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机察看自以为是聪明的人,经常会因为这种聪明反而生出昏暗,因此君子只以恬静来保养智慧;奋然猛跑以为就是快速的人,多半会因为这种快速反而导致迟缓,因此君子只以稳重来把持轻浮。
乍交之欢久处必厌
〔原文〕
使人有面前之誉,不若使其无背后之毁;使人有乍(1)交之欢,不若使其无久处之厌。
〔注释〕
(1)乍:刚刚开始。
〔译文〕
使人有当面的称赞,不如使人没有背后的毁谤;使人有初次交往的欢喜,不如使人没有长久相处的厌烦。
落落难合欣欣易散
〔原文〕
落落(1)者难合亦难分,欣欣(2)者易亲亦易散。是以君子宁以刚方见惮,勿以媚悦取容。
〔注释〕
(1)落落:孤独不合群的样子。
(2)欣欣:见人就高兴的样子。
〔译文〕
孤独而不愿与人交往的人,很难与人合得来,如果合得来便又很难与人再分开;见人就很近乎,乐意与人交往的人,容易和人亲近,却也容易与人离散。因此君子宁肯以刚直方正的性情使人见了畏惧,也不愿以讨人高兴的神色来换人笑脸。
仇弩易避暗箭难防
〔原文〕
仇边之弩(1)易避,而恩里之戈难防;苦时之坎易逃,而乐处之阱难脱。
〔注释〕
(1)弩:古代弓箭。
〔译文〕
来自仇恨这一边的弓箭容易躲避,但来自恩情之中的刀戈很难防备;苦难时候的坎坷容易逃过,但快乐之处的陷阱很难逃脱。
生死同根荣辱相生
〔原文〕
荣与辱共蒂(1),厌辱何须求荣?生与死同根,贪生不必畏死。
〔注释〕
(1)蒂:根蒂。
〔译文〕
荣誉和耻辱共生在一个根蒂上,如果讨厌耻辱何须还要追求荣誉?生存和死亡同在一个根子上,如果贪恋生存就不必要害怕死亡。
不可矫俗不可趋时
〔原文〕
作人要脱俗,不可存一矫俗之心;应事(1)要随时,不可起一趋时之念。
〔注释〕
(1)应事:处理事情。
〔译文〕
作人要摆脱世俗的缠绕,却不可以有一个纠正世俗的心理;做事要随同时代的脚步,却不可以有一个追赶时髦的念头。
书读五车未得清闲
〔原文〕
夜眠八尺,日啖二升,何须百般计较?书读五车,才分八斗(1),未闻一日清闲。
〔注释〕
(1)才分八斗:出自谢灵运语:“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
〔译文〕
夜里睡眠躺下身子不过八尺,白天吃饭装在肚里不过两升,何必去百般计较呢?用功读书五大车,天赋才分有八斗,可惜没听说这类人有过一天的清闲。
拂意缄口会心独赏
〔原文〕
花开花谢(1)春不管,拂意事休对人言;水暖水寒鱼自知,会心处还期独赏。
〔注释〕
(1)谢:枯萎。
〔译文〕
花开花落春风并没心思去管,因此自己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不要去对他人谈;水暖水冷鱼儿自己心里最明白,因此心领神会的地方还是指望独自欣赏为好。
九、百字座右铭
欲大事繁,且贪恋酒色财气,可以说是现代人的通病。但只要药方得当,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都有着手成春的可能。
仅以极少的一百个字,要诊断一个人从内里——心理,到外表——言行的缺失(病),进而对症投药——修为,确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可是,《百字座右铭》认为:清心寡欲,莫管闲事,可以使自己的精神饱满,意志坚强;戒酒远色,更不会乱性伤神,而勤劳、节俭,则是改善自己生活环境,实现人生目标的两大要件。
以每句五字,二十句共一百字组成的《百字座右铭》,顺口易记,只要我们认真的把它植根于心上,而又能使它在言行上开花、结果,这样就不会辜负作者搜索枯肠、绞尽脑汁撰写此文的良苦用心了!可惜,作者生平及事迹,已不可考。
欲寡精神爽,事多血气衰;
少杯不乱性,忍气免伤财。
贵自辛勤得,富从俭约来;
温柔终有益,强暴必招灾。
善处真君子,刁唆是祸胎;
暗中休使箭,乖里放些呆。
仁心须修恃,欺心莫吃斋;
衙门休出入,乡党要和谐。
安分身不辱,闲非口莫开;
世人依此语,灾退福星来!
