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十三生肖是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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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见义勇为的英雄都该到医院里

躺躺这个周六,谈协又找到米克。“这回咱们不搞派对,这回咱们钓鱼去。”米克本来约好得南陪他去海边练游泳的,但谈协说:“我把别人的邀请也都推掉了。”米克说:“得南他们会生气的。”谈协说:“是那个胖头胖脑的朋友?”米克点点头。“要么叫他一起去?”谈协说。米克摇了摇头,他想起得南对谈协没好感,去了也许大家都尴尬。谈协说:“那就怪不得我们了,是吧?”

“我得给得南打个电话说一声。”米克给得南打了个电话。谈协把米克带到东湖边。其实东湖离米克他们家有一截子路,但谈协有车,米克觉得谈协家那车屁股喷了几股烟然后就听到谈协说“到了。”米克那时才发现谈协把他带到公园。“我们钓鱼。”谈协说,“玩点别的玩点新鲜的,你说是吧。我专门叫人弄来了这些。”他从汽车的后箱时里拿出两根钓竿和一袋鱼饵。“全是洋货。”谈协说,“去自选商场买的。”“可是……”米克说,“这行吗?”“耶!?看你,有什么行不行的?”米克努着嘴,那边竖了一块牌,木牌上赫然的一行字:严禁在此钓鱼,违者罚款伍拾。

谈协“嗤”地笑了。“你笑?!我想不出这有什么好笑的。”米克说。“说你哩,你以为有人管?现在大家都忙了捞票子,谁还管这些?再说不就罚款五十,你想我们去钓鱼场每小时还得三十,加上汽油费什么的不比这多?”米克很犹豫。谈协却不由分说将两根钓线抛入水中。很快谈协就拉起巴掌大的一条罗非鱼。马路上人来车往,果然没人注意这边的垂钓者。米克发现面前的那根钓竿有鱼在咬钩,鱼一咬钩他就想入非非了,他就把很多事就忘了。人有时就抵御不了某种诱惑,米克就那样,他一看见鱼咬钩就坐到了钓竿边,坐成一副十分老到的模样。鱼一条一条钓起来。时间过得很快。谈协说:“过瘾吧?”

米克说:“过瘾!”谈协说:“你考得怎样?”米克说:“还行吧。”谈协说:“听说老师找过你?”米克点点头,“找去爱找找去,我又没啥事,要找就找好了。”谈协说:“说起过关于我的事关于那次派对?”米克扭过头,他那么看看谈协。“我没说你什么,我没扯上你,真的!”他说。谈协笑起来,他笑起来把嘴咧得很大。他就那么“哈哈”大笑了好一阵子。“我知道。”他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那种事你不会做。知道我知道哩。”他说。他拉起钓线重新换上了个饵,远远地甩向湖心。

