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四库全书精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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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先秦篇(3)

随后冯谖马不停蹄地回到齐国,清晨就去拜见孟尝君,孟尝君看他这样快就回来感到十分奇怪,穿戴好了来接见他,问道:“债收完了吗?回来得怎么这样快呀?”冯谖说:“收完了。”“用债款买了什么回来?”冯谖说:“您说‘看我家缺少什么就买什么’。我私下想,您宫里堆满了珍珠宝贝,猎狗骏马养满了外面的马棚,美女姬妾充满了堂下;您家里所少的,只是义罢了!我私下用债款替您买来了义。”孟尝君说:“怎么样买义?”冯谖说:“今天您只有小小的薛地,不抚爱人民,不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子女一样对待,却还要用商人的手段在他们身上谋取利益。我私下假托您的命令,把债款全送给老百姓了,并随手把他们的借契也全烧掉了,老百姓都欢呼万岁。这就是用来替您买义的方式啊。”孟尝君不高兴,说:“嗯,先生去休息吧。”

过了一年,齐王告诉孟尝君说:“我不敢把先王的臣子用来做我的臣子。”孟尝君于是前往自己的封邑薛地。不到薛地,还有百里之遥,老百姓就扶老携幼等在路上迎接他。孟尝君回过头去对冯谖说:“先生替我买的义,今天终于见到了收效啊!”冯谖说:“狡猾的兔子有三个洞穴,尚且仅能避免他的死亡而已。今天您只有一个洞穴,还不能把枕头垫得高高的、安安稳稳地睡觉啊。请让我替您再凿两个洞穴!”

【原文】

孟尝君予车五十乘,金五百斤,西游于梁。谓惠王曰:“齐放其大臣孟尝君于诸侯,诸侯先迎之者,富而兵强。”于是梁王虚上位,以故相为上将军,遣使者黄金千斤、车百乘往聘孟尝君。冯谖先驱,诫孟尝君曰:“千斤,重币也;百乘,显使也。齐其闻之矣!”梁使三反,孟尝君固辞不往也。

齐王闻之,君臣恐惧,遣太傅赍黄金千斤,文车二驷,服剑一,封书,谢孟尝君,曰:“寡人不祥,被于宗庙之祟,沉于谄谀之臣,开罪于君。寡人不足为也,愿君顾先王之宗庙,姑反国统万人乎?”冯谖诫孟尝君曰:“愿请先王之祭器,立宗庙于薛。”庙成,还报孟尝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为乐矣!”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者,冯谖之计也。

【译文】

于是孟尝君拨给冯谖五十辆车,五百斤钱币,往西到梁国去游说。冯谖对梁惠王说:“齐国放逐他的大臣孟尝君到各诸侯国去,如果哪个诸侯先迎接他去,孟尝君就会帮助他把国家治理得国富兵强。”于是梁王让出相国之位,把原来的相国调为上将军,派遣使者,带着一千斤钱币,一百辆车,前去聘请孟尝君。冯谖先赶车回来,提醒孟尝君说:“一千斤钱币,是贵重的礼物啊;一百辆车,是显贵的差使啊;齐国大概已经听到这件事了。”梁国的使者往返了三次,但孟尝君都坚决辞谢不去。

齐王听到这个消息,君臣震恐,马上派太傅带着一千斤钱币,四匹马拉的彩车两辆,佩剑一把,并且向孟尝君道歉说:“我没有福气,遭受祖宗降下的灾祸的惩罚,又被那些会逢迎的臣子所迷惑,得罪了您。我是不配您帮助的,但希望您顾念先王留下的国家,还是回国来,治理全国人民吧!”冯谖告诫孟尝君说:“希望你趁此向齐王请求先王传下来的祭器,在薛地建立宗庙。”宗庙建成以后,冯谖回来报告孟尝君说:“三个洞穴已经完成,您可以高枕无忧过快乐日子了。”

孟尝君位居相国几十年,没有一点点灾祸,这都是冯谖的妙策啊。

触龙说赵太后

【原文】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左师触龙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揖之。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粥耳。”:“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于身也。”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会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得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没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

【译文】

赵太后刚刚执掌朝政,秦国就乘机加紧进攻赵国。赵国派人向齐国求救。齐国说:“一定要用长安君来做人质,才能出兵。”赵太后不肯答应,大臣们竭力劝说。太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左右的人说:“有再敢说要送长安君去作人质的,我老婆子就啐他一脸唾沫!