十、归有园尘谈
【作者小传】徐有谟,字叔明,号太室山人。嘉靖进士。官至礼部尚书。著有《春秋亿》、《万历湖广总志》、《徐氏海隅集》等书。
博览群书莫作书橱
〔原文〕
心源未彻,纵博览群籍,徒号书橱。根气不清,虽诵说三乘(1),只如木偶。
〔注释〕
(1)三乘:三辆大马车,古代四马拉一车称作一乘。
〔译文〕
灵性不通,悟性不透,虽然博览群书,也只能称得上是个书柜子罢了。脑子不清楚,气质不明朗,即使能背诵好几大车的书,也只不过像个木偶人而已。
不知根底莫乱开口
〔原文〕
遇沉沉不语之士,切莫(1)输心。见悻悻自好之徒,应须防口。
〔注释〕
(1)莫:不要。
〔译文〕
如果碰上了一个深沉不吱声的人,切莫把自己内心的秘密向他倾谈。当然,你如果看到那种对人忿恨不已而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就更应该注意闭紧自己的嘴巴了。
过分沉默心中藏奸
〔原文〕
谦,美德也;过谦者,多怀诈。默,懿(1)行也;过默者,或藏奸。
〔注释〕
(1)懿:优良。
〔译文〕
谦虚,是美好的品德;可是过分谦虚的人,多半是心怀鬼胎,别有所图之人。
沉默,是优良的品行;可是过分沉默的人,或许是故意隐匿,心里有鬼。
背后赞人施舍应少
〔原文〕
面而誉(1)之,不如背而誉之,其人之感必深。多而施之,不如少而施之,其人之欲易遂。
〔注释〕
(1)誉:称赞。
〔译文〕
当面称赞人,不如背后称赞人更好。因为人更相信背后之言才是真心的话,因此听到别人在背地赞扬自己,内心的感受必然会更深。过多地给人钱财,不如少许施舍为好。因为接受了施舍的人容易滋生贪得无厌的毛病,因此少许给人一点实惠,反倒容易满足人的欲望。
以财聚人以食化人
〔原文〕
以德感人,不如以财聚人。以言饵人,不如以食化(1)人。
〔注释〕
(1)化:转变。
〔译文〕
以高尚的品德去感动人,不如用钱财来聚拢人。用动听的话语去诱导人,不如用馈送食物等实惠的办法来转变人。
达士守贫优柔无功
〔原文〕
富贵不随(1)达士,以其无逐尘妄行之心。功名必付狠人,为其有背水决战之气。
〔注释〕
(1)随:伴随。
〔译文〕
富贵荣华从不伴随着洞彻事理的人们在一起,因为他们没有盲目追逐世俗利益的行为欲望。功名成就必然归属于下定决心的人们,这是因为他们都有那种背水一战,拚死抗争的勇气。
为仁由己奸须用介
〔原文〕
任重道远,必取(1)于身,故为仁由己,当仁不让;随俗习非,必要其党,故奸须用介,盗有把风。
〔注释〕
(1)取:取决。
〔译文〕
肩负重任,远途跋涉,完全取决于自身的努力,因此干好事全靠自己积极去做。随波逐流,沿袭陋习,却必须要有一帮同伙,所以干坏事总要通过他人来帮衬,偷盗时还要有人望风呢。
像由心生类以群分
〔原文〕
蜂目狼声,知为忍(1)人,性逐形生,何谓皆善?深山大泽,必生龙蛟,类以群分,何谓无种?
〔注释〕
(1)忍:残忍。
〔译文〕
毒蜂一般的眼睛,恶狼一样的吼叫,有这般声貌的人可以知道他是残忍的人,心性随着形象而外露是不会错的,怎么能说人都是善良的呢?深山老林处,深潭大泽中,必定生活着巨龙大蛟,各种动物都是以同类群居而分的,怎么能说它们没有自己的种类呢?