“第一回见你我就看出你不是那种角色”谈协说。“别看你平时不招人注意,其实你挺那个的……”他说。米克有些感动,他觉得近来他很容易感动。“学校没为难你吧?”谈协对米克说。米克摇摇头,其实他想说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那叫不叫为难,但每次老师找他他都有一种委屈感觉。谈协说:“校方还会找你的,这事没个完,其实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你这人心肠不坏……他们应当表扬你。”米克说:“你看你,你说笑哩。”“你不相信?你看就是,他们很快就会改变对你的看法。”谈协诡诡地笑着。米克咧了咧嘴。“你看你还是不信。”“我倒是想让自己信,我倒是想让他们另眼看我,我努力,我发愤我……”米克说。谈协说:“你会游泳吗?”“咦?!你问这?你怎么问这?”“我想你该会游泳,而且游得一定不错。”“算你说对了,也是,你怎么知道我爱游泳?”谈协还那么笑,诡诡的。“随便问问。”他说。米克弄不懂他为什么那样。他故意那么哩,神神秘秘的。他故意弄出神秘来凑趣。米克想。“你看你那边有鱼咬钩了!”谈协说。米克拽起钓竿,半空中一道白亮的弧。他想,鱼不小鱼还真不小。可这时他耳里也跳进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又连了“扑嗵”的一声水响。“有人落水了!”一个声音在喊。后来,米克看见水面上有一颗圆圆的脑袋和两只胡乱摆动着的胳膊。米克跳进了水里。米克没有多想什么就立即冲了过去,他拔腿的刹那带翻了鱼篓,好不容易钓来的鱼全又碰回了水里。他感到湖水有些臭,他感很臭的湖水溅在脸上很那个。本来也许他想不到水臭不臭的事,可他跳进水里后才知道那水只到他齐腰的地方。他很快就抓住那个落水者,那半大毛孩还在不住地扑打双臂,搅得湖底污浊翻腾,空中就充溢了难闻的恶臭。没费什么力气米克就把那男孩弄上岸来。米克想说你怎么个弄的那地方水一点点深你要死要活的吓死人了。可他没说,那时候立马涌来了许多的人。把他到嘴的话堵了回去。马路上堵了长串的车。一些游人把随身带的相机对准米克不住地拍。不远处还有个摄制组正拍外景,这会也把摄像机镜头转向这热闹场面。米克不习惯这场面,米克也不习惯那股恶臭。他想看看那个落水男孩,他想说你看你怎么弄的会掉进那地方又怎么那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可那毛头男孩早不知去向。他只看见谈协,谈协站在那正和人比手划脚滔滔不绝谈着什么。米克过去,米克扯谈协衣角。“走吧,咱走!”他说。谈协说:“人家是记者,人家问起你救人的事,我得给人说说。”米克说:“没啥好说的,走吧。”“你看你,你救了人,你见义勇为,你是英雄了,你倒怕张扬……”

米克又打了一串喷嚏。谈办好像想起什么。谈协说:“走!”米克满身臭哄哄地钻进谈协家那辆房车。米克说:“你看我弄脏你的车了。”谈协说:“你看你说这些,这有什么?”米克说:“一上午的鱼白钓了。”谈协说:“你看你……那点鱼算个什么?”车在马路上拐来拐去,米克觉得不对劲。米克说:“这是上哪?”谈协说:“去医院。”“上医院干吗?好好的上医院干吗?”“你没看到你脚脖子那流血了。”“树杈杈划了一下,只一层皮,那没啥……”“谁知道。”

“你说谁知道?”“我说了。”谈协说,“那湖好些年没清了,死猫死狗的都往里扔,脏臭邋遢,什么病毒细菌没有?小心得破作风……”米克说:“我就娇成那样?”谈协说:“我听到你打喷嚏了。”米克说:“那算个什么?”谈协说:“你没看电视里,见义勇为的英雄都该到医院里躺躺……”说着,那车就拐进医院了。米克不肯下来,谈协跟司机说:“来帮我一把。”两个人不由分说硬把米克拽了进去……家访新来的地理老师决定去米克家进行家访。下这个决定他还和女朋友吵了几句。女朋友说:“好不容易有个双休日,你又要把它丢到学生身上?”“什么叫丢在?你看你这么说,我做的就是这么工作。这些日子接触,我发现这孩子并不是不可药救的人,他也有他的优点。我是想能让他尽快改正不良习气,然后发挥他的优点。这叫什么?这叫后进生的改造,也是素质教育的重要内容。这就是我要去干的是我的工作。”“耶耶?!你以前可没这么跟我说过你的工作。”“以前是以前。”“耶耶?!看不出哇进步了嘛?”“再说我跟人家家长约好了。说好了的事,我不能食言。为人师表,应该守信用是不是。”

“噢噢!好伟大哟!不就是个老师。”“老师怎么了?”“我没说老师怎么了?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嘛,我说好伟大。”“曹丰瑛同志,说话能不能不用那么种语气。”“好吧好吧,我不跟你说了,不跟你说总行!”女朋友一甩门走了。现在的女孩都这样,爱来一点甩门之类的动作,都是外国影片里学来的,那有一种风度也有一种效果。她们想一甩门,男的就软了,就追出来,就一脸的不是,赔笑脸,甜言蜜语地哄你。女人都爱被哄着。但新来的地理老师却是不爱哄女人的那种男人。他不会哄,也觉得哄女人很那个,要他哄女人还不如随她去。他就那么想的。他听到那门沉闷地响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没追出门。

