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我是女孩我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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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外公的这身装束放他的身上实在太滑稽了,怎么看都让人忍俊不禁。这种样子我和表弟只在电视和电影里见过。对,就是电影电视里的常见的那种清代小县城的老太爷的样子。外公他就是这么一身打扮。你想多好玩的事呀。

康小为终于把那身衣服穿好了,他有些磨蹭,可没有用。那是一身清代女孩的衣服,我仔细看看他那脸和他的那身打扮,看上去还真像《还珠格格》里的人物。

我说:“你还真像小燕子哩。”

康小为嘟着嘴,满脸的忧郁。

“可是小燕子不是你这么个神色,他是只快乐的精灵。”我说。

“你该笑笑,真的。”我小声跟他说。

康小为说:“我笑得起来吗?那道题堵了我有两天了,两天我都没攻下那道题。”

我说:“什么呀!那是高中二年级的习题,你根本没学过,你才初一。”

“可那是奥赛的内容。”他说。

康小为说的不错,我接触过那些题目,都是些偏题难题,就是你真的学过那些课程也未必做得出来,我就做不出。康小为已经够刻苦的了,但人家也有对付刻苦的题目,奥赛是千里挑一万一挑一,不刻苦当然不行。但我觉得这么弄未必就真能出人才,这么多年奥赛保送清华北大什么的不少,我就没听说他们比正常考入的同学好到哪里去。

还是说说康小为吧,这个早晨他充满了忧伤。

“怎么办?我不会梳头。”他说。

我才想到那头假发其实也是要梳理的,必须弄些清代的发式。旗人其实交代过,我们谁也没在意,可第一天康小为就遇上难题了。

“我从没梳过辫子。”他说。

我说:“我也没梳过,我从小就是短发的。”

“可你到底是女孩吧。”

我说:“你别急,让大舅妈替你梳吧。你就说从小留的都是短发,他们看不出什么破绽。”

“还有……”

“还有什么?”

“这么长的头发我在我头上别扭得很,老弄得我脖子什么的痒痒的。”

我想康小为说的是真话,要搁我可能也不习惯,你想平常都是短发,突然的长发飘飘的那会是个什么感觉?

“别扭也就半个月了,你怎么也得坚持下来吧。”

“还有……”

“什么?”

“我穿了这女人的衣服是不是怪怪的?”

我想,他计较起这个来了,你现在是女孩嘛,你就得拿出女孩的样子来,没什么怪的。我说的是真话,他穿这么身衣服实在太合适了。他的脸很白,眼睛大大的,比真的女孩还漂亮。

我说:“一点也不怪,挺好的。”

“他们还让我注意走路的姿势……”

我说:“你姿势怎么了?”

我有些紧张,莫不是张亘或者旗人看出点什么来了,他们可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我想了想,不至于吧?康小为很少说话也很少出门。我嘛做男孩做得得心应手,我本该就是男孩的嘛,肯定不会让他们看出点什么来。

我说:“你走几步我看看。”

康小为真的走了几步。我仔细地看着他的身段和步履,并没有太大的破绽呀。

我说:“没啥,大概这么身衣服让人有点不习惯吧,他们提醒你有道理。”

他点了点头。

我说:“你注意点就是行了,就跟演戏一样,我看这没什么难的。”

我以为康小为会马上离开,他是那种争分夺秒的人,

“还有……”

我说:“有完没完哪。”

康小为说:“他们让我摘掉眼镜。”

我说:“你当然应该摘去眼镜,你想你穿了那身衣服就是清代的小姑娘了,在清朝有小女孩戴一副博士伦眼镜的吗?”

“不戴就不戴,反正……”

“反正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我想,他该没什么可说的了吧,该说的已经说完。

“还有……”

我竟然吓了一跳,惊诧地看着表弟。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了。”我挥了挥手说。

康小为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地说了出来,“他们真的不让我看书。”

原来他说的是这事。我说:“那当然真的。”

这事在此前旗人曾经提出过,“即然是仿古生活区,景区里的一切都是清代的,不能有半点现代的痕迹。游客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几百年以前的东西,连针头线脑也是。”他说。

疯三说:“针头线脑又看不见。”他总是爱故意找岔逗人家张亘或旗人。

旗人说:“那只是个比喻。”

康小为就是那时提出那个问题来的,“能不能做奥赛习题?”康小为问。

旗人说:“什么奥赛?”

