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正式跟他口中所说的“我家李先生”学习书法一个多月后,李应祯和文林,一个辞官,一个告病假,同时离开了官场。
弘治四年春天,上任仅仅两个月的李应祯,和相交二十几年的同乡好友文林,为了祝贺万寿圣节,同往京师,也同时利用机会,摆脱厌倦已久,难有作为的官场生涯。以界画闻名燕市的杜菫,冒着春寒,抱病相送,答谢文林二十年前在京中的邂逅和知爱:
一南国分司品位清,欧阳人望是先生:封章激烈公卿畏,纳谏如流圣主明……——题画送文太仆宗儒还吴(注一)
南下的船上,想着从此卸下肩上的重担,文林和李应祯,都感到无比的轻松。尤其文林,不仅想到游山有伴。儿子更可以长期地接受这位一代书家的指导与薰陶;丰腴的脸上,堆起一阵阵的笑意。六十一岁的李应祯,望着缓缓移动的岸树,捋着一缕花白的胡须,沉默不语;想是在想念着他那两岁半能玩能跑的儿子。他那刚毅而严峻的面容,时而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柔情,似乎正沉醉于未来林下教子的生活情趣。
船经江苏金坛县茅山到宜兴东南张公洞一带,风景优美,山势奇绝,到处是充满神秘色彩的古老遗迹;长途航行的疲惫,不觉为之一振。两人相互吟和,杖履相接,更留下永生难忘的回忆。
一次,目空一切,专好嬉笑怒骂的桑悦(民懌)自苏州来访。面对这位以“江南才子”自称的常熟狂士,像是无所不知而又无所避讳的言谈,使文林才真正感到一顶乌纱帽所加予心灵上的束缚。在灯火细雨中,谈文论诗,听戌楼的更鼓,文林心中,滋生出无限的感慨。
“奔走卑官岁再更,江湖偏重别离情,逢君怒骂为知己,顾我摧颓负此生,细雨灯花消午梦,青山诗思绕孤城;自惭不是临邛令,潦倒安能重长卿。”……喜桑民懌至自吴门(注二)
由于一官在身,有时不仅寝不能安,食不知味,连面对着青山绿水:心灵中都会有一种视而下见的麻痹。
抽出好友沈周不久前所寄来的诗笺,那苍劲挺拔的字迹,那恬淡的诗句,对处境尴尬,进退两难的他,竟像是一种讽刺。
“碧云渺渺一江分,闻道滁山尽属君;爱是醉翁亭最好,每思游燕读遗文。”(注三)诗中,石田翁不仅羨慕他生活中的滁山、滁水,更以未能亲临欧阳修笔下所形容的醉翁亭为憾。如今他和李应祯,却毅然舍弃了环山带水的滁州,舍弃瑯琊山间“酿泉”的甘美、酿泉酒的清洌;也舍弃了多年来“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的官职。预想中,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和沈周、桑悦、孙艾,同游虞山,咏致道观的古桧,看拂水崖飞掠的珠帘。在残破的家园中,修筑一间“停云馆”;取陶潜“停云”诗序中“停云思亲”之意,同时也使自己这朵飘浮半世的云停留下来。赏玩自己所珍藏着的古书和古画;刊刻古代碑帖——不妨就叫“停云馆帖”……
家乡、好友;奇怪地,当他愈是计议着未来的居乡岁月:心中也愈发增加了对醉翁亭的留恋。“醉翁之意不在乎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欧阳修“醉翁亭记”的名句,镇日在他脑中回响。也许就是这种发自自然的呼唤,这种出自心灵深处的思恋,致使他在告病之后,却迟迟不归?
