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他不愿意跟我好了,这都是我不好。现在我才知道,我既不温柔又不漂亮。我算是完了,没指望了……
咨询师A:凭什么你认为自己既不温柔又不漂亮呢?
分析:撇开当事人的主要感受,把谈话方向引向另一主题。在卡库夫的量表上相当于水平一。
咨询师B:你说你现在知道自己既不温柔又不漂亮?
分析:除了有前一反应同样的毛病外,这一反应还含有这样一种反馈,即咨询者承认她既不温柔又不漂亮。在卡库夫的量表上相当于水平一。
咨询师C:他不再跟你好了,你认为这是你的过错,是因为你没有魅力。
分析:基本上转述了当事人的事实内容,但咨询者没有体认她的感受。在卡库夫的量表上相当于水平二。
咨询师D:你的意思是他甩了你,这使你非常伤心,并且使你突然觉得自己原来毫无魅力,你因此感到悲观、绝望。
分析:相当于卡夫库量表上的水平四。不仅正确反映了情感和内容,而且隐隐道出了情感和内容之间的联系。情感描述比来访者更确切。“他甩了你”这一新的表述,如果被当事人接受,则有助于深化当事人的认识;如果不接受,则此反应会打折扣。总之,这一新的表述是一个风险因素。
(四)具体性
前面讨论的三种咨询技术是以人为中心理论倡导并得到许多独立研究支持的“关系要件”。可以发现,它们跟咨询者的人格特征有密切的关系。至于“具体性”和以下将要介绍的“即时性”,则与咨询者的个人特点关系不甚密切,而是更多地反映良好的咨询关系的特质。所以,我们可以将其视为对咨询关系和咨询效率有影响的因素,以便学习如何把握这些技术的要领。
具体性(concreteness)是针对每一位当事人的实情,对会谈中出现的一般的共同体验和感受(如抑郁、焦虑等)进行定义,从而使咨询双方正确、清晰地理解所讨论的内容。
咨询会谈如果缺乏具体性,会变得毫无效率。极端的情况下,会谈会给人一种始终没有着力点、落不到实处的感受,双方在一种似乎了解所说的内容,而其实是在存在诸多不一致、不确切的状态下互动,结果除了越来越混乱外,什么进展也没有。这种情形很像京剧“三岔口”里的那场打戏,两个人在黑夜中“互动”(打斗),多数时候是在猜测对方的位置,并按自己的猜测行动,两人真正“触及”对方的时候很少。
因此,咨询互动的具体性有其重要性。具体性对于咨询者的意义是很明确的,它有助于咨询者准确地理解当事人:他遇到了什么问题,他的感受如何,并借以了解当事人的思维和感受方式。对于当事人,具体性的作用较为复杂。在咨询中可以发现,许多当事人刚到会谈室时是这样一种心态:他烦乱、痛苦,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有一肚子不幸的事,有一大堆叫人难受的感觉,可他对那到底是哪些事、是什么感受却说不清道不明。而且,正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又加重了他的困惑感,尽管他自己往往不曾意识到这一点。具体性的会谈是他得以理清自己的观念、事实、感受、态度和欲望,在此基础上,很可能引发他对自己的问题产生新的领悟,至少也能消除这种模糊不清状态本身造成的烦恼。
造成当事人缺乏具体性可能与人的思维具有概括化、类化的特点有关。我们在把握现实时倾向于省去细节、过程,把感性经验变成较概括地概念形式,放入记忆。最后,我们在提取记忆内容时往往只能提出一个概念。而情感的记忆有不同特点,情感以体验性的特点进入记忆,它的强度可能改变,其体验的具体性却较少改变。情感的种类相对较少,但生活过程中的同类感受会产生“累计效应”。其结果就会造成情感反应很强,但与之相联系的事实却不足的情况。在咨询中常能观察到有的当事人痛苦万分,却谈不出多少具体的情况。
缺乏具体性可能有三种情况:模糊、概括化和概念不清。
除了表达障碍外,当事人在表达上的模糊往往反映着内在表征上的模糊。换言之,说不清楚是因为心里不清楚。在咨询中,许多时候是因为当事人的感受和事实脱节,情绪“罩住”了认识。其结果是,当事人会以情绪的抱怨开始,“这一阵子太不顺心了!”“我苦恼死了!”等等。在咨询的初始阶段,对这种较为模糊的情绪表达,咨询者最好不要把注意集中于情绪,而应注意抱怨后面的事实细节。只有找到产生这些感受的事实细节,我们才能更准确地理解他的感受。例如:
当事人:我这段时间太不顺了。(情绪或者事实,模糊)
咨询师:嗯,你能告诉我一两件不顺心的事吗?(具体化)
当事人:好吧。上个月涨工资,没我。(事实,但不很具体)这几天跟我妻子又别别扭扭的。(事实,不具体)
咨询师:的确是两件烦心事。或许我们应该深入讨论一下,你愿意选择其中一件事谈谈具体情形吗?(具体化)
通过逐步深入具体地发掘事实细节,并了解当事人是如何知觉、感受和认识这些事实的,我们就能协助当事人澄清思想和感受,咨询也就有了具体性。
过分概括化是当事人中较普遍的现象,艾利斯等人对此有精湛的说明,我们将在介绍理情行为法时详论。本来,概括化是人类思维的一种基本特性,概括过程就是从特殊、个别的事实和经验中归纳出一般性的结论。概括的层次有高有低,以事实的特殊程度为转移。从极特殊的事实只能作出有限的、低层次的概括,否则就不合逻辑了。正如你不能根据一个鸡蛋是坏的,就断定一篮鸡蛋全是坏的,如果依据一两个人对你不好,就断言“全班人都跟我过不去”,这就犯了过分概括化的毛病。概括是理性,过分概括则是非理性。概括的对立面是具体。在咨询中,通过具体化这一与概括化相反的过程,能够帮助当事人发现过分概括的错误,使其对自己的真实情况有准确的认识。
当事人:……我的性格很不好。
咨询师:一个人的性格有很多方面的表现,你能告诉我,你认为哪方面不好吗?(具体化)
当事人:我的性子很急,爱耍脾气。
咨询师:譬如……(具体化)
当事人:我常对我的男朋友不耐烦,一下子就发火了。
咨询师:对别人呢?比如对同宿舍的同学?(具体化)
当事人:那倒还好,我凭什么对人家发火呢?
