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在单位值班,处理完两起治安案子之后,顾不上休息一下,想接着背背户口资料卡,最近上级要对片警下片的情况进行抽查。
公安部要求每个责任区民警对于重点掌控人员,都要六知(基本情况、体貌特长、交往关系、犯罪事实、现时表现、经济状况),此外,还要牢记辖区 1000户 3000人的基本情况,包括家庭住址、年龄、职业等,并要求至少掌握 90%以上的常住人口和60%的暂住人口情况。但我局因责任区民警少而人口多,所以每个片警都需要牢记更多的人。
我正背着,就接到了李梅的电话。李梅要请我吃饭,她说我请她了,她也要回请我,并让我选地方。我说:“五星级的酒店就不必了,太贵,四星级的就成了,至于菜,更不用太多了,弄个满汉全席尝尝就是了。”李梅在电话里笑着说:“你以为你是老佛爷,还是皇阿玛呀。”我们选了一家水饺店。我点了白菜猪肉水饺,又要了醋和几头鲜蒜。吃水饺时就着醋和蒜太过瘾了,能让水饺香上加香。李梅不吃蒜,她们作为服务窗口的工作人员是不允许吃蒜的。而我作为片警,待遇就人道得多了。李梅兴致很高,因为今天刚学会了怎么用手语说“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和“后现代主义”。李梅吃饱了后,我还在狼吞虎咽,她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我发现李梅目光里竟然包含了一丝崇拜在里面。果然,她说:“君哥,你上回告诉我的,若再有人不怀好意地看我就说你的名字。今天我试过了。”我忙问:“效果怎么样?”
李梅说:“还行。”
我问:“怎么个行了?”
李梅笑了:“今天有一个男的在柜台前盯着我看了半个小时,眼珠子掉了一地,赖
着就是不走,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说了一声你的名字。嘿,还真管用,那男的马上吓得屁滚尿流地走了。”我问:“那个男的长什么样?”李梅说:“是个胖子,特胖,足有一百八九十斤吧,身高一米七多,圆脸。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我一听就知道是胖子去了,暗骂道:“这个死胖子!真欠揍。”过了一会儿,李梅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君哥,你是不是黑社会的呀?”我说:“怎么可能?我是公安呀。”李梅说:“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指那种打入公安内部的黑社会。”我说:“你看像么?”李梅说:“像,挺丑的。”我的脸也红了:“你见过虽然丑那么一点点,但是会手语的有爱心的黑社会么?”李梅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你的名字能让那胖子吓得屁滚尿流挺不可思 议的。”李梅说完,忽然对在我面前再次使用“屁滚尿流”一词有些不好意思,这一点太不淑女了。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君哥,‘屁滚尿流’用手语怎么说?”
我也不会说“屁滚尿流”,但不想在李梅面前表现出我不够博学。幸好我知道象形文字是如何造出来的,就站了起来,把左手伸到屁股后头做了个翻滚抖动的动作,把右手在裤裆前面做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样子。
做完后,我才意识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方向正对着李梅的水饺呢。我一抬头,竟然还发现周围的食客都在无比惊讶地看着我。李梅一把把我拉到了座位上,飞快地将一个水饺塞进了嘴里。我也将剥好的一整头大蒜填进了嘴里,大嚼起来。面对大众的注视,转移他们注意力的最好方式就是装傻。果然,才过了一分钟,人们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平静下来之后,我们又恢复了愉快的谈心。
上回蹲地摊时,苍蝇已让我的博学小露了一下,为了继续增强李梅对我的好感,这次我决定给李梅讲一样新东西:模糊理论。
我知道要想让别人认为你懂得多,就得讲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模糊理论是我昨天去书店时在随手翻到的一本书上了解到的,李梅肯定没接触过,那么现学现卖必能显出我的博学。果然,李梅对模糊理论非常模糊,我马上乐了。
美国伯克利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查德教授最早提出了“模糊”的概念和理论。模糊理论认为:在现实的物质世界中所遇到的许多客体,经常没有精确规定的界限。如:明亮、高大、单薄、稀少、热、沉重等。人的认识也具有模糊概念,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语言多数是模糊语言。但是人脑又具有“通过模糊识别、分析,迅速把握信息语义”的功能,在模糊中求得理解,求得准确。
李梅对模糊理论没有一点认知的现实,正适合我发挥,我说:“我们常用的表示数量的‘堆’就是一种模糊概念。一粒米和一堆米是两个概念,你在桌子上放一粒米,这是一粒米,你再放一粒,是两粒米,你一粒一粒地一直放,放到第几粒时就可以称为一堆米了?这种问题没有明确的答案,或者说答案是模糊的,这就是模糊理论。”
李梅问我:“我们芸芸众生也和‘模糊’有着密切的关系吗?”我说:“当然,比如现在很多人感情出轨的问题。两个人经常谈心,发短信,可谁也没有说喜欢对方,也没有亲密举动,但就是感觉好,这就是模糊感情,也叫第四类情感。”
我迅速地把模糊理论和感情联系在了一起。这种转移有助于我和李梅的恋爱。
就我身边来说,对这种模糊感情,胖子最有发言权,他和长得像章子怡的小姨子这中间就常常进行这类的勾当。
我接着说:“爱情也是模糊的,拿我们俩来说,我们就处在爱情的模糊期。我喜欢你,可没有明说,你对我就是模糊的。”
模糊理论给了我无比的胆量和勇气,让我向李梅表白了。
李梅害羞了一下子,想了想说:“你喜欢我是模糊的,可现在你说出来就不模糊了,可见爱情的模糊还是很好解决的。”
我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说喜欢你,是清晰的,可你从来没有说过是不是喜欢我,这还是说明感情是模糊的。虽然我们俩在一起吃饭了,约会了,可仍然是以一种模糊的身份。你说是不是?”
