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能忘——苗族战士是夺隘功臣
腊子口位于甘肃迭部县和岷县交汇处,是岷山山脉的重要隘口,也是川西北通向甘南的门户,沟口宽约30米,两边绝壁峭立,地势险要,腊子河湍急而下,隘口处架着一座木桥,是当年通过腊子口的惟一通道。国民党军在岷县、腊子口地区配置了两个师,其中甘肃军阀鲁大昌的十四师两个营驻守腊子口,一个营扼守隘口,一个营配置在隘口后边的三角形谷地,师主力在隘口以北至岷县一带,可随时增援。敌军在桥头和山崖上构筑了碉堡,形成交叉火力网。
1935年9月中旬,中央红军从俄界向北沿水深流急的白龙江急进。从俄界到腊子口,两岸多悬崖峭壁,白龙江奔腾咆哮着从山间流过,沿河边的石壁有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一些险恶地段只有木板铺成的栈道悬空在水面上。红军工兵在前面修复损坏的栈道和木桥,以保证人马安全通行。通过白龙江栈道后,前面就是天险腊子口毛泽东清楚,红军左侧有卓尼杨土司的上万骑兵,右侧是胡宗南主力,如不能突破腊子口,就会陷入敌人合围之中,红军只能重回草地去。毛果断地下达“两天内拿下腊子口”的命令。打腊子口的任务,山林彪交给所属红四团。9月17日下午,杨成武的红四团向腊子口发动猛烈进攻,连续冲锋十几次都没成功。部队重新调整作战方案,山政委杨成武率队正面夜袭,夺取木桥;团长王开湘率领第一、二连,迂回到腊子口右侧,攀登陡峭崖壁,摸到敌人后面去。当迂回部队摸到腊子口右侧峭壁下后,由善攀援的12名苗族战士手持带铁钩的长杆,顺着陡壁最先爬上去,后面的战士也跟着攀登上去。登顶的红军用手榴弹向敌人猛砸,炸得敌人魂飞魄散,扔下枪支仓惶逃命。党中央率陕甘支队迅速通过腊子口后,9月20日,进占甘南重镇哈达铺。至此,红一方面军终于走出雪山草地。
腊子口:这里的变化静悄悄
我到达腊子口乡是6月的一个黄昏。远远就看见两山对峙中坦出一块平地,上面散布着错落有致的房屋,一杆五星红旗在晚风中高高飘扬。年轻的藏族副乡长曾莉(藏名“索南拉木”)一听我们是从重庆来的,眼睛一亮,“重庆,很远吧?还没见过腊子口吧?走,我带你们去!”
由乡政府所在地康多村北行7公里,就是岷山天险腊子口。天色渐暗,夜风袭人,腊子口黑黝黝的峡谷迎面高耸,山口窄得似伸手就能接触到两壁,悬崖下翻滚的腊子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关隘前的平地上,由杨成武将军题字的“腊子口战役纪念碑”巍然屹立,碑的另一面镌刻着甘肃省人民政府缅怀牺牲烈士的碑文:“在腊子口战役中光荣牺牲的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曾莉带我来到悬崖边,指着河岸上仅存的一截木桩说,这是当年栈桥遗留下来的,只剩这一截了,“我小时候来看过,还有好几截呢,作为文物,真是太可惜了!”从栈桥遗址往上,全是笔直的峭壁,连鸟飞过都困难,何况人?