自然,他也有些公务上的牵掣,弘治皇帝登极后,文林先上“圣政”十事,继而呈奏他研究多年,具体可行的“马策”三篇,希望能借自己这段痛苦获至的经验,改变国防的形势。皇帝和许多朝廷政要,也确实有了容纳直言的雅量;一一奉准施行。但,相对的,也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嫉妒和敌意;因此,他的“告病”,也只是无可奈何的政治病。借病脱身的当儿,却又发现重重叠叠的纠缠,仿佛一张庞大的蛛网,任他跳动、挣扎,却又难以脱身。
先期返苏的继室和次子征明,眼看已隆冬岁暮,焦急等盼中,却迟迟不见文林的归舟。次年就是文徵明和四川叙州知府吴愈(惟谦、逊翁)三女的婚期;吴氏是昆山世家,文吴联婚,不能不说是苏州的一件大事。
二十二岁的唐伯虎,依然是一个未尝愁苦滋味的秀才。他、祝枝山,和他同样属虎的文徵明,由于诗文书画的进境,名传遐迩,颇有“吴中三才子”之目;然而,看情形,应该说是“吴中四才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徐祯卿(昌国、昌谷),在苏州文坛上,正脱颖而出,博得长辈和宿儒的瞩目。徐祯卿籍属长洲,也许由于家境贫困,身体显得羸弱;但,透过那清瘦,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脸庞,仍旧可以感到一种逼人的英爽。尤其那双精光外射的眼睛,让人不敢逼视,仿佛一眼便能看穿事理和人们的心意。幼小的年纪,已能深通文理。怪异的是,遍视他的家中,似乎一本藏书也没有;但谈论起来,却又似无书不通。这种情形跟常熟狂士桑悦,倒真是一对绝配。行年四十五,以柳州通判,丁忧致仕的桑悦,生平以孟轲自况。文章一道,班固、司马迁、屈原、宋玉之外,认为可以不必再论;而他心目中的韩愈,虽有“文起八代之衰”的美誉,也不过是“小儿号嗄之声”(注四)。至于当代文学上的成就,桑悦则当仁不让地说:
“举天下,亦惟悦最高耳,其次祝枝山,其次罗圯(景鸣、圭峰先生,时任翰林苑编修)。”(见注四)
然而,博学如此的桑悦,家中也是一书下蓄。徐、桑二人不同的是,祯卿家贫无书,所学得之于他人藏书,过目不忘,故而无书。桑悦有书,只是随读随焚;他的理由也很简单:
“既能忆矣,何所用之。”
桑悦对徐祯卿这样一个后起之秀的评价如何,未见记载;但他早年闻祝允明之名,却极力加以诋讥笑骂。直到从沈周斋中,读到祝枝山的锦绣文章,才惺惺相惜地将他安排在第二把交椅上。
识得徐祯卿后的唐伯虎,除了急不及待地把他引进枝山、张灵、文徵明等几乎无日不聚的群体之外,更向沈周和杨循吉极力推荐;吴都小才子之名,由是像一阵风似地,传播开去。
为求进一步深隐和安静读书,致仕后的杨循吉由阊门外南濠移居到支硎山的南峰,一杨南峰之号,因此而来。不过,他和沈周、祝枝山、都穆、唐伯虎等往来,并未中断。经常相伴,泛舟于虎邱山麓。
杨循吉、祝枝山,由于文才相当,文坛之上多以“杨祝”并称。一次,与唐伯虎等相偕泛舟,杨主事忽而对祝枝山发出奇问:
“卿之文循吉所不如,何迺杨祝’称?”
“马固去驴远甚;然末闻人曰马驴’也。”枝山敏捷的辩才,引得唐伯虎高声啸叫,一时浪起船摇,柳荫中蝉鸣顿息,崖壁间,几只长尾黑猿,跳窜而去。
五月的末一日,也是一次使唐伯虎终生难忘的虎邱之泛。偕游者,杨循吉外,还有一直在南濠或吴江史明古家执教的都穆。田田荷叶间,伸展出婷婷玉立的菡萏;娇美的神态,仿佛往来画舫中,钗光鬓影,轻摇绮扇的少女。酒香加上回荡在塘面上的阵阵轻歌,使周围山色变得格外的柔和。低垂的藤萝,成了一张张的翠盖。朱腹绿翅翠鸟的鸣啭,连憔悴而经常带有几分抑郁的都穆,都在不知不觉中,融成可掬的笑意。功名、富贵、城市中的尘氛,以及所有的机心,都被这仲夏的微风融化无踪。但愿能与三二三知友,永远徜徉于波光绿影之中;他在“仲夏三十日奉陪弘农杨礼部、丹阳都隐君虎邱泛舟”诗中,许下了愿望:“……日承绮扇钗光发,山入仙杯酒气柔,幸奉瑶麾论所愿,皓首期言伏此丘。”(注五)
