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记前面用速记法写着:购于1867年4月11日,出国之前,以便记录路上将要发生的一切非常事件。
4月14日,一个快乐而又晴朗的春天的早晨。五点钟,我们离开了彼得堡。来送行的除了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应该是安·格·陀的母亲安娜·尼古拉耶芙娜·斯尼特金娜(娘家姓米尔托佩乌斯;1812—1893),姐姐玛丽娅·格里戈利耶芙娜·斯瓦特科夫斯卡娅(1841—1872)及其丈夫,彼得堡书刊检查委员会委员,帕维尔·格里戈利耶维奇·斯瓦特科夫斯基;也许还有弟弟伊万·格里戈利耶维奇·斯尼特金(1849—1887),如果这时他在彼得堡的话:这几年他在莫斯科彼得罗夫农学院学习。),还有米柳科夫一家(米柳科夫一家: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米柳科夫(1817—1897)——教育家,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朋友;他的女儿奥莉加·亚历山德罗芙娜(1850—1910)、柳德米拉·亚历山德罗芙娜(死于1901年)。),以及埃米利娅·费奥多罗芙娜和卡佳(埃米利娅·费奥多罗芙娜和卡佳:埃·费·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娘家姓迪特马尔;1822—1879),作家的哥哥米哈伊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遗孀;她的女儿叶卡捷琳娜·米哈伊洛芙娜(1855—1932),后来是著名医生、社会活动家,《医生》杂志主编维亚切斯拉夫·阿夫克先季耶维奇·马纳谢因(1841—1901)的妻子。)。我们的旅行愉快而顺利。在第三站上我们喝了几口茶,不过茶水太烫,以致费佳没能喝完自己那一杯,生怕耽误上火车。晚饭在卢加吃得很差【因为什么都做得糟糕透了】。途中任何特殊的事件也没有发生,只是我夜间一再陷入某种危险的沉思1890年代译誊时加入(以后简化为“加入”):(按费佳的说法)。,不乐意回答问话,或者说话声极低,总之是显得急欲进入梦乡。一路上我睡的时间很长,而费佳几乎没怎么睡觉。凌晨两点我们来到了维尔诺。位于博利沙亚大街上的加恩宾馆的侍役立刻朝我们跑过来,帮助我们坐上马车,就向宾馆驶去。在宾馆的大门口,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熟人巴尔索夫(在宾馆的大门口……巴尔索夫——不是叶尔皮季福尔·瓦西里耶维奇,像安·格·陀日记的第一位出版人Н。Ф。别利奇科夫以为的那样,而是尼古拉·帕夫洛维奇(1839—1889)——历史学家,华沙大学教授,1864—1869年在维尔诺做教师。巴尔索夫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结识与《当代》(《Время》)月刊有关,他在这份杂志上发表过翻译文章。)叫住了我们。他说,他便住在这里,在维尔诺,六点钟一定来我们这儿,带我们去游览市容。沿着各式各样的楼梯,我们被带着看了一个又一个房间,可是所有房间都脏得吓人。费佳简直想去另一家宾馆了,但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房间,我们便在其中住了下来。然而,宾馆的侍役都是一些可怕的傻瓜1890年代译誊时改为(以后简化为“改为”):怪人。,无论你怎样按铃,他们也不答应。还有一件怪事:他们当中有两位都没有左眼,费佳因此想到,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独眼人的薪水要低一些。
