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文化领袖
大凡学过素描的人,都画过老年伏尔泰的雕像,我也画过,所以对这个老头的面貌很是熟悉,虽然不懂面相,但老年伏尔泰那尖嘴猴腮的样子,还是能看出一点狡猾的味道。事实也正是如此,聪明过人的伏尔泰一辈子都在跟封建王朝作斗争,如果他不是老谋深算、满怀心机,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哪能舒舒服服地活到84岁?而且生财有道的伏尔泰,还是文学史上有名的富翁,他向世人宣告“穷酸”不是文人固有的定语。
放眼世界文坛,完全靠自己,一手“才”,另一手“财”,一步一步走到世界文坛巅峰的人物,也就只有他了,让人实在不得不佩服。虽然,时至今日,我们的周围已经很少有人阅读伏尔泰了,但他的名声却依然响亮,作为第一位入住先贤祠的文学家,他在此每天受到人们的凭吊和瞻仰。他的灵柩上面写着:
“他与无神论者和宗教狂进行斗争,
他激励宽容的态度,
他向封建社会下的奴役索要人权。”
而他的心脏装在一只盒子里,存放在巴黎图书馆,上面写着一句话:
“这里是我的心脏,但到处是我的精神。”
不过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句出现在中学历史课本里的话:
“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关于伏尔泰的故事实在太多了,这个老头,84岁的一生都是满满当当的,甚至他刚出生就有故事了。1694年的冬天,伏尔泰出生在巴黎一个富裕的资产阶级家里,出生时非常虚弱,以致保姆每天都跟他的父母报告说:“这孩子活不过一个小时了。”结果,他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还活得无限精彩。我最感兴趣的是他那与王朝斗、与人斗、与天斗,从而东躲西藏、狡兔无数窟的一生,还有独特的情史。
“卫兵们一声不出,像抬死人进墓园似的,把他抬进牢房……随即把大锁锁上,牢门十分厚实,装着粗大的栅栏。两个囚徒就此和整个世界隔绝了。”伏尔泰曾经在他的小说里描叙过巴士底狱,这座以关押反封建的进步人士、革命者和异教徒而闻名于世的监狱,是伏尔泰跟封建王朝斗争首次大栽跟头的地方,他足足被关在这里11个月,入狱的时候,他才23岁,事因是发表了一首名为《幼主》的讽刺诗,得罪了专制的王朝。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因为另外两首讽刺诗被流放到巴黎之外将近一年,结果一回来,又闯祸。面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他老爹简直吓坏也气坏了。但谁也拿伏尔泰没办法,这仅仅是他作为一个斗士的开始而已。
这时的伏尔泰名气还不是很大,但是不久之后,他的第一部悲剧《俄狄浦斯》出版,这部改编自希腊神话故事的剧作使他一举成名。随后,1723年,伏尔泰私下发表了长诗《亨利亚特》,这次更是轰动了巴黎,达官贵人、文人学者都纷纷来拜访他、讨好他,他成了那时整个巴黎、整个法国最炙手可热的明星文人。但好景不长,因为一个贵族公子的挑衅和陷害,伏尔泰二进巴士底狱,这次只蹲了几天,就出狱了,代价是离开法国,不准进入巴黎50英里以内的地方。于是,伏尔泰流亡英格兰。
早在之前,巴黎当局就有一个官员恶狠狠地说:“必须把伏尔泰关在一个永远没有笔、没有墨水、没有纸张的地方。”这下可好了,伏尔泰干脆跑了,跑到沐浴在资产阶级自由民族制度阳光中的英格兰,兴高采烈地觉得逃离了海峡对岸封建专制制度,觉得自由了。
善于交际应酬、八面玲珑的伏尔泰马上在伦敦的上流社会和文艺圈里混得烂熟,有了各方的帮助,他在伦敦出版了《亨利亚特》的英文版,一下子又在英国打响了名声。在伦敦期间,他还写就了《哲学通信》一书,这是一部以书信形式写作的哲学通信集,奠定了他作为一名哲学家的基础。书中赞扬英国的信仰和政治自由,批评了法国的专制,被称为“投向旧制度的第一发炮弹”,反响巨大,法国当局也大怒,但却无法阻止它作为声势浩大的启蒙运动的序幕而载入史册。
在伦敦逍遥自在了3年,伏尔泰还是选择回到法国,因为当局的禁令还没撤销,他只能在巴黎近郊活动,躲躲藏藏,两个月后,通过走动,疏通了当局,才得以自由进入巴黎。你说伏尔泰这个人也真是能屈能伸,换做其他一些自命清高的文人,哪能忍受这种生活呢?所以说伏尔泰实在是太聪明之人,就像一只乌龟,当局一放松,他就把头伸出来唧唧歪歪一番,把对方惹火了,敲一下他的脑袋,又缩回去,伺机再出来。
这时候的伏尔泰,懂得只有金钱才能更好的保障自己的自由和独立,于是发挥了他的另一才能,就是赚钱。首先是靠着精通数学的脑袋,算出了政府发行的彩票的漏洞,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几十万法郎,随后又投资实业,投机倒把了一番,又发了一笔横财。一下子伏尔泰就成了一小富翁,文人里的大富翁,之后又依靠其他各种办法赚钱,一辈子都不必为经济犯愁。