同是二十二岁这一年,唐伯虎也初尝到生离死别的哀痛。
刘嘉(协中),是他的邻居、好友,远自儿时,便以知音相许。进学后,更像他一样,与祝枝山、都穆、文徵明朝夕研讨,几乎无日不聚。在这些友人中,刘嘉跟任何一人都不太相似。一身白绢的衣袍,愈发显出面如傅粉,唇若涂丹;他们真想像魏文帝对何平叔那样,请他在三伏天書热汤饼,看他拭面时会不会褪下粉渍。
刘嘉的言语,总是那样温雅,如同永远挂在脸上的那抹浅浅的笑意。他常静处一隅,与人无忤的性情,似乎更接近文徵明;但是,他没有征明自幼南北奔波的风霜,穿着更不像文徵明那样破旧和随便。
他是已故广东参政刘昌的独子;据说,晚年乏嗣的刘氏夫妇在河南时,曾以虔诚之心祈求上苍;因此于古都洛阳,诞生了这个被表兄杨循吉形容为“灵质天稟,风仪如玉”的麟儿。
谈到表弟幼年,杨循吉说起他独坐在一张小几前握笔写字的神情,充满灵智和自信,俨然乎一付大家的风范。
少年时代的刘嘉,眼见离他先茔不远之隔的宋丞相范成大墓,常遭宵小盗掘,以悲伤典雅的笔调,为文吊祭,那不加修改,挥笔立就的捷敏,连宿学老儒见了,也不得不赞叹他的博雅——是他在文坛上,惊人的一鸣。可惜这篇对一代大诗人的悼念文字,在传阅中不知去向。
十五岁丧父之后,家道日渐中落。为了孝养母亲,后来还要照顾婚后的妻小,羸弱的刘嘉,不得不为生活而劳顿。但忙碌贫困中,笔札始终不离左右,更不时赴人之急。
有时,为求片刻宁静,和文徵明相约在吉祥寺相会,随即又放心不下家务,只好匆匆别去:
“城里幽棲古寺闲,相依半日便思还;汗衣未了奔驰债,便是逢僧怕问山。”(注六)文徵明一直珍藏着刘嘉这首小诗,尤其好友离世之后,每过吉祥寺,便想到故友之约,两眼禁不住一片模糊:
“尘踪俗面强追间,惭愧空门数往还,不见故人空约在,黄梅雨暗郭西山。”(同注六)
当文徵明滁城省父,在聆听滁水岸边的疎柳,尽夜无眠的夜晚,想着孤独中离群的自己;故园的花木和养病的叔父。想着情逾手足的唐伯虎——不久前曾寄诗来,描写梦中和文徵明笑语喧哗的景象;自然地,也使文徵明联想起和唐伯虎同住在皐桥附近的刘嘉。一次,他在“有怀刘协中”诗里写:
东风度幽馆,群鸟相和鸣;念子会无期,茫然过清明:(注七)
不知那算不算一种诗谶?不过,刘嘉辞世前一段时间所写的诗文,连年老的沈周读后,都感觉到有种过份感伤的气氛,和一种不吉的征兆:
“色惨花当萎,鸣悲鸟将逝……”六十五岁的石田翁,无限惋惜地感叹着。尤其刘嘉抱病题写在伯虎楼壁上的几首诗,更让读者直觉到那美玉、明珠似的才子的生命,正渐趋于消逝。
那天,忽然他让久守床边的伯虎出去为他卜筮。执手作别时,两人热泪,都禁下住地流下。
不知几次,从昏迷中醒转的刘嘉,唤他,找他;一种欲有所言的样子。但唐伯虎却始终没有听到;只能从平日言谈或所见到的一些光景中,猜测刘嘉临去前的未了心愿。二十四岁的生命,留下一个六岁男孩,一个女孩和年轻的妻子。
不仅他们失去了朋友,而是苏州失去了一颗众所瞩目的明星,悲悼与哀凄,有如梅雨季中的西山迷雾,久久不得消散。唐伯虎除了以悲怆的笔调撰写墓志——也许是他生平的首篇墓志,并像拾缀散珠似的,以无比的耐心搜寻刘嘉秀才题在寺壁、写给朋友的小诗;刊刻为二卷:
“错玉成器,掷金有声,岁月悠远,散亡是惧!”(注八)
自此,唐伯虎心目中的人生,也许不再像他一向想像中那样美满和恒永;仿佛水中蜉蝣,以及春花、朝露……他对功名的踟蹰,对佛门的皈依;除自然山水的呼唤,和数年后春闱狱案的当头棒喝之外,好友的伤逝,也应是树因结缘之始吧?