吃过午饭,我们便去游览市容。城市相当大,但街道都窄,人行道上都铺着木板,房顶上盖着瓦。今天是复活节前的星期六,所以城里面处处都很热闹。更经常遇到带着自己的犹太女人的犹太男人,犹太女人们披着黄色或红色的披肩,戴着头饰。这里的出租马车非常便宜。游览使我们很累,便雇了一辆马车,为了一个小钱,马车夫就拉着我们跑遍全城。到处都在准备过节:所有街道上都也可能是“在街道上”。可以看到圆柱形复活节大面包和鸡蛋奶油甜面包。波兰天主教堂里挤满了教民。我们去了位于博利沙亚大街上尚未完工的俄罗斯尼古拉教堂,在那里拜祭了覆盖圣体的经麻布。接着去了伊万诺夫大街上的波兰天主教堂。然后又看了十字架也可能是“要塞”。和维利亚河。河流相当湍急,虽然不很宽,但站在河岸上遥望远方的山峦,看十字架和公墓,景色很美,特别是夏季,当花繁林茂的时候。看了大桥,然后又看了乔治广场上的小教堂。它是为纪念平息波兰人的反叛而建造的,很美,〈一个词无法破译〉也很轻灵,【其尖顶】格外让我喜欢。七时许,我们回到家中,喝够了茶,我便躺下睡了。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突然想到,当宾馆里的人都去做晨祷的时候我们可能会遭到抢劫。于是,他便用行李箱或桌子把所有的门都顶上了。“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顶上了”改为:侍役建议我们,当人们都去教堂做晨祷的时候,要把门锁好。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突然想到,楼里空无一人的时候我们可能会遭到抢劫,所以他便把所有的门都用行李箱或桌子顶上了。夜里,差一刻两点,他癫痫病发作,很厉害,持续了十五分钟。早晨,我在七点钟起床【喝茶,喝咖啡】。我出去买来了圆柱形鸡蛋奶油面包。要价三个金币(四十五戈比),可是三十五戈比就卖给我了。大面包烤得很好。给了我们一些奶渣和两个鸡蛋加入:我和费佳饱餐了一顿……后来我又喝了些茶。全部旅店费〈无法辨认〉将近八卢布。当我们完全收拾停当时,进来一个犹太人,要我们买他点什么东西。我们忘记带肥皂了,我便决定买一块肥皂。一块淡黄色的肥皂收了十五戈比。他的另一个伙伴建议我们买他一幅圣像,据那人讲,为这幅圣像他付出了十五卢布,他现在却以异常低廉的价格出售。但我们拒绝了。慢慢地在我们房间里聚集了许多犹太人,都是来为我们送行的。每个人都与我们告别,争着为我们往外拿行李,最后,其中的两个人改为:这些人都。讨要了小费。我们上了马车,已经走出了好远,一个犹太人突然跑着追上来,要卖给我们两个琥珀烟嘴。我们把他赶开了。
在火车站上我们等了好久好久。我们买的是二十六卢布三十五戈比一张的直达柏林的车票。我们乘坐的二等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得以睡了个好觉。五时左右列车驶过科夫诺。这时城里正有火灾发生,我们站在桥上就看得清清楚楚。车到科夫诺之前,需要两次穿过隧道,第二次我们在地下走了将近十分钟。科夫诺过后,我们迎来了一条河。河很小,但出奇地蜿蜒曲折,不断改变自己的流向,忽而向右,忽而向左,以致列车至少有三次或四次从河上驶过。八时左右,我们来到了埃德库宁改为:韦尔日博洛沃……在这里【费佳几乎和列车员吵了起来】我们吃了在俄国的最后一顿午餐。(总的说来,车站很少,因而,让我感到十分遗憾的是,我们吃得也很少。)(我们还剩有一些俄国的零钱,我们便努力把它们花在这里。)我们在车厢里坐定之后,来了一位官员,显然是德国人,他相当粗鲁地问道:“你叫什么?”费佳几乎与他吵了起来,告诉他说,他大概是德国人,应该这样问:“您怎么称呼?”后来我们拿到了自己的护照,就向埃德库宁驶去。在这两站中间下面勾掉了“俄国的和德国的”改为“韦尔日博洛沃和埃德库宁”。有一座桥梁,它将俄国的与普鲁士的领土隔开。【马上就出现了】一座有德国风味的车站,很大,装饰豪华,花园里还有亭子。我们下了车,到大厅里去检查行李。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去兑换他剩下的俄国货币,似乎还有四十来个卢布。行李箱送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经打开了旅行袋,这时检查员走过来,问我有没有什么禁运的东西加入:茶叶,烟草……我回答说,没有。