一点恩怨,那天他去商场里瞎逛,出门时和那城里的小伙子撞了一下。那小伙子翻着白眼看着他,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句什么。他是从四川出来准备去东北找活干的,没想到带的一点钱被人掏走了,就连藏在鞋里的五十元钱也莫名其妙不见了。娘的,这城里人连正眼看都不看我一眼。出门后他抄起铁棍子便打。两个生命就这样无缘无故结束了,还搭上半条警察的命。下了小公共,到售票窗口买了下午2点的火车票,祥就在火车站附近瞎溜达,他想买点东西吃,又觉得没大食欲。等转一会饿了再说吧。早晨母亲早起给他包了一碗饺子,他没有吃下几个去。想想这几年自己没给家里挣回什么钱来,倒使父母为他担了不少的心。初中毕业后,他没有考上高中,花钱上了济南的一个技校,每年五千多元的学费,钱大部分都是父母到处求人家借来的。所以上学的那三年中,他很少在学校食堂里吃饭,若在学校里吃,吃好了吃不起,吃的太赖了,又怕同学们笑话。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到离学校远一点的小摊上去吃。早饭两个馒头一点咸菜,连粥都不肯喝。中午一大碗面条,晚上有时也是一碗面条。父母土里刨食,攻他和弟弟上学不容易。原说学校和一家大工厂签了合同的,学生包分配。可毕业时那家工厂倒闭了,学生们自谋生路,大部分人哪儿来回了哪儿去。在学校里除文化课外,他学的专业是车床。回到农村也用不上。原先乡里还有个铡草机厂,好几年以前就转产干别的了。家里为他上学还欠着不少外债,再说为了将来能娶得起小清,他写信给表哥要去北京打工。他想先出去再说,或许命运垂青,在外边能闯出一片天地来。没想到在北京干了半年活就回来了……他在火车站附近的道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的被依在发廊门口的小姐叫住,先生,洗个头吧。先生,理个发吧。有的后边还加上一句,这里什么服务项目都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你,有时还向你抛个媚眼。听口音,这些小姐大部分都是南方人。现在真是开放搞活了,这北方城市里到处都有南方人的影子。他恨南方,恨南方人,他用手摁了一下兜,里边有家里又东挪西借给他带上的二百元钱。他真想挑一个漂亮的南方女子,跟她进屋去,好好解解恨。但他不敢,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想到这里,小清突然从记忆里冒了出来。他的童子身原是给小清留着的,可现在不知它将来属于谁了。再说,就凭自己兜里这点钱,怕是能进门,不好出门。人家敲诈你怎么办?再要被公安局的人撞上了,抓进局子里去。这事传到家乡,父母亲还怎么见人,怎么活下去。家里的名声坏了,自己破罐子破摔,可以不回家了。可弟弟一辈子都得活在被人瞧不起的阴影里。要是那样,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后怕的不行。

上火车前,他没有进饭馆吃饭,在小摊上转来转去,买了一盒三块钱的方便面。他觉得有些口渴,没有肯买瓶水喝。一瓶破矿泉水,都要三块钱。心想还是买这方便面合适,上了火车泡泡吃,又顶饿又顶渴一举两得。上了火车,等车开动后,通道里好走了一点,他没有等乘务员来送水,自己打开那盒方便面去车厢结合部接水泡了面,还没有泡太好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记的还是上初中时,因为弟弟感冒了,不愿吃饭,娘给弟弟买了一包方便面泡了吃。在娘没注意时,他先是小声和弟弟商量,让我吃一口行不行。弟弟想了想,点了点头。他接过弟弟手里的筷子吃了一大口,按说把筷子还给弟弟就没事了,但肚里的馋虫不愿意,它不让还弟弟筷子,在它的指令下,他又连着吃了两口。弟弟用眼一直盯着碗里的方便面,见面少了一半,自己又控制不了局面,只能用哭来解决问题了。一是提醒哥哥不要再吃了。二是通知娘哥哥吃了他的方便面。娘过来一看,就明白了情况。娘举手打了他一下,嘴里骂到,你这么大了,不嫌丢人,抢你弟弟的方便面吃。你不知道他有病,不愿吃饭。才开始祥也觉得有些委屈,不就吃了两口破方便面,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你儿子,我就不是。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娘亲生的。眼泪在他的眼圈里打转。