咨询师:别的方面呢?譬如待人诚恳吗?自私吗?
当事人:那倒没问题,我跟其他同学处得不错。
咨询师:这么说,你认为自己性格不好,主要是因为你常对男朋友使性子?
至于概念不清的情况,有时候我们会发现,有的当事人看了一些变态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在他的言谈中会夹杂着不少专业名词,比如“强迫症状”、“恋母情结”等,他们把自己与这些概念对号入座,给自己下了诊断。咨询者要特别小心地探查他们是否准确地理解了这些概念,不可被当事人牵着走。比如,有位当事人一坐下就说,“我有强迫症”。咨询者要求他谈谈具体症状,他告诉咨询者,他洗手的次数明显比其他同学的多。咨询者问:以前洗手次数和现在比,是否现在多?他回答:差不多,只是最近看过一本书后偶然注意到的。咨询者又问:不洗怎么啦?他回答道:难受,手心黏糊糊的。让他把手伸出来看看,果然汗渍渍的。原来他就是手心多汗,不洗不舒服罢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强迫症。像这样概念不清的情况,不限于专业概念,还有一些是当事人生活圈子里的特殊用词,或他个人对某一概念的独特理解,造成咨询者感到模糊不清,都可通过具体化予以澄清。
具体化的操作很好掌握,一旦你感到有混乱模糊,你就可以直接提出要求,澄清是很常用到的会谈技巧。下面这些问法都是常见的:“你能举个例子吗?”“我感到有点模糊,你能说得具体些吗?”“你能向我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吗?”“你说……是什么意思?”
对具体性应合理掌握,我们不能以为具体性就是要对每一个事实、感受都要把细枝末节讨论到,那样容易丢弃对问题的整体性把握,使会谈变得冗长琐碎,反而使双方更为混乱。我们要求的是在全面衡量、把握整体的基础上,有针对性地对我们认为是重要的问题具体化。因此,具体化和“聚焦”(focusing)结合。所谓聚焦就是使讨论从漫无边际的泛泛而论集中于某个话题,或者从对感受的一般性谈论而集中于一特定感受的体验。常可以使用这样一些引导实现聚焦:“你已经谈了好几个问题,现在能选择最重要的一个详细谈谈吗?”“你能用一个词来表达你现在的感受吗?”
(五)即时性
即时性(immediacy)是指对会谈进程中当时发生的事情做出反应,尤其是对涉及当事人对咨询师的感受、双方对咨询师关系的感受等,即时做出反应,而不是因为无关紧要或感到不便开口等原因,忽略过去。伊根曾指出,人们常在和他人互动时无法表现出即时性。例如,丈夫觉得妻子所说的某件事是在轻视他,却什么也没说,硬生生地“吞下”自己的感受,但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对妻子有些冷淡、有点沉默;妻子注意到、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但他也忍住不说什么。很快地,以往在他们关系中通常会被忽略的小事,却变得会激怒对方,情形变得越来越紧张……结果,可能一件很小的事就可能引起巨大的冲突。这种情形在心理咨询中也时有发生,比如咨询者“吞下”对当事人一个消极情绪,或双方为了维持一种相互喜爱的气氛而变得小心翼翼,谁也迈不出第一步讲出这种小心翼翼。如果咨询者对这些没有觉察,或者觉察到而不做出反应,咨询关系就会逐渐变得僵硬、虚假。
即时性还有着协助当事人认识自己,取得领悟的作用。当事人在咨询室以外的关系问题,往往会带到咨询室里来,反映在他(她)跟咨询者的关系中,表现在他(她)跟咨询者的互动上。他(她)在现实生活中的退缩,以及他(她)在现实中的攻击性也会在互动中表现出来。这样,当咨询者以即时化技术对其行为和情绪做出反映时,就有助于当事人领悟到自己的反应风格。
伊根(Egan,1990)从内容和作用上综合考虑,分出即时性的三种类型:
(1)自我卷入式陈述。咨询者表达此时此刻自己对当事人的感受和态度,可以是正面的,也可以是负面的。
(2)关系即时性。咨询者对双方关系和涉及关系的反应上的感受、看法和评论等,但可以以整体的关系、一般性的反应倾向等为着眼点。
(3)此时此地的即时性。对双方在此时此地的交流中发生的事情做出反应,以特定的互动为着眼点。
科米儿和纽瑞丝(Cormier & Nurius,2004)的分类稍有不同,但可以更好地把握:
(1)咨询者即时性。表达咨询者此时的想法、感受和行为。例如:“听到你的遭遇,我很难过。”“很抱歉,我刚刚走了点神,我们再来一次。”
(2)当事人即时性。咨询者对当事人此时的想法、感受和行为做出“反映”。例如:“你有点坐立不安,似乎在这儿很不自在。”“你现在真的在笑,你对这事一定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