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天使爱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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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Amedeo Modigliani 莫迪里阿尼

最为曼妙,他画中的女子

在拉雪兹公墓,我和友人站在莫迪里阿尼的墓前,友人拿出笔记本,随手画了一个女人像,拉长的脸部,细长的眼睛——这正是莫迪里阿尼画作的经典风格,他把纸撕下,放在莫迪里阿尼的墓上——这上面已经有其他人放的纸条和鲜花了,甚至还有一瓶香水——让这个爱美的意大利王子在天堂里能继续他的美。

墓很简单,没有立碑,是与他的妻子的合葬墓,平躺着的墓上用意大利语刻着:

“画家阿米地奥·莫迪里阿尼(Amedeo Modigliani)

1884年7月12日生于里窝那

1920年1月24日逝于巴黎

——在他即将获得成功之际

让娜·赫比特娜(Jeanne Hébuterne)

1898年4月6日生于巴黎

1920年1月25日逝于巴黎

——为伴侣献出了生命”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认识莫迪并喜欢上莫迪了——让我就这样简称莫迪吧,简短亲切。印象中,没有哪个画家像莫迪这么单纯——他的所有绘画作品里除了几幅风景画,其他的全部是人物肖像画。用单纯来形容他的画作,不仅仅因为他的题材和样式的集中,更重要的是,他的画给我的感觉。

我曾经在法国南部小城阿维尼翁(Avignon)的美术馆看过他的部分作品——这与之前看画册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多么简单直接的画面啊,几乎都是单个女子,裸体或着装,被拉长了的脸和身体,显得那么纤弱和柔美,很多脖子歪着的,透出的是慵懒、随意和柔媚。五官呢?几乎从来都是轻描淡写,从不浓妆艳抹,表情各异的,但似乎都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在眉间,这种忧伤尤其以那些只有眼眶没有眼珠的作品为最——有眼无珠,是的,这是莫迪人物肖像的一大特点,颠覆常规和传统的。

曾经有模特问他:“你为什么给我的肖像只画一只眼睛?”

莫迪回答说:“因为你总是用一只眼看世界,用另外一只看自己。”

都说莫迪的画充斥了色情意味,我并不赞同,我喜欢用“情色”来形容,色情是贬义的、脏的,而情色仅仅是一种姿态,是中性的。就说莫迪的作品充满了情色意味,那又何尝不可呢?那些裸体的女子,也许,正从一场欢爱中走来——权当对象都是莫迪吧,她们脸上留着高潮过后的红晕,或微笑,或有些倦怠,但都是美丽的,这是女性最特殊、最私密的一种美,多么美好啊。

莫迪就是以这些风格独特的作品成为世界艺术史上不可忽略的一个人物,也是这种独特,让他无法被归类。表现主义吗?不是,立体主义吗?也不是,统统都不是,他特立独行,游离于所有艺术流派之外,一个人撑起一片小小的天空,孤独地矗立着——或者说孤傲的。噢,他当然是傲慢的,这个贵族般的意大利王子!他的作品正像他英俊的外表一样,散发出一种恒久的美,永远在那里,我们所看到的那里。

说完莫迪的作品,我们再来谈谈他这个人吧。看他的传记,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这样一句描述“莫迪里阿尼的衣服破旧,但看上去仍然像个王子:他每天刮胡须,每天洗澡,哪怕没有热水,用凉水他也必须洗。”然后,请你再看看他的照片吧,多么英俊的一个男子,一个高贵的王子!不仅外表出众,他的为人也极其慷慨和热情。据说,蒙巴纳斯的一半人都拥有他的作品。因为他不是以画换他人的酒喝,就是慷慨地将他的作品免费送人。有时,他也卖,但每幅画都卖得很便宜。他的慷慨大方是传奇式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传说,他第一次在一家咖啡馆拜会毕加索时,就把身上仅有的一点儿钱给了他。当时有一个批评人丝毫不顾情面的野兽派画家评价过他:“我非常了解莫迪里阿尼。我认识饿肚子的他,认识喝醉酒的他,也认识仅有几个钱的富有的他。但无论在任何境遇中,他都不乏慷慨大度与崇高伟大。我从未在他身上发现任何卑劣的思想与行为,但我见过他发怒,当他发现自己十分鄙视的金钱具有强大的力量,而他本来具有的坚强意志与傲慢态度有时也不得不在金钱面前投降时,他发火了。”

