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都市《萍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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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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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静打印了一张小店转让启示,贴在店门上,然后呆在黎明的房间里读小说。她习惯了冷静和独处。她想,事已至此,急也毫无用处。她打算等一两天,看有没有人要来接受经营小店,有的话,哪怕多少换几个钱也行;要是没有,她就干脆锁了店门,动身回岭南了,反正店里的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

窗外的风很猛,呼啦啦地刮着,拍打得窗玻璃发出嘎嘎的响声;雪花依旧飞舞着,密密匝匝的布满了天空。房间里光线很暗,她没有开灯,斜躺在床头,被盖半偎着身子,就这样,抱着书,一躺就是大半天。

傍晚,黎明的姐姐打来电话问黎明元旦节放假了没有,韩静接了电话,告诉黎芸:黎明出远差去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黎明的姐姐听了后对韩静说:“妹,你哥的工作忙,身边也没有人照顾,你就看在大姐的份上,多关心他,劝他注意休息。还有,劝他安个家吧,岁数也不小了。”韩静说:“劝了呀,姐,他就是不听。和他一个办公室的夏茜对他挺好的,又是大学生,人也长得漂亮,可能是哥的事业心强吧,他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写小说!”

她没有将黎明的处境告诉黎明的姐姐黎芸,她不想让黎芸替黎明担惊受怕。接过电话,她感觉到有些饿,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于是,她起床拖着疲惫的脚步去煮饭。电饭煲的水刚烧开,正准备洗菜,电话又响了。她去拿起话筒,一个熟悉的声音猝然间攥紧了她的心,使她本来就少了血色的面孔变得越加苍白。

“喂,你是韩静吗,我是林屈呀,还记得我吗,我们在福州共度的美好时光仿佛就在眼前哩!咋不说话呢,我没在厂里当厂长助理了,我辞了职,来找你。我找到你老家,又找到这儿。说话呀,静,我在你的店门前,按照你转让启事上留的电话号码给你打电话。天很冷,出来吧,我等你……”

韩静双手握着话筒,痴痴的,双唇紧闭,她的心里翻卷起波浪,涩涩的酸楚和悲凉仿佛狂风暴雨,撕扯着她纷乱的思絮。她没有说话,迟疑着,毅然将电话挂断了。

电话再次响起来,并且一直响个不停。韩静凝视着话机,没去接。电话连续响了好几遍,韩静终于沉不住了,决定去见林屈一面。她从床头取过天蓝色的羽绒服穿上,在脖子上又系了一条枣红色的围巾。她熄了灯,带上门,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店里赶去。

大老远,透过苍茫的暮色和昏黄的街灯,她看见林屈孤独地靠在店门旁,拿着手机,仍拨打电话不停。她在一棵掉尽了叶片的法国梧树旁下了车。注视着林屈,她的眼泪出来了,她一步一步地向林屈靠近,剩下最后几步路了,她突然呼唤一声“大哥”,猛然扑进了林屈的怀里。她双臂缠住林屈瘦弱的肩膀,咽咽地抽泣起来。

林屈措手不及。他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后,张开双手搂住了韩静。他喃喃地说:“静,我好想你。知道吗?我历尽千辛万苦,发誓要找到你。在你的老家,走山路,我的脚都打起了血泡,可我没有气馁。有你的身影在向我召唤,吃再多的苦我都不怕!”

他伸出一只手,轻拢起韩静飘逸的秀发。

韩静稳定了情绪,也止住了抽泣。她从林屈的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被林屈拂乱的长发。她说:“大哥,进店里坐坐吧,下着雪,外面冷!”

说着,她取出钥匙将店门打开了。

她打开日光灯,插上热水器插头,烧了一壶开水。她给林屈泡了一杯茶。林屈提着旅行皮箱进来了。韩静解下围巾,替林屈扑去了身上的雪花,端来椅子,让林屈坐下,然后去关了店门,对林屈说道:“大哥,感谢你还惦记着小妹,不过,我会使你失望的,我知道说这话会伤透你的心,可是,我又不能不如此说。离开福州后我给你写过一封信,不知你收到没有,要是收到了的话,你就不该来找我……”