他想等我长大了,出去挣了钱一下子买一箱方便面放在那儿,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又一想,自己做的是有些不对,弟弟本身就有病,能让自己偷吃一口就够意思了,怪只怪自己太得寸进尺了。想到这里,祥觉得鼻子有些酸,他抬头看了下坐在刘围的几个人,见没人注意他,才又埋头吃起了面。吃完面,他望了会窗口的景色,依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去年自己也是在省城济南上的火车,不过那次坐的是开往南方的火车。自从接到山的电话,他的心情一直没有平静下来。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多个朋友多条路。你看,好几年没见过面的初中同学,有好事还想着自己。他想,等到那边挣了钱,先把自己上学给家里拉下的饥荒还上,然后再攒下点钱让父亲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了,弟弟上学更是没有问题了,他能花多少钱。别说白天,就是晚上想靠在那么迷糊一会,他都睡不着。他想好了,等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先请山出来到饭馆好好撮一顿,虽然是老同学,但得还人家的情。山要客气,真不出来,就给山买两条好点的烟。可不能像在表哥单位那儿干活时样了。实际上,虽然停了炉,他们烧锅炉的人员并没有全辞退,只是走了三分之二。关系硬的,和班长处的好的(好几个都是他老乡)都留下搞绿化了。班长是河南人,听说他已在那个单位干了八年,虽然不是那个单位的正式人员,但工资几乎比我们这些干活的高一倍。他经常和营房的人一起出去喝酒。临时工要是家里有点急事回家一趟,回来都给他带东西。班长本来对他不错的,他想要是在辞退前给班长买两条中档烟,或许自己就被留下了。他坐在车上,眼睛望着窗外,心想这南方怎么老下雨,你看南方人都长的这么矮,是不是像庄稼一样,人晒的太阳少也长不开。人家不都说南方钱好挣吗,等干一段站住了脚,就托人也给小清找份既轻松又安全的活,她少挣点钱没关系,只要平平安安就行。自己是男子汉,一定要保护好她。到了南宁时正好是晚上,他还怕下车后找不到山。走下车门没几步,山就在后边拍了他的肩膀。他跟山坐公共汽车走了好远才下了车,下车后又走了一会,跟山进了一个院子,然后上了三楼进了一个房间。房间是个里外间,里间住的是几个女孩子,外间住了几个男的。见他到了,里间的几个女的都跑了出来,连同外间的几个男的,对他都很热情。有的倒开水,有的问他饿不饿?有一个女孩回屋拿了一块湿毛巾让他擦把脸。他虽然觉得这样住有点出乎他的想象,但又想,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可能是为了省钱吧。看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关心自己,他有点被感动了。再一个就是,肯定是山的为人好,他是销售部主任,这些人都可能是他的下级。这时有一个女孩端了一盒泡好的方便面递给他说,您一定饿了,先将就吃点饭吧。他抬头看了女孩一眼,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惘,这只是瞬间的感觉,他想,哪个女孩子没有自己的心思呢。接过碗,他的心里充满了温暖。在这么多陌生同龄人的注视下,他虽然觉得肚子很饿,但吃的很斯文。他吃完饭后,大家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会,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说,都早点歇着吧,这位小兄弟一定也累了,明天还有工作哪。祥以为这位大姐肯定是山这个主任下面的一个小头头。他心里想,山是主任了,是不是一个人住单间?别看这么多人都在他手下干,别看我来的晚,也许我将来比他们都升的快。因为主任是他的老同学,而他又是主任亲自从家叫出来的。可山并没有走,他说,祥,今天咱俩睡通腿儿。祥心里一下子感到很疑惑。祥判断两人睡的这床就可能是山的床。一个月收入三千多元的销售部主任就睡这样的地方?他带着很多不明白躺下了,困意很快向他袭来,他满腹心事地进入了梦乡……山对他真的不错,干了一年多,他就荣升为销售部副主任,他咬着牙三年没有回家,存折上巳有了六位数的存款。小清电话上说,人家来给我介绍对象,先说的是一个在建筑队上搞预算的,我推托不同意。最近又有人给介绍了一个,男方是个煤矿工人,家庭条件也不错。父母亲就认定这门亲了,没办法,我把咱俩个的事给父母讲了,才开始他们不相信你在南方混的那么好,以为我说瞎话,一打听,四临八乡的那么多小青年去南方打工,都是投奔你去的。这才有些信了。他们已基本同意我们俩的事了。再奋斗上几年,就在这儿买套大点的楼房,和小清结婚时,在这儿办完了,再回家办一次,一定把和小清的婚事办的风风光光的。