左师触龙进言要求见太后。太后怒气冲冲地等着接见他。他进门蹒跚地向前快走,到了太后面前诚恳地请罪说:“老臣脚有毛病,不能够快走,不能朝见您好久了。我却私自宽恕自己,但又担心您过度劳累而影响身体健康,所以想来看看您。”太后说:“我老太婆靠坐车子行动罢了。”触龙问:“每天的饮食该没有减少吧?”太后说:“靠吃点粥罢了。”触龙说:“老臣近来特别不想吃东西,就自己支撑着散散步,每天走上三四里,这样就稍微想吃一点了,身体也比较舒适了。”太后说:“我可做不到啊。”太后的怒气稍微消了一些。

左师公接着说:“我的儿子舒祺,年龄最小,不成材啊,可我老了,心里疼他,希望太后能让他补充黑衣卫士的名额,保卫王宫。老臣是冒着死罪前来禀明太后的。”太后说:“行。年纪多大了?”触龙回答说:“十五岁了。虽然还小,但希望趁着我没入土以前把他托付给太后。”太后说:“男人也很疼爱自己的小儿子吗?”触龙说:“可比女人疼得厉害多了。”太后说:“还是女人对小儿子疼得厉害!”触龙说:“我看您疼燕后就胜过了疼长安君。”太后说:“你错了!不如对长安君那样疼得深!”

【原文】

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主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

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

【译文】

左师公说:“如果父母疼爱孩子,就应该替他们作长远打算。太后送燕后出嫁的时候,攀着车子后面,为她哭泣,想着她嫁到远方去而伤心。也真够疼她的了。她虽然已经去了,您也不是不想她,祭祀的时候必定要为她祈祷说:‘千万别让她被送回来啊!’难道这不是替她作长远打算,要让她的子子孙孙世代都相继当燕国国王吗?”太后说:“是的。”

左师公问道:“从现在算起,三代以前,一直到赵国建立的时候,赵王的子孙封侯的,他们还有继承侯位的在吗?”太后说:“没有。”又问:“不仅是赵国,当时其他各国诸侯子孙封侯的,现在还有继承侯位的在吗?”太后说:“这些我没有听说过。”这些一人当中祸患来得快的,本身就灭绝了;来得慢的,就落在他们的子孙头上。难道君王的子孙就一定不好吗?这是因为他们的地位高而没有功劳,俸禄厚而没有苦功,拥有宝物多啊!现在太后让长安君居于尊贵的地位,又封给他肥沃的土地,多给他宝物,还不如趁现在这个时候叫他为国立功。一旦有朝一日太后去世了,长安君靠什么在赵国立足呢?老臣认为您替长安君打算得太短浅了。所以认为太后爱他不如爱燕后。”太后说:”好吧!任凭你安排吧!“于是,就替长安君准备了一百辆车子,送他到齐国去作人质,齐国随后便出兵救赵。

子义听到这件事,非常感慨地说:“国君的子女和国君是骨肉之亲,尚且不能依靠没有功劳的高位,没有苦劳的俸禄,来保住自己的金玉之身,何况做臣子的子女呢!”

唐雎说信陵君

【原文】

信陵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赵王自郊迎。唐雎谓信陵君曰:“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信陵君曰:“何谓也?”对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也,不可不知也;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此大德也。今赵王自郊迎,卒然见赵王,臣愿君之忘之也!”信陵君曰:“无忌谨受教。”

【译文】

信陵君杀了晋鄙,解了邯郸之围,打败了秦国军队,保住了赵国,赵王亲自到郊外迎接。唐雎对信陵君说:“下臣听说:‘事情有不可以知道的,有不可以不知道的;有不可以忘记的,有不可以不忘记的!’”

信陵君说:“此话怎讲?”

唐雎回答说:“别人憎恨我呢,是不可以不知道的;我憎恨别人呢,是不可以使别人知道的。别人对我有恩德,是不可以忘记的;我对别人有恩德,是不可以不忘记的。现在您杀了晋鄙,救了邯郸,打败秦军,保住赵国,这是大恩德啊!现在赵王亲自到郊外来迎接,很快就可见到赵王,希望您忘记那件事情!”信陵君说:“我无忌诚恳地接受您的教导。”

唐雎不辱使命

【原文】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

秦王谓唐雎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唐雎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五百里哉!”

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译文】

秦王派人转告安陵君说:“我想用方圆五百里的土地同你调换安陵,安陵君可要答应我呀!

”安陵君说:“承蒙大王赐给我恩惠,拿大的土地来换小的土地,很好。虽然这样,可我是从先王那里继承了这块封地的,希望始终守住它,不敢调换。”秦王不高兴。安陵君因此派唐雎出使到秦国。

秦王对唐雎说:“我拿方圆五百里的土地调换安陵,安陵君不听从我,这是为什么?况且我秦国已经消灭了强大的韩国和魏国,而安陵君能凭五十里大的地盘安然存在,是因为我把安陵君当作长者,所以不放在心上。今天我拿十倍大的土地,让安陵君扩大领土,可是安陵君违抗我的旨意,是看不起我吗?”唐雎回答说:“不,不是这样。安陵君从先王手里继承了这块封地,并且守着它,即使是一千里大的土地也不敢调换,岂只是五百里大的地方呢?”