但赚钱也不忘写作,接下来的年头里,他几乎每部作品都引起轰动,同时也都要被当局打击一下。这使他在巨大的荣誉之外,天天如惊弓之鸟,随时有可能再次入狱。当时他的日子就是这样的:这一刻还在巴黎上流社会的沙龙里跟贵妇们打情骂俏、高谈阔论,下一刻可能又要像丧家之犬仓皇逃命。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愿彻底离开巴黎,他说:“我爱巴黎,但我恨在那里受到的迫害。”
不要看伏尔泰老年的雕像是一副干瘪的样子,年轻时候的肖像却是很风流倜傥的一个男子,所以他在巴黎上流社会的沙龙里是贵妇、小姐们的偶像。在《法国历史轶闻》中有这样的描述:“年轻的妇女们见到伏尔泰先生就顶礼膜拜,已成为一种时尚,就连最轻浮饶舌的人也以能背诵这位诗人的作品为荣。”多少贵妇人争先恐后、千方百计要做他的情人。在这些狂蜂浪蝶中,脱颖而出的是夏特莱侯爵夫人(?milie du Ch?telet)。
1733年,伏尔泰39岁,夏特莱27岁,两人一见钟情。这夏特莱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在当时,是整个法国都有点名气的才女,精通物理、数学、天文学等,英文、意大利文、拉丁文通通流利,又高贵典雅、年轻貌美——简直完美了,最重要的,她对伏尔泰崇拜不已。更加天时地利人和的是,她的侯爵老公是个军官,长年在外,留下她和一对儿女在巴黎生活,多寂寞啊,多需要情人啊!所以两人一拍即合,马上就混到一起去了,这一混就是16年。全巴黎人都知道她老公呆了一顶巨大的绿帽子,只有他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你猜怎么着?这位侯爵先生也敬仰伏尔泰的名声和学识,竟然对老婆的出轨丝毫没有意见,不但没有意见,还能忍受三人行!
侯爵先生如此的宽宏大量也成就了历史上这对著名的情侣,他们是志同道合的一对,既是爱人也是战友——就如萨特和波伏娃。他们之间是真的爱情,不像前面那些天天流连在烟花柳巷的风流人物,只追求肉体上的愉悦,根本谈不上爱。伏尔泰看待女人的态度也很得我等女性赞同,他说:“女人有能力做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她们与我们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她们更和蔼可亲。”这话实在是太经典,比他那句誓死捍卫你的权利都经典,应该发扬光大!
1734年,伏尔泰又惹火了巴黎当局,在夏特莱的安排下,伏尔泰到了法国东北部上马恩省(haute-marne)避难,这里有一处古堡,叫西雷庄园(chateau de cirey),是夏特莱侯爵的产业。此地离比利时很近,一有风吹草动,伏尔泰就可以立刻逃出国去。没想这里却成了伏尔泰和夏特莱的安乐窝、世外桃源。他们在这里陆陆续续住了15年,一起写作一起生活,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要不是后来夏特莱再次红杏出墙,不仅搞大了肚子,还因生完孩子,饮食不当而去世,这种日子也许还会一直持续下去。但1749年,夏特莱一死,伏尔泰的生活也随着改变了。他痛苦万分的说:“我失去的不是一个情人,我失去了半个自己,失去了构成我的灵魂的那个灵魂,失去了20年的朋友。”
悲伤的他,在1750年,接受了普鲁士大王腓特烈私下邀请前往德国,身份是国王教师。腓特烈对伏尔泰很是激赏,但他本身也是才华卓越之人,两个强人在一起久了,总是不太平,3年后,伏尔泰就离开了德国。这时他身边的女人换成了他的外甥女德尼夫人(Madame Denis),他们在一起,直到伏尔泰死去。
离开德国之后,伏尔泰并没有回法国,那里依然不欢迎他。所以他去到日内瓦附近的一家庄园,后来又移居到法瑞边境另一处豪华庄园,在阿尔卑斯山的脚下,这里更加安全,稍有动静,他脚一抬就可以到以自由著称的瑞士。在这里,他度过了人生最后的二十年,平静、自由、安逸、富有,他说:“没有国王,没有监督者,没有耶稣会教士,除了自己的愿望之外,没有其他责任,只看见步行到此吃饭的统治者,我们尽情地愉快生活。”
创作力旺盛的他,仍然作品不断,他以启蒙泰斗之名声鼎盛四方,被视为法兰西智慧的象征,作为法国、乃至整个欧洲文化精神领袖的地位已经巩固。而作为一个自由斗士,年过古稀依然斗志昂扬。那会,法国发生了几起耸人听闻的迫害新教徒事件。盛怒之下,他开始对宗教狂热主义进行的一场激烈的讨伐,猛烈抨击宗教上不容异说的言行。据说,他还喜欢用“Erasez I'infame”作为他的亲笔信的结束语,意思是消灭臭名昭著的东西,而这个臭名昭著的东西就是宗教的偏执和狂热。他还是中国文化的赞美者,曾改编中国的《赵氏孤儿》,名为《中国孤儿》,大力宣传中国文化和儒家的伦理道德观。
1778年,八十三岁高龄的伏尔泰回到了阔别29年的巴黎,让他魂牵梦绕的巴黎——自从夏特莱死后,他就没回去过。2月10日,他到达巴黎,引起了全城轰动,成群结队的巴黎人们迎接他的凯旋。但是,三个月后,这个伟大老人倒下了,他曾说:“我竭力在巴黎避免两件事:嘲笑和死。”可惜,嘲笑到了此时肯定是没有的了,但死却无法逃避。实际上,他的内心应该是愿意死在巴黎的吧,而葬在先贤祠,则是让他的荣耀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