让小清的父母看看,你姑娘的眼光没错吧。然后把父母、弟弟都接这儿来,让父母跟儿子享享福;让弟弟在这儿接受最多的教育,将来上个名牌大学,也给我们家光宗耀祖一回。山已升任副总经理,找了当地一个副局长的女儿。他们在此站住了脚,老家来投奔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山东人占的地盘越来越大,在当地谁也不敢欺负山东人。在山东人呆的地盘上,甚至有人开起了山东饭馆,卖起了山东包子。那包子好香啊,粉条加大肉块,吃起来满嘴流油。小清知道他爱吃这一口,时不时隔三差五的就去买一回。有一天,在北京工作的表哥突然来了,祥推掉了在外面的应酬,赶回家陪表哥。表哥过去曾帮过自己,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他原先还想,自己现在混的可以了,怎么回报一下表哥?邮点钱去,太俗气了。这次表哥来了,可能是出差路过这里,正好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好好还还他的情。他甚至想,不行好吃好喝以外,领表哥出去洗个桑拿,再给他找个小姐?要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表嫂?表嫂那人有点小气,他在北京干活,偶尔去表哥家吃顿饭时,感觉得出来。我要提出来给表哥找个小姐玩玩,不知表哥会不会骂我?不过现在的男人,谁还那么认真,像我,过去多么纯朴的一个人,现在不也偶尔瞒着小清出去潇洒一回吗?有时真是没办法,生意场上迎来送往的事多。酒桌上表哥却说,他不是出差路过,他下岗了,听老家人说他在这边混好了,投靠他来了。他心想,人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刚不上学时,他去投奔表哥。没过几年,表哥又来投靠他……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火车上,想了想刚才的一切,原来都是在梦中,他有些失望。正了正身子,他又继续合上眼想心事,第二天起床后,里屋外屋的人大家一起动手开始做早饭,祥看到山甚至动手去洗菜,这山哪里像个当领导的样子?这男男女女的一大帮人在一起,应该很是热闹,可大多数人都好像有心事似的,祥也像受了传染,心情有些沉重起来,他回忆起山写信叫他来时说的话,感觉到那话里边可能有水份。吃了点饭,山既没领他去上班,也没有领他去城里逛逛。大家都没有去上班的意思,倒是楼道里的几部电话前站满了人,祥到门口一站,每个房间都像他们住的这个房间一样,有男男女女进出,祥突然发现,有的屋里还住着看上去得有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没大一会,里屋的一个姑娘出来说,大家听好了,接受完培训的跟自己的上家一起去工作,这几天新到的人跟我一起去听课。到了一个大屋子里,开始有人给他们讲课。是一个操着河南口音的女青年,她说:兄弟姐妹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挣钱,我们从五湖四海走到一起来了,爹娘把我们拉巴大不容易,我们应该报答他们;对有儿女的人来说,只要你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应该让他过高人一等的生活;对男孩子来说,你手里有了很多钱,还愁娶不到漂亮媳妇;对女孩子来说,谁不爱美,谁不想要更多的好衣服?在这儿的各位,那位和钱有仇?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我看没有。但凭我们出去打工,下苦力,什么时候才能积攒下很多的财富,因为我们过去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就是再去努力,也不会得到很高的待遇,挣到很多的钱。我们已经吃了没文化的亏,难道你还想让自己的后代步其后尘吗?现在机会来了,万利世界贸易公司给我们提供了这个发财的机会……就这样听了几天课,后来听说,这叫洗脑。不让出门,不让胡思乱想,后来有人现身说法,说自己才开始也不太相信,但一想,你就是做个小生意也得需要本钱,现在人们生活水平都提高了,都把身体健康放在了第一位。狠狠心,让家里给寄了六千元钱,买了六套多功能摇摆机,现在巳发展了20个下线,月收入达到了三千元。