秦王勃然大怒,对唐雎说:“先生可也曾听说过天子发怒吗?”唐雎回答说:“我不曾听说过。”秦王说:“天子发怒,会叫百万的尸体倒在地上,千里的土地流遍鲜血。”唐雎说:“那大王曾听说过平民发怒吗?”秦王说:“平民发怒,不过是摘下帽子,光着脚,用头去撞地罢了。”唐雎说:“这是庸人发怒,不是有才干的人发怒。从前专诸刺杀王僚的时候,彗星侵袭月亮;聂政刺杀韩傀的时候,白虹穿过太阳;要离刺杀庆忌的时候,苍鹰在宫殿上扑击。这三个人,都是平民当中有才干的人。当他们心里的愤怒还没有发作出来的时候,上天就降示征兆。现在加上我唐雎,就将要有四个人了。如果有才干的人真的发起怒来,倒下的尸首只是两个,五步之内鲜血流淌,普天下的人都要穿白戴孝,今天就会是这样。”唐雎于是拔出剑愤然站了起来。

秦王的脸色缓下来,直起身子跪着向唐雎道歉,说:“先生请坐!那里会到这个地步!我明白了:那韩国、魏国灭亡了,可是安陵凭五十里的地方保存着,只因为有你先生啊!”

晏子春秋

庄公问威当世服天下

【原文】

庄公问晏子曰:“威当世而服天下,时耶?”晏子对曰:“行也。”

公曰:“向行?”

对曰:“能爱邦内之民者,能服境外之不善;重士民之死力者,能禁暴国之邪逆;听赁贤者,能威诸侯;安仁义而乐利世者,能服天下。不能爱邦内之民者,不能服境外之不善;轻士民之死力者,不能禁暴国之邪逆,愎谏傲贤者之言,不能威诸侯;倍仁义而贪名实者,不能〈服天下〉。威当世而服天下者,此其道也已”。

而公不用,晏子退而穷处。

公任勇力之士,崦轻臣仆之死,用兵无休,国罢民害,期年,百姓大乱,而身及崔氏祸。

【译文】

齐庄公问晏婴说:“凭借自己的力量使国家的老百姓敬畏,使天下的诸侯服从,这是机遇吗?”晏予回答说:“这取决于你的行动。”齐庄公说:“什么行动?”晏子回答:“能够爱护自己国内的百姓的人,就能够使自己国境之外的恶人降服;看重百姓为国家出大力的人,就能够制止那些一残暴国家的邪逆行为;听信、依赖、任用贤人,就能威治诸侯;讲究仁义而乐于为社会谋利益的人,能治服天下。不爱自己国内老百姓的人,就不能征服境外的恶人;轻视百姓为国出大力的人,不能禁止残暴国家的邪恶叛逆行为,固执己见,听不进贤人的话,不能威治诸侯;不讲仁义,贪图虚名和眼前利益的人,不能使天下服从。要想使天下人敬畏、诸侯服从的就是这样的办法才可以实现。”

然而庄公不采纳晏子的意见,晏子退而过隐居的生活。

庄公任用勇士,轻视臣仆的死亡,用兵无休止,国家贫困,百姓受害,过了一年,百姓大乱,而庄公自己也由于崔杼之祸被杀身亡。

吴王问保威强不失之道

【原文】

晏子聘于吴。吴王曰:“敢问长保威强勿失之道若何?”

晏子对曰:“先民而后身,先施而后诛,强不暴弱,贵不凌贱,富不傲贫。百姓并进,有司不侵,民和政平。不以威强退人之君,不以众强兼人之地。其用法,为时禁暴,故世不逆其志;其用兵,为众屏患,故民不疾其劳。此长保威强勿失之道也。失此者危矣。”

【译文】

晏婴出使到吴国去,吴王问他:“我冒昧地问您使国家永久保持强盛而不衰败的办法是什么呢?”晏子回答说:“遇事先想到百姓然后才是自己,要先施舍后诛杀。强大的不欺侮弱小的,地位高的不凌辱地位低下的,富贵的不轻视贫贱的。百姓百业齐兴,有关方面不去禁止,人民安居政治宽平。不用武力去逼迫别国的君主,不利用诸侯的力量去侵占别国的土地。他行使法律是为了给老百姓解除暴政,所以当时没有人违背他的意愿;他进行战争的目的,是为大多数人摒除祸患,所以百姓即使很劳苦也不愤恨。这就是长久保持强盛而不衰败的办法,失掉了这个就很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