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四库全书精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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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诸子百家篇(6)

假若天下都能相亲相爱,爱别人就像爱自己,还能有不孝的吗?看待父亲、兄弟和君上像自己一样,怎么会做出不孝的事呢?还会有不慈爱的人吗?看待弟弟、儿子与臣下像自己一样,怎么会做出不慈的事呢?所以不孝不慈都没有了。看待别人的家像自己的家一样,谁会盗窃?看待别人就像自己一样,谁会害人?所以盗贼没有了。还有大夫相互侵扰家族、诸侯相互攻伐封国吗?看待别人的家族就像自己的家族,谁会侵犯?看待别人的封国就像自己的封国,谁会攻伐?所以大夫相互侵扰家族、诸侯相互攻伐封国都没有了。假若天下的人都相亲相爱,国家与国家不相互攻伐,家族与家族不相互侵扰,盗贼没有了,君臣父子之间都能孝敬慈爱,像这样,天下也就治理了。

非攻

【原文】

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情欲得而恶失,欲安而恶危,故当攻战而不可不非。今有一人,入人园圃,窃其桃李,众闻则非之,上为政者得则罚之。此何也?以亏人自利也。至攘人犬豕鸡豚者,其不义,又甚入人园圃窃桃李。是何故也?以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至入人栏厩、取人牛马者,其不仁义,又甚攘人犬豕鸡豚。此何故也?以亏人愈多,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矣,罪益厚。至杀不辜人也,扡其衣裘、取戈剑者,其不义,又甚入人栏厩,取人牛马。此何故也?以其亏人愈多,荀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矣!罪益厚。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攻国,则弗知而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别乎?

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说往,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情不知其不义也,故书其言以遗后世;若知其不义也,夫奚说书其不义以遗后世哉?

今有人于此,少见黑曰黑,多见黑曰白,则必以此人不知白黑之辩矣;少尝苦曰苦,多尝苦曰甘,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甘苦之辩矣。今小为非,则知而非之;大为非攻国,则不知而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辩乎?是以知天下之君子,辩义与不义之乱也。

【译文】

墨子说:“从前的王公大人如果确实想获得利益而憎恶损失,想安定而憎恶危险,如此对于攻战,是不可不责难的。”现在假如有一个人,进入别人的园圃,偷窃别人家的桃子、李子。众人听说后就指责他,上边执政的人抓到后就要处罚他。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损人利己。至于盗窃别人的鸡犬和猪,他的不义又超过到别人的园圃里去偷桃李。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他损人更大,他的不仁也更突出,罪过也更深重。至于进入别人的牛栏马厩内,偷取别人的牛马,他的不仁不义,又比盗窃别人的鸡犬和猪更甚。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他损人更大。一旦损人更大,他的不仁也更突出,罪过也更深重。至于妄杀无辜之人,夺取他的皮衣戈剑,则这人的不义又甚于进入别人的牛栏马厩盗取别人的牛马。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他损人更大。一旦损人更大,那么他的不仁也更突出,罪过也更深重。对此,天下的君子都知道指责他,称他为不义。现在至于大规模地攻伐别人的国家,却不知指责其错误,反而跟着去赞誉他,称之为义。这可以算是明白义与不义的区别吗?

杀掉一个人,叫做不义,必定有一项死罪。假如按照这种说法类推,杀掉十个人,有十倍不义,则必然有十重死罪了;杀掉百个人,有百倍不义,则必然有百重死罪了。对这种罪行,天下的君子都知道指责它,称它不义。现在至于攻伐别人的国家这种大为不义之事,却不知道指责其错误,反而跟着称赞它为义举。他们确实不懂得那是不义的,所以记载那些一称赞攻国的话遗留给后代。倘若他们知道那是不义的,又如何解释记载这些一不义之事,用来遗留给后代呢?

假如现在这里有一个人,看见少许黑色就说是黑的,看见很多黑色却说是白的,那么人们就会认为这个人不懂得白和黑的区别。尝一点苦味就说是苦的,多尝些苦味却说是甜的,那么人们就会认为这个人不懂得苦和甜的区别。现在有人做一些一小小的不对的事,人们就都知道指责其错误;而至于做一些一攻伐别人的国家这种大为不义的事,却不知道指责其错误,反而跟着称赞这是义举。这可以算是懂得义与不义的区别吗?所以我由此知道天下的君子,把义与不义的区别弄得很混乱了。

公输

【原文】

公输般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子墨子闻之,起于鲁,齐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公输般。

公输般曰:“夫子何命焉为?”子墨子曰:“北方有侮臣者,愿藉子杀之。”公输般不说。子墨子曰:“请献十金。”公输般曰:“吾义固不杀人。”墨子起,再拜曰:“请说之。吾从北方闻子为梯,将以攻宋,宋何罪之有?荆国有馀于地,而不足于民,杀所不足,而争所有馀,不可谓智,宋无罪而攻之,不可谓仁。知而不争,不可谓忠。争而不得,不可谓强。义不杀少而杀众,不可谓知类。”公输般服。子墨子曰:“然,胡不已乎?”公输般曰:“不可,吾既已言之王矣。”子墨子曰:“胡不见我于王?”公输般曰:“诺。”