林屈呷了两口茶,站到韩静的跟前。他的目光透过玻璃镜片一动不动地望着韩静。忽然他伸出双手抓住了韩静的双臂使劲摇晃着。他说:“我爱你,静,不要拒绝我纯洁的爱,你以前说我们之间有差距,我是大老板,你是打工妹,可如今我不是大老板了,我和你一样,无职无业,靠打工维持生活。我们之间没有地位和金钱的差距了。再说,两颗心相爱,难道真要受地位和金钱的约束吗?嫁给我,好吗?我们会过上幸福生活的,我积蓄了一些钱,既然你开了打字复印店,我们何不把生意做大,比如做电脑,搞软件开发……”

韩静仰起目光看着林屈,她打断林屈的话,凄然地说道:“我不想做什么大生意,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我对钱不感兴趣,虽然有时我为钱所困,有时身无分文,穷得像个叫花子,但我依然对钱没有兴趣。大哥,你走吧,你有美好的未来等待着你。怎么说呢,福州的一切我早已淡忘了,我的心现在也留在了长仁。你可能还不知道,黎文的哥,也是我的哥,黎明昨天出事了。哥对我非常非常好,作为他的小妹妹,纵然有千万个理由,此时我也不能舍下他不管。我以前对你说过,我是个任性的女孩,现在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阻碍,不论遭遇上怎样的不幸,我都要把心留在哥的身边,一直等到他度过这一劫难。他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他是我目前为止遇到的唯一值得我信赖的人。我要帮他,死心塌地。你是读书人,你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因此,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大哥,说声抱歉,也真诚地向你道一声对不起!”

说着说着,两颗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滑过脸颊,停留在浅浅的酒窝处,不再潺动。

林屈放开了韩静,他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了。他低着头,说:“我来找你,听黎明的同事说黎明出事了。静,我不勉强你。从你刚才的话语里,我听出了你对黎明深厚的爱。虽然我没见过黎明,也像他说的那样,很想彼此见一面,但我喜欢他的小说。常言道,文如其人,读他的小说就知道他高尚的品格,我相信他是值得你去关爱与守候的。不过,静,我既然千里迢迢来到了长仁,你能陪我出去吃一顿饭吗?你还没吃晚饭吧!得到了你的近况,了解了你的处境,我林屈也从此死了一条心。交个朋友吧,明天我就准备离开这儿了。”

韩静问:“去哪儿?”

“我想到深圳去,在开放的沿海,更好我展示才能的场所。在日本学了那么多知识,回国了,总不能不用吧!”

韩静说:“在福州不是很好吗,干嘛要辞职呢?”

林屈摆了摆头,说:“一言难尽哪,寄人篱下的生活是什么滋味,你应该是清楚的。不谈福州好吗?走,吃饭吧,我请你!”

说完,林屈伸出手,将韩静的手抓起来,暖暖地握住。

16

韩静陪林屈到一家中档酒店吃完饭,又到茶楼喝茶。韩静将自己知道的黎明出事的有关情况告诉了林屈,她说:“我敢肯定哥是遭到陷害,否则他不会叫我转让了小店离开长仁,然后再来找我。” 当然,她没有透露磁带的事。

林屈分析说:“黎明是卷进了一个涉及官场的案子。你想,他到福州调查材料,回来就出事了,据说是在福州**了接受调查的当事人。那个女孩是长仁的。黎明会犯**案吗?”他望着韩静。

韩静摇摇头,她说:“我不清楚哥出事的内幕,也没有人告诉我。假如真像你说的,哥是犯了**案,那么,我就绝不相信了。哥叫我不要打听,也许与此有关。哥对生活很认真,虽然生性乐观,爱开玩笑,挺随便,但他对爱是十分执着的,他不是那种没有理智的人。”

“黎明当然不是那种人,可是那女孩告了黎明**。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吃惊,但仔细一想,不对的,里面肯定有阴谋。不过你不要着急,黎明是警察,既懂法律,又会写文章,他能保护和拯救自己的。他叫你离开长仁,自有他的理由和策划,你就按他说的去办吧!”

韩静回答道:“我转让小店,就是想按哥的嘱咐去办,只是怕小店一时半载的转让不出去,耽误了行程,误了哥的事。”

林屈思索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把你的小店接过来,经营着,黎明出来了,你也回来了,我再还给你。”

“你不是要去深圳吗?”韩静问。

“四海为家呀,哪儿都是求生存。去深圳,是想自己办一个公司;黎明出事,你又急着离开,我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再说,我留下来,还有一个好处,你走了,我可以替你打听黎明的情况。静,我是读书人呀,读书人最看重的是道义,帮助你和黎明就是在匡扶正义。你记下我的手机号码吧,随时和我联系!”