这样,他来到米克家,他就带着那么点阴影来到米克家。“你看你们儿子和谈协这样的不良少年来往……”新来的地理老师和米克父母已经谈了有一阵子后来他说。老米不吭声,他低着头,他好像要把自己那颗脑袋塞进两膝之间。他不说话甚至脸上没任何表情。米克妈在搓着手,她不住搓手。然后朝新来的地理老师笑笑,然后又搓手,然后又笑……怎么这样?新来的地理老师想。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想。你们说话还你们一声不吭我家访就访不成了就泡汤了。他想。新来的地理老师本来不想说香烟的事,他考虑到家长一般都难以承受,他想一步一步来,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可他没想到情形会是这样,他想看来他得把香烟的事说了,来一记重锤。来记重锤你们总得说个什么吧。

“你们知道他还有盒烟。”新来的地理老师说。“知道知道……”米克妈终于开了口。“他弄烟,一个学生弄盒烟。学生家成天揣着一盒烟影响多不好。”“他说学校里演戏,那是道具。”“你看还撒谎,他还撒谎。”“哦嗬!”米克父亲咳了一声。新来的地理老师以为米克父亲要火冒三丈,哪位家长听了这种事还不跳起老高?但没有,米克父亲只咳了一声,还勾着他那颗神秘的脑袋。米克母亲又搓手了,她好像要从手心里搓出点什么来。屋里很静,有一种叫尴尬的东西满屋子爬着,让人觉得难受。新来的地理老师觉得好像尴尬是些虫虫,小小的从脚趾指尖爬满了全身。他觉得不自在,想走又不是时候,想说却接不上话茬。我得找个话茬。新来的地理老师想。就这样他抬头看见电视了。“啊哈!”他很响地啊哈了一声,弄得米克母亲吓了一跳。“今天是周六?”他说。“周六?是周六!米克被同学叫去钓鱼了,我说过跟你说过。”“噢噢!有甲B足球赛转播。”新来的地理老师说。“你们不看,难道你们不看?我是每场不漏。”米克妈过去把电视拧开了,“老师您……”她想说老师您看您随便看!她说了三个字就呵张了那嘴大瞪着眼,她被电视上出现的画面弄呆了。她没想到会在屏幕上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呀呀!”她呀着。“你看你们看呀!”她喊道。他们都看到米克那脸了。他们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米克那时会出现在电视里。“啊啊!”米克妈啊了一声就哭了出来,她看见医院了,她一看见医院头轰地就大了。“烦不烦,你哭什么?”老米说。“他在医院里,天嘞!他怎么在医院里?”米克妈喊道。“他一身水渍泥邋,他怎么一身水渍泥邋?”米克妈说。米克妈急昏了头,她说“走!”她说:“去医院去医院!”她“啪”地把电视关了。她一关三人都没看见下面记者采访的镜头,就没听到米克说了些什么记者说了些什么。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个人钻进一辆的士往医院赶去。无心插柳柳成行葛琴妈的小食摊正对面就是汽车总站,那儿集中了开往岛上各地的汽运客车,琼州海峡跨海通道还没建成,岛内的铁路仅限于海岛西部的一段。那还是当年日本人修建的。所以岛内的交通大部分还是以汽车为主。各地区县市的人进省城多是以此为进出口。来往的人可想而知,有精明的就在总站广场居高临下的绝佳好位置竖了一个广告发布巨型屏幕,用现代化数字手段发布广告,偶然的插入时下流行的歌曲和国际辆及当地的重要新闻。他们就在那看见米克了。是一位食客先看见的,那时摊上食客不多。大概是些赶车的先吃几口饭或刚下车没来得及吃早饭的乘客。那人吃着吃着把头抬了起来。“啊哈,这孩子真不错。”那人说。葛琴顺了食客的视线望去,顿时很响了地“咦!”了一声。葛琴妈说:“琴耶!你烫手了?”“没哩。”“那你那么叫唤!像出了天大的什么事。”“你看耶?!”葛琴指了那巨型屏幕说。葛琴妈往那看去,她看见病床上躺着的一个男孩。“他是谁?”葛琴妈问。“我跟你说过他的,他就是那个代理……”“代理班长?”“就是就是。”