李梅渐渐地被我忽悠蒙了,她从没想到爱情还有如此高深的理论。李梅看着我的眼睛,笑了,喘了口气说:“那我由模糊变清晰吧,我也喜欢你。现在我们不是一对模糊的男女了,我们是一对情侣。”
我也乐了,小心肝扑通扑通一阵狂跳:“我觉得爱情就总体上来说,还是模糊的,要不然有些人结了婚好多年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对方。不过,爱情也是有界限的,牵手、亲嘴、上床、办证都是界限。”
李梅表示赞同,但又提出了纠正:“有一点不对,它的顺序应该是‘牵手、亲嘴、办证、上床’,办证和上床是不该颠倒的。”我说:“你那是几百年前的老理论了,现在的人开放,特不要脸。办证之前都是上过床的。恋爱的过程就是两个陌生人由生到熟,挣扎着往床上爬的过程。”李梅说:“别人是别人,我们不应该这样。”李梅显然意识到话里隐含着将来和我上床的问题,脸一下子红了。我说:“人应该顺应时代,我们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已经进入了一个不要脸的时代。
我们在童话书中看到的《皇帝的新衣》中的插图,皇帝总是穿着一条小裤衩,而不是像书里写的那样一点没穿。这就是时代的力量,那个时代不得不让画家给皇帝穿上点什么。也就是说,不远的将来,插图画家将真正诠释皇帝的新衣。我渴望着一个裸体的皇帝 出现。”
我和李梅关于爱情的讨论已经升及到了哲学层次。而菜已经凉了。
过了半天,李梅小声问我:“我们的爱情还在模糊期吗?”
我说:“当然。”
李梅一愣说:“可我们,已经,牵过手了呀。”
我说:“牵手并不是爱情的标准,不具有参考价值。”
李梅又问:“那我现在算不算你的女朋友?”
我说:“不算,亲不亲嘴是女朋友的界限之一。我还没亲过你,你就没有获得资格。 ”
李梅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饭后,我送李梅回家,到了楼的拐角处,李梅停住了步,扭捏了半天,突然说:“你
现在可以将我发展为女朋友了。”
我愣了一下。李梅已经闭上眼睛,微仰起了头,有些湿润的红唇像一块鲜桃摆在了我的面前。我的模糊理论竟然收到了这样的奇效,这可是我一万个没有想到的。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极其幸运的国王,发兵三千只想占领邻国的一座县城,没想到竟把人家全国给灭了。我一下子后悔起来刚才不该吃了整整两头大蒜。扑鼻的蒜臭会让我和李梅的处女吻像在粪坑旁边吃肉一样无聊。我实在不愿意给李梅留下一个我的嘴像个粪坑的印象。我犹豫了。有道是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我不能容忍今后甜蜜的亲嘴生活无法逾越一个粪坑。但李梅樱桃小嘴的诱惑实在过于强烈,我扛不住了,可我刚撅起嘴来,就有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来:“住口。”伟大的理智终于战胜了蓬勃的兽欲。李梅等了一会儿,见我还没有下嘴,就睁开了眼,笑了一下,跑上楼去了。看着李梅的身影消失了,我方才为自己的怯懦和失态而恼,我明白男人追女孩子,就像狮子在追野猪一样,要快准狠,关键时刻能一招扑倒。现在野猪主动投了怀送了抱,狮子竟然没有反应。我一定是头在动物园里养大的狮子。回到住处,我给李梅打了一个电话,解释了没有亲她的原因,主要为了她不被蒜臭熏死。李梅对我为了怜香惜玉而能压制兽欲的男儿风采感动得一塌糊涂,一下子就有种非我不嫁的样子。我乘机又约了李梅明天到我的住处来。我一定会刷好牙,嚼了口香糖,浑身喷香儿地等着她。李梅笑着扣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