韩静说:“你不必告诉我手机号码,店里有座机,我打那个电话就是了。大哥,此事就一言为定了。店里的设备不多,值不了几个钱,你就看着给吧,一万五可以,一万也成。在福州,你多次鼎力相助,我感激不尽呢!店里有床铺,你就在那住宿吧,希望你心想事成,能把生意做大。哥出来,再等到洗涮清白,恐怕不是短时间的事情,弄不好,一辈子也莫想伸冤。如果哥有昭雪的那一天,我一定来拜望你;如果没有那一天,我就不来了。此外,有件小事拜托你,店里请了一个小女孩,是乡下的,刚学会打字不久,很勤俭,也很懂事,她回家去了,我叫她过完元旦节回来。她回来,你就收留她好吗,我给的工钱是每月500元。”

林屈说:“好的,你放心吧,我对打工仔打工妹有特殊感情,离开福州原因之一,也就是看不惯外资老板不善待咱中国的打工仔打工妹吧。我从小过惯了苦日子,与生俱来,我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老百姓就充满了同情心。你何时动身呢?”

说完,他捋一捋眼镜,问韩静。

“你说呢?”韩静反问道,脸上显示出少有的成熟和镇定。

林屈想了想,说道:“最好明天一早就走,不能拖延。黎明牵挂着你,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慎重的。等会儿你回店里把你要带走的东西都带走吧,钱我给你两万,怎么样,会不会少?”

“要不了那么多,顶多只值一万五六。”韩静耸耸肩膀,笑道。

“多带点钱在身上,多几千少几千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可对你不同,宽备窄用吧!”

“好吧,大哥,又让你蚀财了。我实在是担心哥出来要急着花钱,否则我不会收你那么多的。”

喝完茶出来,韩静和林屈去店里。街上行人寥寥,狂风呼啸着,漫无边际卷着雪花。韩静把自己的换洗衣服收好,把证照和店门的钥匙交给了林屈。林屈从旅行皮箱里取出两万块钱给韩静。他对韩静说:“静,祝你一路顺风,我等候你和黎明的消息,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韩静莞尔一笑,酒窝处溅起浅浅的红晕。她说:“大哥,老是给你添麻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古人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大哥,此去又不知何时能见面了,小妹真有些不情愿就此离去呀!可命运偏偏要捉弄我,非要我和大哥说声‘再见’不可。好吧,那命运之神纵然是瞌睡虫,也终有醒来的时候。来,大哥,握一握你友情的手吧,小妹祝你万事如意!”韩静爽快地将手伸到了林屈的胸前。

林屈望着韩静的手,蓦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身去旅行皮箱里翻出了一枚白金钻戒。他拉过韩静的手,将钻戒戴在了韩静的手指上。他说:“我夏天在日本替你买的,回到福州,你已经走了,没来得及送给你。今天作为特别的礼物,给你饯行吧!静,我的小妹,多保重!”然后,他将韩静拥进怀里,紧紧地搂着。离愁在他瘦削的面孔上增添了悲戚与痛苦。

韩静待林屈双手松开后,才站直身子。她抬起头,摘下钻戒,递还给林屈。她说:“大哥,你的心意我领了,礼物我断不能收,如果我将你送我的礼物留在身边,它会不停地折磨我的,每一次看见它,我的心就会刀割一样难受。你体谅小妹,让我过我喜爱的平静生活好吗?”

林屈坚持要韩静将钻戒收下。他说:“静,或许我买这枚戒指的时候是出于对你的爱,但如今却只是出于对你的敬重。相信我讲的是肺腑之言。我到的地方不少,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但像你一样既漂亮、真诚,又心底善良、纯洁、重感情的女孩,实话实说吧,就你一个,你在我心中是圣洁的女神,在我人生苦旅中是不灭的明灯。收下吧,让它承载起我对你的眷恋和一往深情,同时也承载起我们一段难忘的情谊!”

韩静将钻戒收下了,但没有戴在手上,她不喜欢穿金戴银。她说:“大哥,我会好好保存它的。”

第二天,她乘船沿长江东下,回了岭南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