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空气沉闷压抑,劣质烟的焦油味在沉闷中肆虐。大缕大缕的烟雾从韦德老汉没了门齿的口中喷出,模糊了老汉一脸遒劲沧桑。
“不管咋说,娃的事,你得管。”韦德老汉借着点烟的当口迸出一句,又大口大口地吐烟雾。
将军背着手,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攥着拳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娃做到现今不易啊,50来年我没求过你啥。今天我豁出老脸,求你,给娃说说话。啊?”韦德老汉把一个包袱卷塞到将军夫人的手上。
将军夫人轻轻地解开包袱,里面裹着的是半条破旧的棉被。夫人泪水盈莹,望着鬓发斑白的将军,哽咽着:“你就给打打招呼,疏通……”将军扭过头,目光剑一般扫来斩断了夫人的话头。
将军缓缓接过夫人手中的半条被子,示意夫人打开皮箱,皮箱里也放着半条破旧的棉被。将军和夫人颤抖着手,把两个半条的被子慢慢地接合在一起。将军夫人终于忍不住,趴在被子上放声地哭号。
远久的岁月瞬间被拉近了。1942年华东华北遭遇旱灾,日本鬼子加紧对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的“扫荡”,对老百姓实行惨无人道的“三光”政策。当时任八路军某部政委的将军奉命撤退转移,将军的妻子已怀有8个多月的身孕。在太行山脚下一个被日军“清洗”过的小山庄里,将军的妻子早产了,呱呱坠地的是个男娃。房东也是一对新婚不久的青年夫妇,男的叫韦德。房子四面透风,家里粮缸空空,韦德媳妇用仅剩下的面打了碗糊糊端给将军的妻子。将军握着韦德的手说:“老哥,我们要追赶部队,娃,就交给你了。等打跑了日本鬼子,我再来接他。”韦德说:“放心吧,只要有我们两口在就不会叫娃受委屈。”将军环顾了屋子四周,土炕上铺着稻草,粗布单子上放着草帘子。将军捧着草帘子:“你们就盖这草帘子?”韦德骂道:“都被狗日的鬼子抢走烧光了。”将军拿起妻子身上盖的被子,找来剪刀把被子从中间截成两段。将军把半条被子塞到韦德的手上:“留给你,挡挡风寒。”韦德不收:“大姐刚产了娃,不行。”将军说:“咱是老百姓的队伍,就是有一条被子也要分一半给老百姓。”韦德望着远去的将军夫妇,对媳妇说:“带好娃。咱老百姓有这样的队伍,好日子就有盼头!”
打败了日本鬼子,将军夫妇又随军南下,全国解放了将军夫妇才又回到太行山脚下的小山庄。韦德把虎头虎脑的娃带到将军面前。将军问:“大嫂呢?”韦德两眼含泪:“你们走的第二年春上,小鬼子又来轰炸。娃他妈就把娃紧紧地裹在身下,自己被炸死了。”将军握着韦德的手动情地说:“老哥,娃就留在你身边了,让他念书,将来为咱老百姓做事情。”将军夫妇回到京城,时常寄些钱物给韦德,都被韦德给退回去了。韦德说:“娃,我能带好。”韦德每天都陪着娃到20里外的镇上读小学,娃晌午的干粮总在韦德的胸口上暖着。娃的学习成绩好,考上县里的中学,又考上省城里的大学。娃大学毕业分配到县政府工作,没几年就当上了县长。娃办事果断利落,40出头就到省城当了厅级干部。娃的应酬多了,回家的日子越了越少了。娃的媳妇女儿都移民去了国外,还是去的小日本,韦德气得大病一场。就在传言娃要当选副省长的时候,娃的事犯了,娃贪了国家的几百万财产还包养了好几个情妇。韦德老汉傻了,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娃到今天,不易啊。你得给娃说说话”。韦德老汉喷着烟还是那句话。
将军蹲在韦德老汉的跟前:“老哥。娃出这样的事,我和你一样心焦难受啊。可他犯的是国法,国法难容啊。老哥,你想想,当年咱们流血牺牲吃苦受累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咱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娃做了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百姓的事,咱有脸去说情?”
韦德老汉深深地垂下头。整夜,大家都没合眼。
天刚亮,韦德老汉要走,跟将军要那半条被子。将军夫人已将两条半截被子细细地缝合在一起了。
将军:“韦德老哥,当年咱共产党打天下,有一条被子也要分半条给老百姓;如今咱共产党座天下,啥时候都不能忘了要和老百姓盖一条被子!”
两双老手紧紧攥在一起,滴在手上的是滚烫滚烫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