张亘告诉他是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旗人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康小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我想不出这有什么好笑的。”

人家就笑得更厉害了。

表哥金以奇说:“那时有奥赛吗?”

康小为表情一板正经:“我把门关好,不让别人进去总行。”

“景区是开放的,游人要看你能不让人家看?成天关着门,那像怎么回事?”旗人说。

康小为说:“那你的意思是不能做习题?”

表哥说:“那当然。”

康小为看看张亘,张亘点着头。他又看看旗人,旗人也点点头。他又看看我,我也那么点了点头。

可怜的康小为一脸的绝望。

张亘说:“既然你这么为难,我们就想点别的办法吧。”

康小为眼睛一亮,说:“能有别的办法吗?”

“我看你搬到金来伟老师他们家住些日子,那是学校,做习题很对路的嘛,还可以和别的教师讨教切磋。”旗人说。

康小为却摇了摇头。

一屋子的人除我外都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这建议不是挺好的,可是康小为猛摇头。

张亘说:“你看你非得呆在景区里,那你得服从调度,别说你,就是你外公外婆这些长辈也得听从调度。”

我知道康小为为什么不肯去二舅他们那,是因为马桶。

那是昨天的事,今天就要预演了,就是张亘说的调度,其实是让旗人看看这个清代家庭成员在景区里的效果。不足的地方由旗人指导纠正。这有点像导戏。

我生怕康小为再说“还有……”,没完没了的问题我也招架不住。我告诉他反正现在是赶着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至于奥赛习题,就让它们见鬼去吧。

康小为想想,确实也别无选择,最后只好苦着脸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穿的是一身短褂,脚穿布鞋,把那顶拖着根长辫的帽子扣在头上。看上去我像个少爷。我和表哥的着装基本一样,一身少爷的打扮让金以奇高兴得什么似的。他有些手舞足蹈。

外公还有大舅大舅妈他们都换好了衣服,只有外婆那还关着门。

“淑莲。”外公喊道,淑莲是我外婆的名字,平常外公也像我现在喊表弟或表弟喊我一样,只哎哎地那么叫。今天他怎么了?竟郑重其事叫起了外婆的大名。

外婆说:“急什么急什么!我还没穿好衣服呢。”

大舅就笑了,说:“我妈她穷了一辈子,让她做富家老太她得认真,过过做富人的瘾呢。

外公和大舅他们先出现在厅屋里。他们一出现就让我和表哥笑了起来。连康小为也忍不住嗬嗬地捂着小嘴乐着。

那真是件好笑的事,我外公穿了件绸缎长衫,头顶也是那么一顶帽子,后面一根长长的辫子。他抖抖索索有点迟疑不决地从屋里走出来,像做了什么亏心事那么眼睛不断地朝张亘旗人他们瞅。“行吗这行吗?”

外公这么问着,惹得大家笑了起来。大家一笑,他更是一脸的窘迫,两只手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

外公的这身装束放他的身上实在太滑稽了,怎么看都让人忍俊不禁。这种样子我和表弟只在电视和电影里见过。对,就是电影电视里的常见的那种清代小县城的老太爷的样子。外公他就是这么一身打扮。你想多好玩的事呀。

为外公的这一身份,张亘和旗人还有大舅二舅他们有过争论。

大舅说:“那不行!我爸他做了一世的农民他哪像个老爷?”

张亘说:“他必须是个老爷。”

二舅说:“为什么?他做了一世的农民就让他穿农民的衣服不是顺理成章。”

旗人说:“因为你家的房子。”

大家看看外公家的老屋,就不再说什么了。我说过我外公的祖先是个徽商,过去曾经也是个富家吧。他们做了这幢房子,外公的祖先在这屋子里住的时候就是老爷。现在按一切复原成当年的模样,这么幢屋住着一家普通农户,显然根本不对头嘛。

外公只好穿上那身衣服充当老爷了,他总也找不到祖先的那种感觉。

旗人说:“不急不急,我们慢慢来,我帮他找感觉,我看他慢慢会好起来。”

外公很听张同志的话,旗人来了,他又对旗同志言听计从。这让他进入老爷的角色十分顺利,很快他就弄出点老爷的味道来了。

大舅又敲外婆的门了。

“好了吗,娘!”大舅朝屋里喊。

外婆把门打开了,外婆从屋里走出来时大家都傻了眼。她根本没穿那套衣服。

“哇呀!我的娘耶!”大舅喊了起来,“大家等你急得火烧眉毛,弄半天你根本没换衣服?”