“你看吧,我说过吧,我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当不好代理班长?你现在信了吧”女人说。“我说过人难说,过去有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现在信了吧?”她说。那人说:“哎哎!听你们的还是听电视里的?”后来他们不吭声了,后来他们看那屏幕。他们看到了这样一些情形:病房里拥满了人也拥满了鲜花,米克被埋在人头和鲜花里。那时他已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衣服是谈协的,米克穿去有些大。米克身边的那些人大多是记者,也有市里有关部门的领导。领导想方设法往外掏着话,而记者却想方设法让米克往外掏话。米克样子有些窘迫。他觉得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再说就是废话空话无聊话。他们好像就是逼他说那些话。米克一额头的汗,米克一副焦急模样。这时他看见老爸和他妈了,他大喊了一声“妈!”他把他爸他妈当成了救星。米克妈扑了过去,她一脸的泪。在医院门口有人把实情告诉了她,她悬着的一颗心早放了下来,但一进病房她还是止不住的一脸泪。记者们当然不会漏了这些好镜头,很快米克妈成了人们的中心,领导过来和她握手,他们微笑地跟她说话。有人把一束花塞到她的怀里,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米克妈,几支话筒杵到她的跟前,人们等着她说些什么。“我儿子……他没事吧!”老半天米克妈迸出的却是这么一句。有人说:“没事!”

又有几个人同时说:“没事没事!”米克妈看医生。那穿白大褂的医生也说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米克妈涕泪兮兮地说。“我们家经不得事了,再也经不得事了。”她说。米克把妈看成救星了,“是吧是吧,医生都说没事。”米克嚷嚷着。“妈,没事没事,你快带我回家。”他说。米克妈看看医生,医生点点头。米克像被大赦了一样,猛一下从病床上跳了起来。米克父亲正被一群记者围着。他似乎很得意而且适应那场面,他游刃有余应对自如。看去老米与先前判若两人。那时他正比手划脚地讲着什么。老米觉得那是个机会,他马上就敏感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机会。这让老米想起两句话来:一句是“马到山前自有路。”另一句是“无心插柳柳成行。”

走廊上,米克看见新来的地理老师了。新来的地理老师朝他笑,米克本能地想起那盒烟了。那盒烟完了,那盒烟被水泡成了一包黄不拉叽稀溶邋遢的一团东西。他看见新来的地理老师朝他笑,他不知怎么走到老师身边,“老师,那烟浸水了那烟完了。”他说。新来的地理老师好像没听到。他朝米克笑。米克成了一个人物。米克成了一个人物。谁也没想到米克会成为一个人物,他自己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让米克觉得像在梦里。先前不起眼,一夜间却成了热点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这事是有点那个。米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不自然。他努力想使自己自然些,但没用,他老有种做贼的感觉。他老看别人的脸,他动不动脸红,他还不住眨眼。老有做贼感觉的人就那样,就爱老盯人家脸看动不动脸红还眨眼睛。米克还觉得日子长起来。他想去海滩,他常常想起阿莫船长,但他似乎忙起来,他有些忙乱不堪了,他从没这么忙过。那天他跟得南说:“我们去假日海滩?”“去海滩去海滩!”得南说。但他们没去成。新来的地理老师又点米克的名了。新来的地理老师在最后一节课结束时说:“米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情形和上次一样,但结果却完全不同。

米克在新来的地理老师办公室看见校长,他没想到校长也会在那。“是这样的。”新来的地理老师说,“电视台‘时代新风’栏目要搞个专访,想请你去做嘉宾。”“我不去!我不去!”米克慌不叠地嚷嚷。这很容易让人想到谦虚二字,新来的地理老师和校长当时确是那么想的。“你看这事可不是去不去的事了,人家找校长谈过了。”新来的地理老师说。“由不得你由不得我也由不得校长了。”新来的地理老师说。“这是市领导的意思。”他说。他说这话时还看了一眼校长,校长点着头。他们想起这几天的事。