贫困多灾富贵多病
〔原文〕
水火盗贼之害,必先横被于孤贫。虚赢劳瘵之灾,大率淹(1)缠乎贵介(2)。
〔注释〕
(1)瘵:病。淹:滞留。
(2)贵介:养尊处优之人。
〔译文〕
水火自然灾害,盗贼侵害,常常是最先侵袭那些孤寒贫困的人家。虚弱劳伤的疾病,多数是滞留缠磨在富贵人的身上。
富可敌国过眼云烟
〔原文〕
衮衣玉带(1),不能御之以登床,故虽有万乘(2)之尊,旰(3)荣而宵寂;狗马音乐,不能携之以入櫘(4),故虽有敌国之富,目暖而心灰。
〔注释〕
(1)衮衣玉带:皇帝朝政所穿戴的礼服。
(2)万乘:代称大国的皇帝。古代只有皇帝出驾才用得起这么多的四马大车。
(3)旰:晚上。
(4)櫘:小而簿的棺材。
〔译文〕
龙袍玉带,不能穿着它上床睡觉,因此虽然是有皇帝的尊贵之位,傍晚还荣耀然而夜里就孤寂了;犬马音乐,不能携带上它们一块进入棺材,因此虽然是有赛过国家的富有之财,眼前红火然而内心却觉死灰一般悲凉。
雅士俗民过则不及
〔原文〕
以公门为必不可远者,趁时士也,但不当竿牍(1)无节;以公门(2)为必不可进者,洁己士也,但不当崖岸(3)太高。
〔注释〕
(1)竿牍:书信。
(2)公门:官家之地,政府之门。
(3)崖岸:高峻的山崖和堤岸,比喻人的性情高傲、不随和。
〔译文〕
总以为官府衙门是绝对不可远离的人,是趁势投机之士,可不应当没完没了地打小报告;总以为官署是绝对不可进入的人,是洁身自好之士,可不应当性情过分清高。
贿赂拍马古已有之
〔原文〕
世以不要钱为痴人,故苞苴(1)塞路。世以不谀人为迟货,故诌委满朝。
〔注释〕
(1)苞苴:扬注《荀子·大略》曰:“货贿必以物苞裹,故总谓之苞苴。”此处指包装好的礼物。
〔译文〕
世上许多人以为,不爱钱财的人是个傻子,因此拎着礼物去贿赂的人把道路都给堵塞了。世上许多人以为,不会阿谀奉承的人是呆子,所以向上献媚讨好的人把官府都给挤满了。由此读者可知,送礼贿赂,溜须拍马,原来已经是中国人的老毛病啦。
钱财害人小人之心
〔原文〕
以财贿遗(1)人者,常人之事;以财贿讦人者,小人之心。
〔注释〕
(1)遗:读音今“魏”,意思是赠与。
〔译文〕
以钱财的赠与来买通人,这是平常人所爱干的事情;用钱财的贿赂去出卖人,这是奸诈人所爱用的心计。
贪赃纳贿硕鼠之贪
〔原文〕
廉于大,不廉于小,硕鼠之贪累也。廉于始,不廉于始终,老虎之敦蹲(1)也。
〔注释〕
(1)敦蹲:勉强屈两膝如坐,但屁股却不着地。
〔译文〕
世上有这样两种人的行径颇耐人寻味:一种是处大事能廉洁奉公,处小事却贪赃纳污,这种行径正如同大老鼠一样,因为自己无力一次盗走整袋的粮食,只好一次一点小偷小摸地慢慢盗取。另一种是在初始的时候还能廉洁奉公,但在最后的阶段却营私舞弊,这种行径正如同老虎一样,为了最终能够跃起捕获猎物,只好开始勉强屈尊蹲下自己的身体。
见钱忘义难为统帅
〔原文〕
见十金而色变者,不可以治一邑,见百金而色变者,不可以统(1)三军。
〔注释〕
(1)统:统率。
〔译文〕
看见十两黄金就动心、变了脸色的人,不能做治理一个县的长官;看见百两黄金就动心、变了脸色的人,不能做统率三军的将领。
官废刑律如同傀儡
〔原文〕
当官废法(1),不如傀儡之登场。考校徇情,不如阄盘之轮拨。
〔注释〕
(1)法:法律。
〔译文〕
当官的首长,如果废了法律,还不如个木偶人来登台表演呢。监考的老师,如果因为徇私情而不执行公务的话,还不如用个抓阄的轮盘来指点姓名呢。
执法犯法盗贼丛生
〔原文〕
一手诘(1)盗,一手窃盗赃,故前盗死而后盗生。一面惩奸,一面窥奸妇,故此奸伏而彼奸犯。
〔注释〕
(1)诘:盘查。
〔译文〕
一只手在盘查捉盗,另一只手却在偷窃盗来的赃物,因此前面的盗贼刚被整治完毕,而后面的窃贼便又产生出来了。一方面惩治捉奸,另一方面却窥伺奸妇,因此这里的坏人刚被依法制服,而那里的坏人却又出来作乱了。
昏官之害甚于贪官
〔原文〕
呆子(1)之患,深于浪子(2),以其终无转智;昏官之害,甚于贪官,以其狼藉及人。
〔注释〕
(1)呆子:痴呆懵懂之人。
(2)浪子:闲散浪荡的人。
〔译文〕
