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食”这个说法大约不是国产货,而是来自英语light meal或是supper,指的是正餐间的少量食物,垫垫肚子,与中国“点心”的概念相当接近。学者讨论古代社会的生活状况时,多会指出一个现代已开发地区人民很难想像的问题:“粮食供应不足,造成强迫节食。”
这种情况,在欧洲也相当普遍,近代以前,西欧许多地方因为生活困苦,一天能有一餐就不错了。但一餐饭实在不能挡一天饥,满足一天的需求,所以这一餐之外,还得弄点东西作点心。各种文化的正餐时间不一定,点心的时间也就随着前后调整,名称也就各异。日耳曼人习惯把午餐当正餐,相当丰盛,相较之下,早、晚餐都简单,所以德文称早餐为“早上的一小块”(fruehstueck),晚餐叫做“晚间的面包”(abendbrot),奥地利则称一些简单的食物为jause,都是几片面包加上一点料,标准的“轻食”。有一回,一位北德友人请吃晚饭,我原本怀抱希望,结果却是面包涂猪油(对,你没有看错,是炼过的猪油,德文称为schw eineschmalz),加上醋渍过的鲭鱼、啤酒。回到宿舍,狠狠地泡了两碗生力面(即方便面)加上一个鸡蛋,才勉强恢复味觉。
法国人的早餐也简单,称为“小餐”(petit d e'jeuner),一条法国面包加上牛油、果酱,一壶红茶(您要喝咖啡也可以),晚上则是sou-per,正是英文supper 的字源。这些小点,都捱不到两个小时。可是午餐丰盛得不得了,像是电视上的“大胃王比赛”,吃撑为止。在爱尔兰,一天一次正餐,称为dinner,其他时间进食,都以一两片面包带过,称之为“茶”(tea)。上午“茶”、下午“茶”,晚上临睡前还是“茶”。记得一九八四年初到爱尔兰时,整天吃不饱,饿不死。所谓吃不饱,是因为没有米饭可吃,成天与马铃薯为伍;至于饿不死,是因为爱尔兰主人没事就供应“茶”。近年来各地生活方式多有改变,正餐多半移在晚间享用,所以大餐小餐间的关系改变,干脆就分为正餐、轻食,一目了然。
轻食虽合乎健康,却不见得出于自愿,所以古人一找到机会,就要大快朵颐,即使行军打仗,也得埋锅造饭,至少有个热汤泡饭,一点也马虎不得。刘邦与项羽大战之际,刘邦干脆把锅子给砸了,免得将士们光顾着下一餐,不肯用命。为了解决行军作战时的饮食问题,明代的戚继光特地发展出“继光饼”,有时称为“光饼”或是“咸光饼”——咸面团加上芝麻烤熟,中间穿一个眼串上,随时可吃,算是军队口粮的重要发展里程。记得小时候还可以随处买到,一块光饼,一杯茶,也可止住饥肠。现在光饼很难找到,代之而起的是油沥沥的薯条、汉堡,一点也不“轻”。
现代人一方面丰衣足食,开始注意肥胖的问题,一方面因为行色匆忙,没有时间好好吃餐饭,什么“吃饭皇帝大”的古训,通通置之脑后,“轻食”产业因此方兴未艾。常想,最好的轻食莫过于英格兰式的三明治及日本各式的“饭团(卷)”。两者都简单、方便,热量也不高,标准轻食。可是我却偏好“酱肉烧饼”,将芝麻酱调在面团里,烤出的烧饼香喷喷的,夹上酱牛肉、猪肉,才是真正一绝。要不然,台湾小吃中的“刈包”、“润饼”都是简单、好吃,一点也不较三明治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