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甘肃文学创作研讨会论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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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甘肃长篇小说创作需要处理好的四个关系

马步升

近年来,甘肃长篇小说情形看好,渐成繁荣之势。首先,体现在数量的大幅度增多上。在甘肃文学史上,古代、近代和现代都没有产生过长篇小说。进入当代,间或有之,到了新时期文学的前二十年,虽有起色,但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部,时光进入21世纪之后,甘肃长篇小说犹如一座沉默千年的死火山,突然以凌厉之势喷发了,短短几年,便涌出40部左右,还有数量更多的作品处在等待出版、写作和酝酿之中。可以预见,一个甘肃长篇小说创作的高潮已经来到,而且将绵延许久。其次,体现在题材的大范围扩展上。在本世纪前,甘肃长篇小说创作的题材只局限在革命战争、乡土和历史题材三个方面,进入新世纪后,除上述三种外,知识分子问题、青年问题、世情小说、黑幕小说,还有新新闻小说等等,几乎在国内文坛能见到的,甘肃也应有尽有,标志着甘肃小说队伍阵容在扩大,成分日渐复杂,视野也在拓展,应该说,这是保持甘肃长篇小说继续繁荣的队伍基础。第三,社会影响力在扩大。在本世纪前,甘肃的长篇小说作品要不胎死腹中,要不出版后,光芒初现,便黯然熄灭,比如拙作《女人狱》即是如此,过了两年,便无人问津了。情况稍好的只有邵振国的《月牙泉》、张弛的《汗血马》等少数几部,还在问或被人提及。进入新世纪就不一样了,王家达的《所谓作家》、雪漠的《大漠祭》、《猎原》,史生荣的《所谓教授》,尔雅的《蝶乱》,王新军的《人生八卦》,还有徐兆寿、范文、唐达天和向春的部分小说等等,不仅在出版之初产生了影响,重要的是,其影响力相对持久一些。我认为,这是甘肃长篇小说创作走向繁荣的主要迹象。

曙光初照并不意味着一定会迎来一个艳阳天,所谓繁荣,也只是繁荣的迹象,而非繁荣的现实。要真正达到繁荣,并把这种繁荣保持得长久一些,我认为,对于我们甘肃的长篇小说作家要处理好以下四个关系。

一、长远影响与当下热闹的关系。中外文学史告诉我们一个简明的事实,精品力作无一不是精心打造的结果。长篇小说创作考验的是一个作家的思想深度、人生广度和心理意志的坚韧度、持久度。它是一种挑战个人智慧极限的劳动,目光看的远,心里想的远,笔锋指向远,沉得下,坐得住,才有可能创作出影响长远的作品,如果只把目光盯在眼前三寸之地,那么,幻想自己的作品放射万丈光芒,只能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二、常销和畅销的关系。这其实是艺术取向与市场取向的关系。毋庸讳言,无论哪个作家,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时代的作家,也无论清高超脱到何种程度,都不会希望自己的作品无人问津,或问津的人越少越好,所谓藏之名山,传之后世,只是一种说法,一种无奈的傲慢,传之后世干什么,还是为了让人读。也就是说,畅销,有市场,能目睹自己的作品风行于世,可以说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可是,这里仍有一个常销和畅销的关系,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秋风过马耳,掌声犹在耳际回响,眼前已空无人影,作为以传承为主要指向的文化产品,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常销书就不一样了,慢起慢落,绵绵不绝,永远有读者,读者永远都不多,几乎所有的经典着作都是如此情形。可是,如果将千年、百年、数十年的读者人数累加起来,绝不会比任何一部畅销书的读者少。当然,一部作品能写得畅销已经很不错,问题是,畅销书也是分档次的,而水准较高的畅销书同样可以成为能够常销的畅销书的,畅销而常销,常销而畅销,这也许是一个作家所要达到的至高境界。

三、地域色彩与公众接受的关系。文学艺术是一种追求差异性的精神产品,读者接受一部作品是期望从中发现自己感到陌生的信息,而每一位作者都有着不同的成长经历、文化人格和艺术追求,创造出的作品无不或多或少地带有个人色彩和地域色彩。可是,接收者与创作者的情形一样,在同一部作品前,差异的制造者与差异的接受者狭路相逢,如果是适度的陌生,有可能产生的是天宇乍开的欣喜,如果陌生过度,则又有可能生出相逢不相识的隔膜,陷入真的陌生人的尴尬了。换个角度说,如果创作者放弃差异性追求,一味地向某种时尚靠拢,走向趋同,或者还可以在市声扰攘中听见自己的两嗓子,事实上,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跟着时尚跑,就意味着已经不时尚,要成为时尚的领跑者,对我们处在边缘省份的写作者来说,比制造经典的难度还要大。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鲁迅先生早已为我们支好招了,而且堪称绝招,即先有地方的,后有民族的,然后才是世界的。但是,在后现代文化背景下,鲁迅先生的话应该做这样的理解,即以世界的眼光观照地域的民族的文化,然后才有可能由地域走向民族,由民族走向世界。

四、继承传统和突破传统的关系。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写作者,恐怕谁都拥有这样的雄心或野心,即:使自己成为文学史上一个划时代的人物,拥有这份雄心或野心是值得尊重的,可实现雄心或野心的路只有一条,这就是:继承传统,然后突破传统。当下,中国文坛正在讨论当下中国为什么产生不了伟大的作家话题,能想到的因素大家都说到了,但我觉得对中国文学传统的断裂强调的不够。作为一个汉语写作者,那么,毫无疑问,传统文化是我们最重要的精神资源,也就是说,谁想突破传统,谁就必须在传统中吸收营养,吸收得越多,越充分,突破的力度和范围便越大,犹如一个人想谋求自立,必须要吃母亲的奶,要吃家里的饭,身体长棒了,才可离开家庭,走向社会,对传统不甚了解、吸收营养不够,便大喊大叫要与传统断裂,便会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或者饿毙街头,充其量也只是个闹闹嚷嚷的小混混。中外文学史无不向我们展示着这样一个事实:称得上划时代的作家和作品,无不是肚子里装满了传统而溢出来的部分。在现代文化格局下,吸收和接纳异质文明理念和成果愈来愈重要,但吸收和接纳的前提是打造一个强大的自我,一个强大的本体,才能承载和消化外来的好东西,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对当代中国作家是这样,对甘肃作家尤其如此。

(作者:甘肃社会科学院文学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