那天校长也从第一时间里在电视上看到那则报道。但他没想到会是自己学校的学生。这不能怪校长,别说米克这么个不起眼的学生,就是换了别人校长也不见得认得出。学校里有上千学生,校长哪认得过来。新来的地理老师给校长打电话,他是从医院直接打来的。他说我们学校出了个英雄你知道吗校长就是初二(3)班的学生。“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校长连叫了三声好。校长很激动,校长的苦恼从那一瞬间烟消云散。校长说:“回来后你立即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新来的地理老师照做了,新来的地理老师一进校长办公室就被校长扯住了。“什么是素质教育?这就是素质教育。”校长说。“米克同学的材料我看过了,没有比这更好的典型了。”校长说。

“我们得好好地研究研究,充分利用这个典型对学生进行教育,在社会重塑学校的形像。”校长说。“噢噢!”新来的地理老师这才噢了一句。总不能让人家校长一个人说,你得有反应。新来的地理老师那么想。他一直想噢。可他插不上嘴。校长很亢奋。校长像竹筒倒豆哗啦啦那么把话往外倒。“下午召开校务会,专门研究这件事,到时你也来参加。”校长跟新来的地理老师说。“我们得好好安排安排。”校长说。他们没开校务会,他们没研究。他们把这事向主管领导作了汇报,上头反应迅速,立刻作了相应的安排。专访就是安排的内容之一。“你看,这是市里的安排,你不去,那怎么行?”新来的地理老师说。

米克说:“就那么点小事情,有啥好谈的?”校长说话了,校长一直不吭声,现在说话了。“学校不这么看,社会不这么看。这事要发生在一个全优生身上,可能还真一般。可发生在米克同学你身上,就非同一般了。”校长说。“你不一样……懂吗?”校长说。“我一看镜头心就发怵,我怕……”米克说。新来的地理老师说:“看你,咱们的米克能这么没出息?”“真的,镜头一对着我,我就说不出话,我说不出话……”“这就更需要锻炼了,这种事今后你会遇到不少,再说以后到社会上什么场面不要应付?这也是素质教育的一部分。”校长说。米克心里有只兔子,那兔子在不住地跳。他一脸的窘迫。“你看你看,你该去锻炼锻炼,是让你去做节目,又不是让你去做贼,你看你那么一副样子?”新来的地理老师笑着说。米克说:“老师……其实……”“没其实了……还其实什么?”新来的地理老师说。“我还是觉得不张扬的好。”米克说。新来的地理老师跟校长说:“他还谦虚。”“这很好嘛!”校长说,“不过该谦虚的时候谦虚,该让人宣传的时候就让人宣传,那是社会的需要,跟个人张扬没关系。当年要是不宣传能有雷锋,也没有嘛。”新来的地理老师说:“反正你得去,不去也得去。这关系到学校的荣誉班级的荣誉你家人的荣誉……总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以为是你一个人的事?”校长说:“这是上头给我们的一个任务。”“对!一个任务。”新来的地理老师说。

“还是那句话,由不得你由不得我也由不得校长了。”新来的地理老师说。“那……让谈协也去,怎么说救人也有他一份。”米克说。新来的地理老师看看校长。校长点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校长和新来的地理老师跟米克笑了笑,没等米克再说什么就都离开那地方。他们一走,米克就觉得事情真像新来的地理老师说的那样,由不得你由不得我也由不得校长由不得任何人了。

米克觉得头大了有一轮,他拍了拍,他想把脑袋拍复原。可没用。拍不小了。他觉得拍不小。

他走出校办大楼时看见了葛琴。

“我又没事。”米克说。

“我知道你没事,有事也是好事。”葛琴说。

“他们说湖水有一米多深没过头顶,没有的事。”米克说。

葛琴眨眼看他。

“只到胸口。”米克比划着,“就这么深。”

“噢!我知道了。”葛琴说:“那些记者有些拔高,有时记者下笔时就拔高那么一点儿。”

这时米克好像才认出面前的那个人是副班长葛琴。“耶耶?!葛琴是你?!”他说。

“不是我是谁?”

“你没去车站?”

“什么?车站!”

米克想说你没去给你妈帮忙,可马上意识到说漏了嘴,他决心要为葛琴保密的,那么一说葛琴不就知道有人知道她的秘密?

