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正为殷商王朝,帝辛在位,号称商纣王。
商纣王是个昏庸的君主,贪女色,近佞臣,制炮烙,诛贤臣,天下已乱,仁人志士或归隐山林,或投奔西岐,追随西伯侯姬昌。
姬昌自幼性慈,仁厚,而且博学多才,尤喜天地阴阳,穷万物变化。自继承爵位,依祖宗遗志,重农桑,施仁政,轻赋税,宽刑狱,民心皆向。当时的天下贤哲如散宜生、太颠、闳夭、辛甲都前来而归附。正是智者云集、政通人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鬻熊千里跋涉,历尽千辛,一心投奔周室。来到侯府,抬眼而望,原来这侯府也并非高大雄伟,既无飞檐斗拱,更无雕饰彩绘。整个建筑都是栗木梁柱,黄土黑瓦,一切取之自然,纯朴而简陋,毫无铺张之气。鬻熊见了,又是一叹。姬昌已迎至阶下,众贤哲也齐聚门前。
眼前的姬昌,也已须发皆白,分明早过花甲之年了。只见他含笑而立,双手抱拳,十分谦恭。衣着简朴,无非棉麻,无纹无饰,长拖于地。头束玉冠,满面红光,目露异彩,开口说道:“久仰老先生大名,幸会,幸会!”
鬻熊慌忙深施一礼,答道:“不敢,不敢。老朽久慕盛名,冒昧而来,还望海涵。”
姬昌忙道:“言重了,请到端明殿一叙”。
众人走进大殿,重新叙礼,各自落座。
姬昌说:“今日荆楚鬻老夫子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不知道老先生如何教我?”
鬻熊一笑,忙说:“不敢当。贤侯堂下人才济济,都是中原俊杰。老朽不过荆蛮野人,朽木一具。听说西伯侯善养老,不过前来讨口饭吃。”
散宜生说:“鬻大酋长可就见外了!晚生听说老前辈少时周游列国,满腹经纶,把个蛮荒之地治理得井然有序,库存丰盈,怎么会是一个讨饭吃的人呢?”
太颠说:“鬻前辈未免太过谦了吧!晚辈也听说您老乃当今名士呢。不仅荆楚景仰,就连中土也享有盛名。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鬻熊忙应:“这位就是太颠先生吧?老朽久闻大名呢!有何不明,老朽愿与众贤一同探讨。”
“我听说荆楚乃蛮夷之地,民众不遵教化,不知礼仪,刀耕火种,饮毛茹血。敬鬼神而尚亡灵,民性愚而不知法度,不知确否?请先生教我。”
“非也。舜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荆楚地虽然偏僻却并非化外,民俗虽蔽也并不是不知礼仪。而且,沃野千里,温暖多雨,物产之丰,农桑之业不输中土,何言饮毛茹血?所谓敬鬼神而尚亡灵,难道中原人不祭鬼神,不敬祖宗吗?”
太颠语塞了,无语以对。
闳夭不服,笑道:“听君一言,茅塞顿开。不过晚生也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原来是闳夭先生,且请讲来。”
“我听说,政者,正也。为官从政则以上宣国家政令,下理百姓政务,掌法度,劝农桑。未闻为官亦为巫。那么,是官呢还是巫呢?鬻老夫子既为部落之长,亦为神巫,不知是人呢还是神呢?所谓政神合一,又是怎么回事呢?请先生教我。”
“闳夭先生读史吗?伏羲、女娲是人还是神呢?这是由于人们的崇敬,被神化了的人,或者说是被人化了的神。他们与神农共称为三皇,也就是人间至高无上的权者。那么,是官呢还是巫呢?民众未开化的地方,不知官而知神,不畏法却敬天。为政者自当因势利导,上奉神灵,下理庶民,政神而合,何足为奇呢?若单行政令,就没有施政的方法和途径,恐怕三皇五帝也无能为力吧?”
众无不叹服。
姬昌说:“众人都是饱学之士,何必斗嘴?今鬻老夫子来周,为西岐一大幸事,孤当以师之,且请不吝赐教。”
“贤侯如此说,村夫可不敢当了!”
“先生何必过谦?早听说先生是天下俊杰,可惜相见恨晚,正有许多大事还要请教呢!”