他就没有动手检查。到这里一切都变了样:在半俄里以前还在说俄语的人们都讲起了德语。【我们走进大厅,我坐在自己的行李箱旁边。】埃德库宁车站很漂亮,房间都有上下两排窗户,异常整洁,工作人员【格外】勤快。人们都在喝着什么,有的喝咖啡,有的用大杯子喝啤酒。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一卢布,就告诉了费佳。我们便到办公室去兑换。(我忘记写了:他的三十九卢布换成了三十二个塔列尔。)可是,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我们被告知,可以去小卖店换。在小卖店里我们买了烟卷,费佳还为自己要了一杯啤酒。十点半,去往柏林的铃声响了。我们被安排在了可以吸烟的车厢里。同我们坐在一起的还有某【一】位犹太人,一开始他同我们用德语交谈,后来看到我们用德语回答有困难,便改用俄语。
开车后不久我便睡着了。而且睡了很久,【因此】后来费佳告诉我,我睡过了普鲁士。我既没有看到我们夜间驶过的柯尼斯堡,也没有看到马林堡。清晨我们驶过了维斯瓦河、埃尔宾,以及许许多多的德国城镇与村落。德国村庄里大部分是石头房子,可是我不喜欢它们的结构。首先支起木质横梁,【然后】再用石块把它们围起来【,结果,起码在我看来,样子不好看】。所有房舍都用树条编织物围着,夏天这些树条上便爬满了野葡萄藤。波美拉尼亚是一个相当荒凉与丑陋的地方,既没有森林,也没有山岭。【一路上不管做什么都要付普鲁士小银币。甚至就连我假如要去某个地方,也必须付一个小银币吉尔布速记中普鲁士小银币大都记作S;以后都译为“吉尔布”……】在埃尔宾附近我们驶近了大海,因此我们越是往南走,自然景观就越漂亮,【不时】有长满云杉与松树的山岗进入视野。还有一条条白杨夹峙的林荫大道。后来又驶过了德国的戒备森严的丘斯特林要塞。然后便是奥得河畔的法兰克福。在这里我们喝了咖啡(费佳还为我多付了款)。上路后我们一直喝咖啡,应该说实话,咖啡很不好。可是,又根本无法喝到茶水。【从这里】我们改变方向,向柏林驶去,似乎是在七点钟来到了这个对于我来说是第一座的外国城市。一位德国人在车厢旁边迎接我们,塞给我们一张写有“联手宾馆”的房间号的纸条。我们同意了,便去取我们的行李。这里的墙上处处都钉着写有“小心小偷”原文为德语。的牌子。大概这里小偷太多了,必须随时提醒。等行李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最后,我们的向导把我们带到一辆马车旁边。这是一辆不大的四轮轿式马车。我们坐上去,又过了几分钟,送来了我们的行李,我们便出发了。费佳一直在竭尽所能地痛骂德国人,甚至我都听腻了。
柏林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不太坏,街道相当窄,据说,所有外国城市都这样。房子较高,是三层楼房,跨度不大,房顶上盖着刷子似的东西。这里完全不用铁皮屋顶。大街上有许多广告柱子,周围都贴着海报,【形形色色的】销售与娱乐活动的广告。马车载着我们几乎穿过了整个城市。看到了施普雷——一条非常丑陋的小河,【匆匆】看了皇宫,皇帝的纪念碑,但都是走马观花,现在记忆中几乎都没有留下什么印象。“联手宾馆”在米特尔大街上,离椴树街心花园不远,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我们被带进了房间。房间费是一塔列尔十吉尔布。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按照习惯,又开始痛骂【一切】:骂德国人,骂宾馆,骂天气。我们要求喝茶。给送来了,但不是茶炊,欧洲根本没有茶炊。送来的是放在酒精灯上烧的茶壶。送来了晚饭和Zeidel啤酒。这里床上放的不是棉被,而是羽绒被,相当厚,真不明白,这样热他们怎么能睡觉。【我们要棉被,他们给了。】我们房间里生着炉子,因为冷得吓人。护窗板已经取掉。我们很早就躺下了,我最晚不到九点钟。我睡得很实,甚至费佳来我这儿加入:道晚安。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