“我说得南哩,我以为你是得南,得南说要去那大,我就想到车站了。”

“你看,你像中了邪。”

米克觉得自己真像中了邪,他不自在,好不自在。

风大好使船

老米变过了一种样子,不仔细看就认不出我们先前见过的那个老米。不必看其它,就看他的眉头吧。他的眉头先前像豆腐皮皮,皱撮着,你要是看过乡下人做豆腐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做豆腐熬浆,熬熬就在浆面熬出一层皮皮,接着熬就皱起来。老米的眉头先前就那样子。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老米的眉头舒展了,额头上那块地方不再像豆腐皮皮了像头茬的西瓜皮绷得平平展展。

这样看去老米就年轻了十岁。

老米又出现在大家面前了,他在小区进进出出,笑像被一种浆糊牢牢地粘在他的脸上。

他成了一个忙人,他不是忙于他的生意,生意没什么好忙的了,他忙于接待记者。

老米的名字出现在报上,老米乐呵呵的声音出现在广播里,老米的笑模样出现在电视屏幕中。

熟人看见老米乐呵呵地出出进进,就说:老米忙啥哩。老米说:你看人家找我我总不能摆什么架子吧。人家说:那是。

米克妈有点忧虑,米克妈说:“你看当英雄的好像不是儿子倒像是你……”

老米说:“你懂什么?”

老米没说错,米克妈不知丈夫在想些什么。

老米那些日子想了很多,他也想得很远很“全面”。他没想到儿子能有这么一场“壮举”。在他眼里儿子这英雄壮举救得不仅只是那个落水儿童,还有他这个做父亲的。

“要弄就往大里弄,风大好使船。”老米跟老婆说。

“我想不出这和风呀船的有什么相干。”米克妈说。

“唉唉!跟你说也白说。”老米说,“你给我弄些酒菜我要喝两盅。”那几天老米老这么跟老婆说。

米克妈真就去给老米厨房忙,他不再问什么了。米克父亲能这样就好,好歹比先前省心多了。米克妈这么想。丈夫要什么,她就屁颠屁颠地给他弄。

老米喝酒,好些日子没这么宽衣解带酣畅一回了。喝喝他就高兴起来,他就把那些事在脑子里过一回。他想那片大海消失了,没消失他也不怕。儿子给了他一根救命稻草。他淹不死了,他能渡过眼前的难关和那片海峡了。

他想,他们不会逼得太紧了,这个“他们”是指那些债主。他们总得顾及点什么吧,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到底是英雄的家庭,舆论和社会不会容许那种行径。就是说他能缓一口气,有个喘息机会。

他想,银行也许会为他网开一面。什么信誉?英雄这称号就是最好的信誉。别说是贷款,就是捐给见义勇为者银行方面也该那么做的。他想他应该获得借贷,这顺理成章。只要能够有一笔应急资金,老米相信自己能重震旗鼓再出江湖。

他想,还有有关部门和相关领导的批文,现阶段国内的经济形态依然有计划经济的惯性,对于经营来说,一张批文有时就是支票就是钱。过去老米弄个批文多难,现在不一样了,领导会登门看望,他老米也有机会被邀请参加一些活动。就是说他能接触各个部门的领导认识一些重要人物。老米是个聪明的人,他会相机行事,他会瞅准机会。他想瞅准机会相机行事弄张批文弄个领导的签名什么的从此不再是个难事。

老米很为这些所想兴奋,他一兴奋就又喝酒,那些天他一身的喜气和酒香。

他一个人喝酒已经不过瘾了,他还叫了一些朋友来。

“运气来了门板也挡不住。”他跟人说。

朋友说:“挡不住挡不住……”

“山重水复……”他说。

“山重水复山重水复……”朋友说。

“柳暗花明……”

“柳暗花明柳暗花明……”

“雪中送炭,噢真是雪中送炭耶!”老米说的是儿子,他没说儿子他只说雪中送炭。

朋友不知道老米说的是谁,他们直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

老米没再说什么,老米冲着朋友“哦嗬哦嗬”笑,傻模傻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