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可一点也没错。瑞士地属山区,所谓美味,除了猪排、牛排,就不外乎雉鸡、鹿肉加上野兔;大英帝国有过一段光辉岁月,但文化可不怎样,饮食文化尤其落后,欧洲人刻板文化印象中,形容英国警察加上意大利厨子是天堂,可要是英国厨子加上意大利警察,就令人不敢恭维。真要说到英国的饮食,搜索枯肠,能想得到的大概只有“炸鱼加薯条”一味。
台湾四面环海,吃、喝、玩、乐都以海边为首选。看海可以开阔胸襟,吃鱼可以壮大肚围,谁曰不宜?可是大家一提到台湾小吃,都是碗粿、肉粽,鲜少有以海鲜为号召。这两年,东港的“黑鲔鱼”算是异军突起,可是价格不菲,味道也非人人都能消受。南部也有乌鱼汤、虱目鱼粥之类,不过也无法普及。追根究底,台湾的口味反映的并非本地的地理,而是原乡的风味。移民社会中,饮食受到原乡文化较多,当地的影响较少。君不见:澳洲的白种移民将其欧洲饮食习惯带到澳洲,中国移民也将广东茶楼带到新大陆。饮食,可能是最无法妥协的文化表现。清朝中叶从唐山漂洋过海而来的移民,吃的仍是家乡的菜。
中原文化原属大陆型文化,没见过大海,所以连贝壳都稀罕,可以拿来当钱使,要吃鱼,也只有河鱼。《诗经》上提到许多种鱼、什么鲂、鲋之类,这些鱼的体型都很小,做法也简单,不外乎煮在汤水之中,称为“鮨”,或者用盐腌渍,称为“鲊”。如果捕捞后能立刻吃的鲜鱼,就用刀切成细片,拌上佐料,称之为“脍”,也写成“鲙”,部首从鱼,更能说明这种吃法。作脍不是件简单的事,要讲究卫生,免的有“河鱼之疾”(闹肚子),所以《周礼》中就设有“内飨”的官职,主管王室的“割烹煎和”之职,“割”就是制“脍”。唐代有一种著名的“脍”,称为“飞刀脍鲤”,以河鲤为主,但在江南,也有用其他鱼作成脍的,例如晋代张翰家乡的“鲈鱼脍”。这种吃法,大约也在唐代传到日本,例如日人的“刺身”(生鱼片),就是“割”,而另一种一片鱼加一团饭的做法,称为“鮨”,日文念作“nig ili”,也是此意。中文“鮨”的另一个解释“鱼肉酱”,与日本人将鱼肉剁碎,调味后做成“盖饭”的吃法相同。
中国古代饮食法,在日本尚有保留,在中国却不见了,这可能与后来烹调技术的发展有关。小灶出现之后,中国饮食中的“火候”愈进步,生食就愈少,所以再新鲜的食物,也要煮熟,有点画蛇添足的味道,原味不免流失。例如运河边上的“贴鱼”,先将捞捕到的小鱼裹上面粉,大油炸过,再放锅里熬,原味尽失。洛阳的烤黄河鲤鱼,也因土腥味重,用上大量香料。这种北方大陆型的烹鱼方式,跟着移民到了海岛北部,仍是地方小吃的首选。
从基隆开漳圣王庙的庙口开始,一路算到澳底附近奉祀开漳圣王的昭惠庙止都是漳州移民的聚集地,漳州原乡虽然滨海,但是山区运输不易,新鲜鱼货不耐久藏,也就无法往山里送,所以漳州原乡的饮食文化并不以海味烹调见长。所以漳州移民仍以卤肉饭加上蛋花汤为重要食物,即便处理海鲜,也要用一些山居时期处理海鲜的办法,加上大量的香料,口味极重。中南部泉州移民还习于海味,所以各种海鲜的烹调,还颇能发挥海鲜的精义。
所幸这几年与外界的文化交流日益频繁,海鲜的烹调技术不断进步,港式的蒸鱼,日式的刺身也大行其道,对饕客而言,真是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