我是山的下家,山给我说,我的情况既没有我给你说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我巳发展了八个下家,按规定计算,一个月能拿到一千五百元。但公司里说,钱都先不开给个人,只支给你点生活费,剩下的公司给存着,到积攒到五万时再一起算给你。我算了一下,我这两年在公司存了有二万多块钱了。才开始我还有点失望,有点半信半疑,在他们做这项事业肯定是一个正确选择思想的灌输下,我终于动了心。我先是给舅家表弟写了信,又把电话打到他们村里,在电话里给舅做工作,没几天表弟就来了。在这同时,我给父母写信说,山告诉我的事都是真的,吃的好不说,还住楼房,工作一点也不累,请他们放心。并给他们许愿说,呆不了几年,等儿子挣下一大笔钱,买一套大楼房,就把你们都接来,让弟弟到这儿上最好的学校,让你们跟着儿子享享福。但才开始我得交住房钱、吃饭,所以你们无论如何得想办法给我寄4千块钱来。家里当时把两只半大小猪卖了,把一头牛卖了,亲戚朋友、街坊邻居都借遍了,家里给弄来了三千九百元钱。家里来信说,那一百块钱实在是借不来了,孩子你就再想点别的办法吧。后来我又骗来了同学刘晓呈和陆代。表弟除让他家里给他弄钱外,也叫来了两个同学。刘晓呈叫来了两个亲戚一个同学。陆代小子太聪明,来到后一看这情况,偷偷跑到火车站,坐车回老家了。他到家一说,我们再从家那边叫不来人了。我们天天在心里盘算着,给那个亲戚写信,给那个同学联系。好长时间没发展到下家,我们几个都有些着急。刘晓呈倒是有了另外的收获,他和我们这个‘家庭’里的一个河北姑娘搞上了对象。有一个‘家庭’中,一家人全到这儿来了,他们听儿子说有这样的好事,把家里的房子、家具都卖了。他们家一共叫来了二十多口子亲戚朋友。突然有一天,像来了一场强地震,整个楼的人都慌张起来,从每个人的面部表情看,大家都是大难临头时无所适从、无可耐何的样子。有的人目光呆直;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哭天喊地,你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说当地话的公司经理和说当地话的公司上层一帮人携款跑了。公安局来人后,把大家集合起来狠训了一顿,你们脑子都没毛病吧?天下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们参与传销活动,违犯了国家法律,本应该追究你们每个人的责任的,念你们大部分人都是上当受骗参与进来的,都各自想办法给家里要路费回家吧。你们不但害了自己,还拉上了自己的亲朋好友。你们公司领导都跑了,再等下去也没用了,他们不会回来了。

公安局带走了几个接近上层的人,其中就有山。在随后的几天里,经常有公安局的人来这儿转。才开始大家都抱着一线希望,盼望公安局的人能尽快破案,把公司经理和公司上层的人抓回来,偿还大家的本钱。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这个期望越来越渺茫。没了吃饭的钱,有的人一天只吃一顿饭。因为大家心情都不好,有两个人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打了起来,双方都被打的血流满面被大家拉开后,好像谁都不觉得疼,到水管下一冲像没发生任何事似了。有人出去偷东西被抓了起来。祥也觉得没脸再回家去,家里为自己欠下的账可怎么还?怎么给舅、妗子说这事?表弟和刘晓呈他们叫来的人家里找上门来怎么办?出了这事,和小清的事肯定又渺茫起来。祥不敢向下想了,这些年为家里做出的贡献就是给家人欠下了一屁股账。他死的心都有,可自己死了,家里还得为你还账,你死了,一了百了了,可欠人家的账死不了,父母还得为你还。一天晚上,一个山东来的女孩子爬到顶楼跳楼自杀了。早晨被人发现时,身子都僵硬了。公安局怕再出类似的事情,开始清理搞传销的外地人。没办法,我带表弟偷跑到南宁的西郊一个工地上去干小工。不敢给家人通信或打电话,又怕家人听说这里的情况后为他们担惊受怕。干了三个月,挣够了路费,他带表弟回家了。回到家里,父母并没有抱怨他什么,说只要人回来了就好。祥去姨家,姨说,你去南方不久,你娘和我说,您儿了混北京,俺儿子去了南宁,祥子说了,呆两年挣够了钱,买了楼房,让我们住楼去,去了我们全家就都不回来了。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场恶梦啊。祥听到乘务员报站,火车已到了天津。他想,这次到北京,不知命运会不会给他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