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志沂步入政坛之初,适逢西方资本主义飞速发展的十九世纪中叶。那时,以英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列强,急于闯进中国的市场,掠夺资源,用卑劣的手段把鸦片源源输入中国,造成中国的白银大量外流,国内吸食鸦片的恶习不仅在平民中蔓延,甚至渗透到上层社会。道光帝对鸦片的贩卖深表忧虑,诏谕明令禁止,敕传沿海各省严饬稽查。
道光帝为什么开始时态度如此坚决呢?这和朝内以王鼎、潘世恩为首的几个强硬派大臣力主抗英禁烟不无关系。
王鼎,字定九,号省,陕西蒲城人。嘉庆元年中进士,十九年授工部侍郎,后来任吏部尚书兼管刑部和户部,任内出使各省巡视办案,于冤狱多所平反,号称“王青天”。道光五年,授军机大臣;八年,朝廷出兵平息回疆张格尔叛乱,王鼎筹划有功,深受皇帝的信赖,加封太子太保;再后来,还做过直隶总督、军机大臣、东阁大学士,位居宰辅,威望特隆。
王鼎担任过丙申会试主考官,得士一百六十二名,冯志沂是其中之一。故尊他为座师,有特殊的师生情感。王鼎和林则徐的私人关系很好,向冯志沂多次说起林的治政实绩和捍卫封疆的报国心。
林则徐于前一年(道光十七年)从湖广总督任上奉诏回京,道光帝向他征求禁烟方略。其时林则徐的寓所在上斜街,冯志沂居下斜街,相距很近。冯志沂拜访林则徐时,深为林公的宏才大略,谈吐不凡的风度所折服。
道光十九年(1839)一月八日,林则徐奉命以钦差大臣身份离京南下查禁烟毒。走之前,王鼎在自家设宴饯送。当时朝内有“严禁”和“弛禁”两种观点完全相反的政见者,多数朝臣不敢随便附和哪一派。冯志沂旗帜鲜明地支持林则徐,不忌惮权贵,毅然与“禁烟派”同仁,送林则徐以及兵部尚书祁藻、刑部侍郎黄爵滋踏上征途。
三月八日,抵达广州。
六月三日——二十三日,担当钦差大臣的林则徐主持了震惊世界的“虎门销烟”,将查缴的二万箱鸦片悉数销毁于海滩。销烟完后,严令各海防要口加强备战,以防英夷的报复。
中国销烟的消息,很快传到英国伦敦,资产阶级政客立即发出了狂妄的战争叫嚣。
十一月,英舰炮击中国水师,挑起穿鼻洋海战,又进攻珠江口和官涌山炮台,均被广东水师击退。
道光二十年(1840)四月,英国议会正式通过发动侵华战争的决议案。
六月二十一日,英舰相继开抵广东海面,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七月,英军进攻厦门,闽浙总督邓廷桢督师奋起还击,敌人撤退。狡猾的敌人刺探到浙江海防空虚,攻占了定海。
英军得逞后,北上把军舰开到天津的大沽,要挟清政府谈判,英国的侵略行径,激起全国人民的极大愤慨,呼吁抵抗的声浪此起彼伏。
道光帝对英人侵略行径固然不悦,但在朝内某些带有“和戎”观点的重臣怂恿下,想到夷人坚船利炮的凶猛,觉得以和为贵比较稳妥,害怕事态继续扩大,九月间,决定把“处置失当”的林则徐和邓廷桢革职,改派钦差大臣琦善到广州和英人进行停战谈判。
也在这个阶段,刑部的“秋审”大典正紧张地进行着。所谓“秋审”,就是各省在秋季之前,将平时判处死刑,并未执行的案件,分成“核实”,“缓决”、“可矜”、“可疑”四类,上报刑部,再经刑部和大理寺集中审核后,奏呈皇帝裁决。