子墨子见王,曰:“有人于此,舍其文轩,邻有敝舆,而欲窃之;舍其锦绣,邻有短褐,而欲窃之;舍其粱肉,邻有糠糟,而欲窃之。此为何若人”王曰:“必为窃疾矣。”子墨子曰:“荆之地,方五千里,宋之地,方五百里,此犹文轩之与敝舆也;荆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江汉之鱼鳖鼋鼍为天下富,宋所为无雉兔鲋鱼者也,此犹粱肉之与糠糟也;荆有长松、文梓、根、柟,宋无长木,此犹锦绣之与短褐也。臣以王吏之攻宋也,为与此同类。王云:“善哉。虽然,公输般为我为云梯,必取宋。”

于是见公输般。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般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拒之。公输般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有馀。公输般诎,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子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楚王问其故,子墨子曰:“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杀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虽杀臣,不能绝也。”楚王曰:“善哉!吾请无攻宋矣。”

子墨子归,过宋。天雨,庇其闾中,守闾者不内也。故曰:“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人知之。”

【译文】

公输般为楚国造了云梯那种器械,造成后,将用它攻打宋国。墨子听说了,就从齐国起身,行走了十天十夜才到楚国国都郢,会见公输般。

公输般说:“您将对我有什么吩咐呢?”墨子说:“北方有一个欺侮我的人,愿借助你杀了他。”公输般不高兴。墨子说:“我愿意献给你十镒黄金。”公输般说:“我奉行义,决不杀人。”

墨子站起来,再一次对公输般行了拜礼,说:“请向你说说这义。我在北方听说你造云梯,将用它攻打宋国。宋国有什么罪呢?楚国有多余的土地,人口却不足。现在牺牲不足的人口,掠夺有余的土地,不能认为是智慧。宋国没有罪却攻打他,不能说是仁。知道这些一,不去争辩,不能称作忠。争辩却没有结果,不能算是强。你奉行义,不去杀那一个人,却去杀害众多的百姓,不可说是明智之辈。”公输般信服了他的话。

墨子又问他:“那么,为什么不取消进攻宋国这件事呢?”公输般说:“不能。我已经对楚王说了。”墨子说:“为什么不向楚王引见我呢?”公输般说:“行。”

墨子见了楚王,说:“现在这里有一个人,舍弃他的华丽的丝织品,邻居有一件粗布的短衣,却打算去偷;舍弃他的美食佳肴,邻居只有糟糠,却打算去偷。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楚王回答说:“这人一定患了偷窃病。”

墨子说:“楚国的地方,方圆五千里;宋国的地方,方圆五百里,这就像彩车与破车相比。楚国有云梦大泽,犀、兕、麋鹿充满其中,长江、汉水中的鱼、鳖、鼋、鼍富甲天下;宋国却连野鸡、兔子、狐狸都没有,这就像美食佳肴与糟糠相比。楚国有巨松、梓树、楠、樟等名贵木材;宋国连棵大树都没有,这就像华丽的丝织品与粗布短衣相比。从这三方面的事情看,我认为楚国进攻宋国,与有偷窃病的人同一种类型。我认为大王您如果这样做,一定会伤害了道义,却不能据有宋国。”

楚王说:“好啊!即使这么说,公输般已经给我造了云梯,一定要攻取宋国。”

于是又叫来公输般见面。墨子解下腰带,围作一座城的样子,用小木片作为守备的器械。公输般九次陈设攻城用的机巧多变的器械,墨子九次抵拒了他的进攻。公输般攻战用的器械用尽了,墨子的守御战术还有余。公输般受挫了,却说:“我知道用什么办法对付你了,但我不说。”墨子说:“我知道你用以对付我的办法,但我也不说。”楚王问原因。墨子回答说:“公输般的意思,不过是杀了我。杀了我,宋国没有人能防守了,就可以进攻。但是,我的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经手持我守御用的器械,在宋国的都城上等待楚国侵略军呢。即使杀了我,守御的人却是杀不尽的。”楚王说:“好啊!我不攻打宋国了。”

墨予从楚国归来,经过宋国,天下着雨,他到闾门去避雨,守闾门的人却不接纳他。所以说:“运用神机的人,众人不知道他的功劳;而于明处争辩不休的人,众人却知道他。”

韩非子

孤愤

【原文】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人臣循令而从事,案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为重人也。智术之士明察,听用,且烛重人之阴情;能法之士劲直,听用,且矫重人之奸行。故智术能法之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绳之外矣。是智法之士与当涂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