此时,夜幕中走过来一个黑铁般的汉子,他是腊子口乡黑多村党支书吴金西(藏族)。“我爷爷当年给红军带过路。冲锋时,藏民带着红军往桥上冲,但桥上面就是敌人的重机枪,手榴弹像冰雹一样往下砸,红军和藏民牺牲了不少,仍冲不过去。”乡武装部部长赵宏伟(藏族)1986年在老山前线打过仗,在猫儿洞里蹲了一年半。他带着我绕到右侧悬崖边,“你看,当年苗族战士就是从这里爬上去的,他们只背手榴弹和大刀,勇敢得很!”我看那悬崖,在夜幕中陡峭而上,崖间虽有树,但没有勇气和毅力,根本不可能攀上去。“乡里有那些苗族战士的记录吗?”赵说没有,“他们翻过腊子口后,随大队去了哈达铺,没有谁知道他们的下落。”
曾莉告诉我,当年腊子口关隘比现在窄得多,“后来修公路,把它拓宽了。”曾莉的奶奶也是老红军,后流失在离腊子口乡不远的大洛乡,“我奶奶是四川阆中人,叫刘桂女,14岁跟着红军长征,在大洛被狗咬了,伤好后再也追不上部队,就留了下来。在大洛还有好些流失红军,他们在这里生活了70年,基本藏化了,汉话已经不太会说。”曾莉1998年毕业于兰州工学院建筑系,回乡后从基层干起,2001年当选为副乡长。
“没去搞建筑,你不觉得亏吗?”我问。“都是工作嘛,干好乡里的事也很有意义。”据曾莉介绍,腊子口乡平均海拔2000米,幅员440平方公里,人口3200人,基本是藏族,从事农业和牧业,“乡里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因为我们是山区藏乡,变化不像发达地区那样急风暴雨,我们是静悄悄的变。现在全乡温饱问题解决了,奔小康是乡里时时考虑的大事。”
祝愿年轻的副乡长和她的家乡从今走上小康路。
原以为,过了腊子口就一马平川了。错。
腊子口只是岷山山脉铁尺梁的一个隘口。从腊子口到铁尺梁还有55公里,山道险峻崎岖,峭峰欲合,一路上有许多像腊子口一样的隘口,有的比腊子口还险。我有些奇怪,如果当时鲁大昌将每一个隘口都布上重兵,红军不知要克服多大的困难!但鲁大昌放弃了,或许正应了“大意失荆州”这句古语吧。
上铁尺梁的盘山公路时好时坏。路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深渊,不知盘旋了多久,我们终于上到海拔3185米的铁尺梁峰顶。站在山巅远眺,连绵无际的群山掩映在茫茫林海中,最远处是岷山著名的光盖山,起伏的石峰绵延百里,峰顶积雪闪闪发光,清代诗人陈仲秀曾诗云:“迭山南望白无边,雪积遥峰远接天”,毛泽东则大气磅礴地抒发了“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的豪情。毛当年过铁尺梁时,肯定也看到了光盖山的积雪。
翻过铁尺梁,下山的地貌开始明显变化,一路几乎无树,草好,无牦牛,多山羊,不时能见到头扎白羊肚帕的放羊老汉,从衣着看是汉族。事实上,铁尺梁原本就是这一带的汉藏分界线,当年,中央红军翻过铁尺梁往山下去时,一直袭扰红军的藏族土司骑兵才罢手。当时在红一军团直属队任职的童小鹏对此有记载:“从俄界北上,一路上藏族土司骑兵跟在我们后面又放枪又吹号。等红军的后卫队最后离开时,他们才意识到红军要到汉人地区去了,于是朝天鸣枪欢呼着,跳跃着,与红军脱离了接触。”
铁尺梁下山不远即哈达铺。童小鹏在日记中兴奋地写道:“今日要脱离藏人区域了,大家都异常兴奋,巴不得赶快到。早饭后即出发,爬一个二十里路的大拉山,至山顶上时,见前进路上景不同了,回头看后面是崇山峻岭,前面则是平地矮坡,这时真是脚踏两个世界。下山出沟约二十里,即见麦田屋宇,并且有牛羊鸡犬,尤其见到数月来未见过的群众在路旁微笑着欢迎我们,真是高兴得要跳起来。”日记的结尾,他感慨地说:“回想自入夹金山藏人区至今三个月,过着非常的生活,今日则完全相反。”
在铁尺梁脚下,我遇到放羊老汉李中清。李老汉裹着羊皮背心,身边是几十只安静的瘦羊。“当年红军就是从这里去哈达铺的,”李老汉说,“当时我正在放羊,把鞭子一甩就跟他们走了,一直到了哈达铺。那年我16岁,跟着红军在哈达铺吃了几餐饱饭,要不是我三伯硬把我拉回来,我肯定跟红军一直走下去了。”或许,70年前的李中清,不知道自己70年后的生活仍如此艰难,每天清晨把羊赶到山脚下,在孤独中熬到黄昏。老人说,他一天就吃一顿饭,中午喝点水就凑合了。
“要是当年跟着红军走,你老人家的日子就好过了!”我感慨地说。老人的回答也很坦然:“也许吧。也许早就不在了。”这话让我心里一动,说不出是啥滋味。
前面,麦田一望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