这样的人岂能不迷死人?岂不深受女人的青睐?虽然他酗酒、吸毒,醉酒后甚至还会打女人。但在一个离经叛道的疯狂艺术家身上,在一个放荡不羁的波希米亚人身上——其实他本身是犹太人,都是可以原谅的。他有过不少女人,但真正爱的只有两个,一个叫贝亚特丽丝,是英国的女诗人兼新闻记者,也是最早撰文评论莫迪里阿尼艺术的人,她曾预言:“这位不走运的艺术家将名垂千古。”他们曾同居两年,但性格差异使他们无法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另一个便是他的妻子让娜,年轻美丽的让娜是一个单纯的女孩,遇见莫迪前,19岁的她是一张白纸,遇到莫迪后,她人生的全部都是莫迪。与莫迪相爱不久,她就不顾有钱父母的强烈反对,毅然和贫穷的莫迪住到一起。在她与莫迪生活的短短两年里,莫迪创作出了一生中数量最多也最杰出的作品,他的艺术造诣日趋完美,名声也渐起。

可惜,命运之神刚刚向莫迪展露笑脸,死神却已悄然尾随而来。莫迪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却终生没能拥有健康的体魄。早在14岁时,一场大病就差点夺去他的性命,由此埋下病根,最终,未满36岁的他便死于肺炎加结核性脑膜炎。在他死去的第二天,他的妻子让娜身怀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从六楼的家中跳下,和她腹中9个月的胎儿一同追随莫迪里阿尼而去。这就是墓志铭上所说的“为伴侣献出了生命”——但是因为让娜父母的坚决反对,让娜是在死后三年才迁葬在莫迪的身边的。

巴黎于莫迪而言,可以算是他艺术生涯真正的开端地,也是他艺术生涯的终结点,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且他在巴黎生活的年代,刚好就是艺术巴黎最为璀璨、最为繁盛的年代,这份璀璨和繁盛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1906年,年仅22岁的莫迪就从意大利来到巴黎,落脚蒙马特,并住在洗衣船,成为毕加索的邻居和朋友,开始了他在巴黎的青涩时光。这个时候的他,年轻,有着深色的头发和忧郁俊美的面庞,出身于富有的银行家族,体内还流着荷兰哲学家斯宾诺莎的血——他的母亲是斯宾诺莎的后裔,但他的家庭并没有给他太多钱,他在巴黎穷得连模特都请不起。

蒙马特的狡兔之家咖啡馆一定还记得,年轻的莫迪经常出没于此。他未经同意,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坐下,用他那艺术家的手指将面前的杯碟轻轻地推开,从口袋中取出画板和铅笔,不征求对方的意见,就动手为他画像。仅仅几分钟,他就画出一张肖像,签上他的大名,从画板上撕下那张纸,郑重其事地将它递给主人。

“送给您,请我喝一杯苦艾酒作为交换。”

他每天就是使用这种手段解决吃喝问题。这个奇怪的意大利人在咖啡馆里不画画时,会打开终日不离身的《神曲》,对着全体顾客声情并茂地朗诵但丁的诗句。

1909年,他离开蒙马特,住到了蒙巴纳斯,进入他在巴黎的另一段时光,依然贫穷,但艺术上渐渐有所发展,而且因为他生性热情,朋友众多,前面我们说到的阿波利奈尔便是他的第一个画商,帮他出售作品。

他在蒙巴纳斯主要的居所在与蒙巴纳斯大街(boulevarddu montpamasse)交叉的拉斯帕伊大街(boulevard raspail),他在这里的一个院子里觅到一处画室:一座简陋的玻璃屋,四面通风,风雨和寒气都可以在其中自由流窜。有时,莫迪实在被冻得不行了,就到那些他为其画过肖像画的有钱艺术家家里去避避风寒,这样既有了一个栖身之地,还可以用对方的颜料作画,一举两得——我不禁有点哑然失笑,这就是贫穷的艺术家的生活!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都一样。

后来,为了养病,莫迪曾回到意大利和法国南部生活了几年,1919年又回到巴黎,直到死去。

而他的死,和阿波利奈尔的死,还有其他一些人的离去,意味深长,标志着艺术巴黎的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代人结束了、一段历史结束了,蒙马特和蒙巴纳斯的最光辉的岁月也随着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