久盼不归的文林,直到告病后的第二年,才面对朝思暮想的家园:
“中外驱驰二十年,暂依桑梓息尘缘;岂无薄禄终非计,幸喜还家莫问田。岁久先庐从敝甚,水边乔木故依然;过从喜有贪亲戚,检理尤存旧简编……”——还家十韵(注九)
带着满身疲惫的文林,虽见庐敞园荒,且喜从弘治元年,任宪宗实录采访工作后就回苏养病的弟弟文森,已经痊愈,并起复为河间府庆云知县。次子婚事的筹划,更填补了他奔波劳顿后的空虚。
一向不涉足花丛,视风尘女子为蛇蝎的文徵明;甚至和一般女性也甚少交谈。眼见同窗纷纷成家,心中未免有一种空虚和羨慕。虽然从不表白,回家后就在守寡的老姨妈祁氏照顾下,默默地度日。但他的诗笥中,却暗藏着一首鲜为人知的七绝,抒写心中的幽怨:
“前年伴嫁南邻妹,今岁仍陪北舍姨;老我无媒心独苦,闭门好画入时眉。”——前年(注十)
他暗自描摹的心中偶像,娟秀雅静之外,最重要的,也许应像母亲般对他体贴与照顾;以弥补稚龄失母,和常年奔波的孤苦。
十余年来,随父亲官职的调动。访师游学,虽然历经南北各地,只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文徵明偏食的习性。餐桌之上,往往有许多口禁。以在冰浸和荷叶衬托下的杨梅(又名杨家果)为例,沈周、王鏊,乃至唐伯虎,无不长篇短句地歌咏为祛暑圣品,是写诗、作画灵思的泉源。多少年来,任由阊门大街、邑庙前后,满肆地叫卖,征明就是不买。甚至朋友相赠,丫环把紫红色的果实洗得干干净净,用冰盘盛着摆在眼前,他也不肯一沾唇齿。为此,不知惹来多少嘲笑;他宁以长诗来解嘲:
南风微微朝夜吹,暑雨未到山中时;此时珍果数何物?。五月杨梅天下奇!纤牙仿佛嚼冰雪,染指顷刻成胭脂;论名列品俱第一,我不解食犹能知。天生我口惯食肉,清缘却失杨梅福:(注十一)
衣着方面,他也非常随便,一袭襕衫,虽然洁净,却重重叠叠的补绽;从小惯穿姨妈翻捡来的旧衣,因此也不以为意。
滁州,乃至更遥远的博平,孤独的他乡岁月,使他渴念故园中梅花的消息,墙边老树上的栖鸦,和尚们从西山采摘来的新茶:只是,从未想到未来的家庭生计,或居室中待补的漏痕。
……
他一遍遍描摹着未来妻子的容止和神情,不知是否也遐想到她的性情,和能否涵容他这些性格弱点的雅量?
赵孟頫——文徵明所最崇拜的书家画家——为了一己的爱欲而起纳妾之意,使管仲姬不得不强忍心中的哀怨,以一首温婉的“我侬词”,打消了薄幸丈夫的妄念。文徵明唯一答报未来妻子的,似乎就是永不会让她受到感情的伤害。
……佳期在迩,云鹤绫裙段一事附去,聊佐盈门利市之末:(注十二)
尽管像一般婚前青年一样,文徵明心中充满了兴奋和憧憬,但,对婚礼的筹备,似乎并未闻问。直到弘治五年春天,收到史明古寄回为他批改的“重庆堂记”和“水月观记”两篇文章,以及附寄的贺礼,他才惊觉向往己久的佳期已近。
“绿阴生寂昼迟迟,薄汗沾裳气力微,起傍曲阑垂手立,清风细细落蔷薇。”(注十三)
这就是文徵明笔下的“春闺”,没有唐伯虎吟咏中兰房少妇的娇憨俏丽,却有世家女的娴雅与风范;也许正是他对新婚妻子的写照。
征明次子文嘉,对父亲的回忆中,除了叙述乃父“性鄙尘事”,更坦率指出一切家务,均由出身诗礼世家的母亲吴夫人照料。无论慈亲丧葬,男婚女嫁,以及置产筑屋;文徵明都可以埋首于诗文书画的创作,不受丝毫的干扰。
证之嘉靖初年,文徵明在北京翰林苑的短暂岁月,家园远隔,好友分离,层出不穷的人事和政治纷扰;只有吴夫人间关北上后,才使他空虚烦闷,神魂不安的心灵,得到抚慰和依傍。
“……老我无媒心独苦,闭门好画入时眉。”不能不说,文徵明已得到了他婚前暗自描摹祈求的偶像,和停泊生命的港坞。
……内行尤淳,固与吴夫人相庄白首也;生平无贰色:(注十四)
从王世贞的“文先生传”里,可以见到,文徵明妻子的心灵中,永远不需要吟咏“我侬词”那类哀怨的诗歌。
注一、暡吴都文粹续集暢卷五二页一五。
二、暡吴都文粹续集暢卷五二页五。
三、暡吴都文粹续集暢卷五二页一四。
四、暡二科志暢页一四,中央图书馆善本书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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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暡唐伯虎全集暢页一八八,水牛版。
九、暡吴都文粹续集暢卷五二页六。按,文林于弘治四年春天入贺万寿圣节时,告病奉准,随即返滁州办理未了公务。推测是年秋冬之际,复往北京谒告,南旋时,又与长于征静久客滁州,致家人焦盼;沈周更有“怀文宗儒父子久客滁州”七律之作——见(石田集暢页五曫八。次年新岁;史明古寄书予婚期在迩的文徵明(请阅注十二),函末语气中,文林似仍未归。揆诸情理,文林当归于弘治五年春,次子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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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暡二科志暢页六。
十二、暡西邨集暢卷五页三九“与文征仲书”。
十三、暡甫田集暢页八三。
十四、暡甫田集暢页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