“不敢,不敢。”
“治理天下,孤有诸多不明,敢问当以何为先?”
“治国之道,以民为先。民治则天下治,民安则天下安矣。故尧曰:‘不要违背道理以干百姓之誉,不要损害百姓利益而顺从自己的所需’,这就是说要以民为本,要从人民的最根本利益考虑。而民以食为天,所以舜对弃说:‘弃,黎民面临着饥饿,你为后稷,当依时令而播种百谷’。从此而农事兴,天下足,百姓得以繁衍,天下因而大治了。”
姬昌:“先生言之有理。然而当今之世,纣王无道,天下凶凶,何人能使其改弦更张?身为人臣,眼见天下黎民陷于水火而无力拯救,何谈爱民?又何言以民为先呢?”
“天下者,责任啊!神农、轩辕承天下,皆以为重任在身,不敢有怠。神农尝百草而治百病,黄帝战蚩尢于涿鹿。舜帝时,封尧子丹朱于巴山,丹朱不贤无为,所以巴山因不能治理而处于蛮荒。禹的名气不如他的父亲鲧,却临危受命,凿龙门,疏江河,手脚胼胝而不止,三过家门而不入,显然出于有重任在肩啊!所以舜传位给禹,因禹够能担天下大任啊!”
“先生说的太好了!可是商纣无道,作为臣子又该何为呢?”
“天下之势,如江河奔流,只有前进的道理。后浪推前浪,生死要替代,这是自然的法则。劣政,天谴之,民厌之,长久了就必然会有鼎革之日。昔日夏桀失政,民怨载道,成汤一呼而天下应,放桀于南巢,汤代之而行德政,天下皆颂。今商纣无道,无异于桀,定失民心,其行也决不会久远了!”
散宜生说:“如今西岐政通人和,一片蓬勃之象,可否效成汤吗”?
鬻熊:“纣虽无道,气数尚未尽,即民心尚未尽失。五百多年的殷商在人心中还根深蒂固,影响致远呢!而且朝内还有许多忠君爱国之士,能征惯战之将。俗云:树干不蠢,不足以使其倒,基础未损,不足以将其倾覆,所以还不可妄谈仿成汤之举。”
太颠:“先生恐怕过太虑了吧!”
鬻熊笑问姬昌:“贤侯以为如何呢?”
“身为人臣,岂可有非分之念?孤家只求一方平安,百姓安居足矣。”
“贤侯治国,可谓得其精义了。可是西岐偏在一隅,如沧海一舟。北有戎狄,南有蜀、羌,东有耆国、西密。朝廷无时不虎视眈眈。而且天道无常,丰歉不一,百姓又何以长足?弹丸之地,不足千里,怎敌天降大灾,何谈长治久安呢?”
“先生所言甚是,该当如何?请先生赐教。”
“以老朽看来,眼下只有北和西戎,东服耆国、须密,南收羌、蜀,谨慎以事朝廷。内修善政,外连诸侯,富国强兵,静观世变。”
姬昌连连点头:“先生之见,甚合孤意。”
鬻熊又说:“禹治天下,得皋陶等七大夫相佐,所以有禹夏盛世;汤治天下,也有伊尹七大夫辅政,因而天下大治。所以,帝王之所以明,皆因选吏、察吏、用吏。力生于民,而功却在于吏,福则归于君。十人拥载的人,可做十人吏;百人拥载的人,可做百人吏;万人拥载的人,则可做卿相了!贤侯广聚天下人才,知人善任,强盛之时,也就指日可待了!”
姬昌大喜,说:“先生所言,可真是透彻了,实为治理天下的名言!”
太颠笑问:“先生今高寿几何?”
鬻熊:“八十有八。”
太颠:“晚辈实在佩服先辈之智,可惜您老已快九十高龄,只有高谈阔论了!”
鬻熊:“不然。若临敌陷阵,老夫实在老了!但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老夫尚能竭力而为,岂在老迈吗?”
姬昌起身,笑而拱手,说:“太颠之言差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而况智者、贤者呢?”
从此鬻熊便辅佐周室。但是不久后,姬昌被商纣王所忌,罗织罪名,囚于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