国家的六个部曹,首数刑部政务繁剧。而冯志沂的本职工作,又是至繁、至猥、至重的苦差事,好在他有异慧,“披览案牍一过即不能忘,老胥滑吏莫敢欺”。尤其经过几年的历练,起草奏折,誊抄公函,文不如点,倚马可待,办事效率很高,上司们非常看好他的才具,倚重其“主秋审”,断要案。
终因超负荷工作,累垮了身体,秋审尚未结束,就发现自己咳出的痰液中带出了血斑,浑身疲乏无力,不得不“谒告”(请假),回家调养。
养病期间,情绪怎么也安定不下来,总觉得在刑部干得再出色,充其量不过是个刀笔小吏而已,太窝囊;这样下去,恐难实现“飞腾”的夙愿。而这时又传来英军侵扰东南沿海各州县的消息,也触动着他对时局的忧心,写诗曰:
谒告经旬昼掩关,秋风吹雨满长安。
展书唯觉古人好,得酒岂知来日难。
虚拟飞腾酬壮岁,未妨疏拙称闲官。
却思嶺海传烽急,挂壁龙渊倚醉看。
——《谒告》
显然,他不甘心自己默默无闻的现状,在身体没有康复的情况下,便迫不及待地向军机处呈递了要求投军报国的请愿书。
等待批复的时间一天天过去,结果没有了下文;希望破灭,心事沉郁的走出郊外,即景生情,脱口吟成《郊行》的诗,道出了有怀投笔,无路请缨的落寞:
久不向郊郭,焉知秋已深。
颓阳依远堞,寒色变平林。
摇落中年感,苍茫日暮心。
候虫谁听汝,辛苦独悲吟。
道光二十一年(1841)一月七日,英国不满意与清廷的谈判进展,悍然出动海陆军进攻虎门的第一重门——沙角、大角炮台,中国军队仓促应战,伤亡惨重。时在广州的钦差大臣琦善,没经过朝廷的批准,就擅自和英人义律议订了《穿鼻草约》,致使英国轻而易举地占有了香港。
琦善的卖国行为,引起清廷上下的不满,道光帝认为有损大清国的尊严,决定反击英军的挑衅。英军借机先发制人,再攻虎门,水师提督关天培亲自督军坚守炮台,因寡不敌众,以身殉国。
五月,英军转攻广州,广州城外的泥城、四方炮台相继失守,负责防卫的大臣奕山,吓破了苦胆,赶紧以恢复对外贸易为条件,和英人达成暂时停战协议,双方签订了《广州和约》。签约表现的媾和行为,点燃了广州三元里人民仇视英人的怒火,聚众数万,奋起抗击,迫使英军退回军舰。
九月,英军复攻定海,遭到舟山军民的顽强抵抗;沿海不断受到英军的挑衅,羽檄像雪片一样飞到京城,朝野内外舆论大哗。
在此之前,清廷君臣之间,围绕鸦片的输入展开过激烈的辩论,持有“严禁”和“弛禁”两种不同观点的大臣,唇枪舌剑地进行过交锋。最终,以穆章阿、琦善、耆英为代表的主和派占了上风,而道光帝迫于舆论的压力,还在二者之间左右摇摆。
冯志沂对笼罩在苟安求和气氛下的现实极为不满,经常在下值后,与同僚们聚首一堂,发表议论,声扬林则徐、祁藻、黄爵滋、陈用光、王鼎、潘世恩等严禁鸦片贩卖的政治势力,九月十二日,他实在难抑忧时感事的情怀,写诗云:
嶺海烽烟又浙东,羽书夜半达深宫。
宵衣谁遣劳明主,专阃频闻策上公。此日天心应悔祸,向来廷议但和戎。誊黄诏下三军泣,早晚舟山看挂弓。
——《九月十二日作》
事实确如主战派所言,妥协求和,只能会助长英军的嚣张气焰,灭清军的威风。时至十月中旬,厦门、镇海、宁波逐一被英军攻破,三总兵葛云飞、王锡朋、郑国鸿相继战死在阵前,捐躯尽忠。
奸臣误国,壮士殉难,事变肇始,清廷就接连重演着历史上的悲剧,形势严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