呆子的缺陷,比起浪子更糟糕,因为呆子终究无法变得聪明起来;昏官的祸害,比起贪官更要命,因为昏官把事情搅得一蹋糊涂而危及众人。
任情行事祸福俱来
〔原文〕
逆(1)气所乘,有时博忠谏之名,要时贾(2)杀身之祸。任情自放,进则不胜其英雄,退则不胜其憔悴。
〔注释〕
(1)逆:古代指民间上书。郑玄注《周礼·宰夫》言:“自下而上曰逆,逆谓上书。”
(2)贾:读音念古,招致、引来之意。
〔译文〕
以不同的意见向上直言上书规劝,有时能够博得忠心进谏的美名,有时却也会招来杀身的大祸。纵情任性不加约束地做事,事情干得顺利漂亮,人会显得百倍英雄,尽逞杰俊风流;如果事情不顺利不如意,人会显得万般憔悴,困顿萎靡不振。
浪子成名发妻下堂
〔原文〕
凶人得志(1),莫提贫贱之时。宕子成名,必弃糟糠之妻。
〔注释〕
(1)志:愿望。
〔译文〕
凶狠歹毒的人,如果达到了自己的愿望,就会很快地忘记掉在贫困时和自己有交情的朋友。性情浪荡的人,如果得到了功名,就会狠心地抛弃掉在穷苦时和自己共患难的妻子。
精神面貌因势而变
〔原文〕
颜随势改,升降顿殊。气逐时移,盛衰立见(1)。
〔注释〕
(1)见:显露。
〔译文〕
人的面貌是随着势力的大小而变化的,高升或者降低便马上会表现为两副悬殊的样子。人的神气是跟着时间的推移而转换的,鼎盛或者衰败时就立刻会显露出来。
祸由隙生贵防绝境
〔原文〕
灾祸从天降,只怕窟头;富贵逼人来,须防(1)绝板。
〔注释〕
(1)防:提防。
〔译文〕
灾祸从天而降,恐怕是自家原本的毛病漏洞太多;富贵逼人而来,须提防以后,不要把事情做绝。
顺寻退路逆找出路
〔原文〕
当得意时,须寻(1)一条退路,然后不死于安乐;当失意时,须寻一条出路,然后可生于忧患。
〔注释〕
(1)寻:找。
〔译文〕
人在志得意满的时候,要明智地找到一条退路,这样往后才不致于死在安乐窝内;人在不顺心的时候,要找到一条出路,这样往后才能够在磨难中得以生存。
吝能致富败则遭打
〔原文〕
吝(1)者自能致富,然一有事则为过街之鼠;侠者或致破家,然一有事则为百足之虫。
〔注释〕
(1)吝:抠门。
〔译文〕
抠门吝啬之人,自然有可能得到富贵,但是一旦出了糟糕的事情,就会出现“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遭遇;豪侠仗义之人,或许有可能导致破掉家财,但是一旦出现了窘境,也无非是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状况。
君子慎行厚德惜福
〔原文〕
吾本薄福人,宜(1)行厚德事;吾本薄德人,宜行惜福事。
〔注释〕
(1)宜:应该。
〔译文〕
我本来是个福浅的人,应去多做积德的事情,以补上自己的亏欠;我本来是个少德的人,就更应去多做珍惜福分的事情,以补上自己的缺陷。
丧心病狂一贪之害
〔原文〕
丧心病狂,生于热极(1)。
〔注释〕
(1)极:极端。
〔译文〕
象疯子一样丧失了理智或良心的人,大都因为极端狂热地追求名誉地位或物质利益的缘故。
家产遗子事亲不欢
〔原文〕倾囊而付子,难承养志之欢。继世以同居,渐有越墙(1)之隙。
〔注释〕
(1)越墙:跳过自家的院墙。
〔译文〕
即使把全部的家产送给子女,也很难使他们有奉养父母的高兴劲儿。虽然和再嫁的女人成了家,往后她仍然不免会有另嫁他人的嫌隙。
教子之难多因姑息
〔原文〕
内臣(1)之奴易使,只靠鞭笞;寡妇之子难训,多因姑息。
〔注释〕
(1)内臣:古时指宫廷近臣或宦官。
〔译文〕
内臣这样的奴仆容易使唤,只要用鞭子就可让他听话;寡妇的儿子最难教训,原因多在于平时对他的宽容迁就。
儿孙子女亦是路人
〔原文〕
子孙亦是众生,顾(1)恋不可太深,责备不可太重;兄弟原同一体,事亲便至相让,分财便至相争。
〔注释〕
(1)顾:顾惜。
〔译文〕
孙子儿子也都是和大家一样的人,因此顾惜眷恋他们不可以太深,批评责难他们不可以过重;兄弟们原本是一奶同胞的手足,侍奉父母就会相互推诿扯皮,彼此分家财时就会相互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