【译文】

通晓法制策略的人,一定要有远大的见识,并且有敏锐的洞察力,没有敏锐的洞察力,就不能识破阴谋诡计;能够执行法令的人,一定要坚决果断,并且刚强正直,不刚强正直,就不能矫正邪恶的行为。一般的官吏要遵循君、王的命令办理政事,依照法律尽职尽责,这不是我所说的重人。所说的重人,是无视君、王的命令而独断专行,破坏法律而使自己得利,损害国家而使自家受益,他们的势力足以操纵君主,这才是所说的重人。通晓法制策略的人,有敏锐的洞察力,如果听信并任用他们,就将识破重人的阴谋诡计;能够执行法令的人,刚强正直,如果听信并任用他们,就将矫正重人的邪恶行为。所以,通晓法制策略的人和能够执行法令的人一旦被君主任用,那么地位显耀的重人就必定会受到法律的惩治。因此,通晓法制策略和执行法令的人同重人是势不两立的仇敌。

【原文】

当涂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是以诸侯不因,则事不应,故敌国为之讼;百官不因,则业不进,故群臣为之用;郎中不因,则不得近主,故左右为之匿;学士不因,则养禄薄礼卑,故学士为之谈也。此四助者,邪臣之所以自饰也。重人不能忠主而进其仇,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烛察其臣,故人主愈弊而大臣愈重。

【译文】

重人控制着国家关键部门的权力,国内国外就都听凭他们使用了。因此其他诸侯不借助他们,事情就办不成,所以即使是敌对国家也得颂扬他们;各级官吏要不依附他们,官职就得不到提升,所以群臣都得听从他们支使;耶中要不依靠他们,就不能上朝见君,所以君主身边的侍从都替他们隐瞒罪行;儒生们要不仰承他们,供给的薪水就微薄,地位就低下,所以那些儒生都替他们吹捧。以上这四种辅助势力,是邪恶的官吏用以掩饰自己罪行的工具。重人不能出于对君主负责去推荐他们的仇人,君主也不可能超越那四种势力的包围圈来洞察臣下的违法行为,所以,君、王受蒙蔽越来越深,而重人的势力越来越大。

【原文】

凡当涂者之于人主也,希不信爱也,又且习故。若夫即主心,同乎好恶。固其所自进也。官爵贵重,朋党又众,而一国为之讼。则法术之士欲干上者,非有所信爱之亲、习故之泽也,又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辟之心,是与人主相反也。处势卑贱,无党孤特。

【译文】

对于君、王来说,大凡重人,很少不受信任和宠爱的,况且又是亲信和老友。至于逢迎君主的心意,投合君主的好恶。这本来是他们得以晋升的途径。重人爵位高,权力大,私党多,因而一国之内依附他们的官吏无不为他们歌功颂德。可是法术之士想要求得君、王的任用,那就很难了。君主跟法术之士既没有像对重人那种信任和宠爱的亲近关系,又没有像对亲信和老友那种深恩重惠,相反却又要用法治的、王张纠正君、王迎合邪恶行为的心理,这与君主的心意是相违背的。法术之士所处的社会地位低贱,势单力薄。

【原文】

夫以疏远与近爱信争,其数不胜也;以新旅与习故争,其数不胜也;以反主意与同好争,其数不胜也;以轻贱与贵重争,其数不胜也;以一口与一国争,其数不胜也。

【译文】

凭着与君主疏远的关系跟君主所亲近、宠爱、信任的人相争,按常理说是不能取得胜利的;凭着新客的身份跟君主的亲信和老友相争,按常理说也是不能取得胜利的;凭违背君主心意的行动跟投合君主好恶的相争,按常理说也还是不能取得胜利的;凭低贱的地位跟地位高贵的人相争,按常理说也还是不能取得胜利的;凭一个人的力量跟全国的官吏相争,按常理说同样还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

【原文】

是以弊主上而趋于私门者,不显于官爵;必重于外权矣。今人主不合参验而行诛,不待见功而爵禄,故法术之士安能蒙死亡而进其说?奸邪之臣安肯乘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门益尊。

【译文】

因此那些一蒙骗君、王而投靠重人的人,不是在官职爵位上显赫,就必定靠国外势力取得重要地位。如今君主不等将情况弄清就处人死刑,没等做出功绩就授给爵位、俸禄;所以法术之士怎么能冒着生命危险去进献他们的治国学说?重人怎么肯正当得利的时候而自动辞去官职呢?因此,必然使得君主的地位越来越下降,豪门贵族的地位逐渐上升。

【原文】

夫越虽国富兵强,中国之主皆知无益于己也,曰:“非吾所得制也。”今有国者虽地广人众,然而人主壅蔽,大臣专权,是国为越也。智不类越,而不智不类其国,不察其类者也。人主所以谓齐亡者,非地与城亡也,吕氏弗制而田氏用之;所以谓晋亡者,亦非地与城亡也,姬氏不制而六卿专之也。今大臣执柄独断,而上弗知收,是人主不明也。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事者,不可存也。今袭迹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