外婆说:“我换了,可我又换回来了。”

“为什么?!”

“我穿着别扭,我穿着像不是我了……”

“哎呀,管它,穿几天就好了。”

“不行,我穿不了。”

外公生气了,外公不叫淑莲了,外公“咄!”地喝了一声。外婆就怕外公发火,外公不能不发火,这不让张同志旗同志看咱笑话吗?两个城里后生多好,为我们做事情勤勤恳恳,你这么着是不通人情嘛,这么个年纪的人一点不懂事。这是给新衣服你穿哩,你看就像拉了你灌屎灌尿一样。

外公那么一喝,大舅妈就把外婆拉进了屋子,帮忙把那身衣服给外婆套上。

外婆往穿衣镜那一站,就失魂落魄地喊了起来。

“不行不行!”

大舅妈说:“行不行你说了不算,让人家城里后生看看。”就把外婆拉了出来。

外婆的样子比外公还滑稽,可我们都没笑,疯三更不敢笑,笑要看场合,表哥脑子很好使他鬼得很,事情要顺利就没事,外婆不肯“就犯”到时外公大舅的火气就会连累“无辜”,疯三脑门那少不了挨板栗。

张亘旗人也没笑,他们耐心地开导外婆,“你是这家人的太婆哩,你该这样……”

可是我外婆怎么弄都不成,外公是老爷她当然就是老太太。外婆穿着那身对襟大褂倒很合身,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太婆。

外婆没外公那么有耐心,她也不对两个城里后生言听计从,更缺少顾全大局的觉悟。她说:“打死我我也做不出那样子,骨子里个穷命,我能做成了富家老太。”

“做富贵人家的老妈子还凑合,做太婆?天!我做得了太婆?”她说。

大舅给他妈做工作。

二舅也给他妈做工作。

可没丝毫作用,他们的妈只认死理不开窍,急得大舅二舅什么似的抓耳扰腮。外公这回连连喝了几声,但也失去了效用,外婆生死不干,她把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又脱了。

“又不让你真做富家老太。就做个样子,像演电影演电视那么。”大舅说。

“演戏我更不会,我会我还在这干什么,我像人家刘晓庆演戏赚大钱。”外婆说。

“真会演我也不演这个,我演慈禧太后,”外婆说。

“让我演个土财主婆娘,我就想起大禄他娘来了,那年大禄他娘死的时候,就穿着这么身衣服。”外婆说。

旗人问大舅,“你妈说的大禄娘是谁?”

大舅说:“是我们村一个女人,文革时被定了成份当地主婆斗死了。”

外婆死活不肯穿那身衣服,这事就僵在那了。

要是别人,事情就不可收场,但张亘在,他显得很镇定,用外公的话说有一口钢牙还愁嚼不烂牛筋?

“人家到底是博士,生在三国那就是诸葛亮,他能没办法?”外公这么说。

外公没说错,人家张博士确实常常能使一些事情起死回生。这事确实最终是张亘出主意解决的。张亘在那想了想,立即就有了办法。

张亘让旗人给外婆换了身衣服,外婆穿着那身衣服走出来,大家又是一个意外。

其实事情很简单,可我们都没想到。旗人跟外婆弄的就是一套当年大户人家女佣穿的服装。现在外婆看去就像阿Q正传里的吴妈,不过年纪稍大了些,大概能算个老了的吴妈吧。

大舅说:“张博士,亏你想得出。我还以为这事要黄了。”

张亘说:“是你妈自己说的,她的话提醒了我,你没注意她说的那句话。”

外公对外婆说:“哎哎!你看你就那么个命,这身衣服像本来就是你的。”

外婆嘴就嘟起来,一脸的不高兴,“我成天的侍候你,不是老妈子是什么?我当了一世的老妈子嘞。”

大舅妈说:“我是做饭的,我也该穿这么身衣服才合适。”

旗人想了想,说:“行吧。”

大舅妈真也换了身佣人的服装。

大舅说:“我老婆也成吴妈了。”

大舅妈说:“成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像那么回事情。”

“噢噢噢。”大舅噢着,要真说起来他说不过大舅妈,他就噢着。

事情总算彻底解决了,那天我们一家人演练了一整天,旗人最后总算满意了。他说:“就这么着吧,明天就可以开始正式对外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