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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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12)

在四国拥有势力、顽强对抗信长的敌人是长宗我部元亲。信长命三好一族从远方予以压制。然而三好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成为长宗我部势力的防火墙,秀吉接到急报,从进攻鸟取的兵力中抽出一部分,让黑田官兵卫和仙石权兵卫率兵前往四国救急。然而对秀吉来说,攻略中国地区才是他经营的根基,四国只不过是旁系。他想:“将长宗我部元亲这样的人抛入风中,倒也有可能成为火炬。”如今给他盖上一层灰,让他燃不起来也就行了。占领了淡路,稳定了大阪和中国地区的海上交通,让仙石权兵卫进驻须本城,命他抑制四国的势力。然后立即带领官兵卫回到姬路城。

已到十一月中旬。秀吉刚刚回来,便下令出兵征讨备中的儿岛。那里的麦饭山城中驻守着植木出云守,他明确举起了对抗的旗帜。官兵卫很早以前就屡次献计夺取儿岛,每次秀吉都是轻描淡写地说:“嗯嗯,那个我另有安排。”出征之际,官兵卫明白了他所谓的安排,暗暗颔首。

很早以前,秀吉曾请求主公信长将其四子於次丸作为养子送到长浜的自己家中,并把他交给妻子宁子和留守家中孤单冷清的老母亲,然后奔赴中国地区。不知不觉间,於次丸也到了弱冠之年,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秀吉在这年春天命人去长浜接他来战场,并说道:“武将的儿子必须习惯战场上的困苦。”时不时带他去前线接受风吹雨打,让他品尝饥饿的滋味儿,感受战争的恐怖。

“何必那么严厉呢?”将士们有时说些同情的话语,秀吉却佯装不知。这次又要派他统率一万五千兵力出征麦饭山。当然,秀吉给各个队伍配备了老练的大臣与勇敢的年轻战将,但是作为三军总帅,他公布说:“任命於次丸担此重任。”然后将初次统军出征的孩子叫到跟前说:“好好学学啊!”他没有说要打胜仗,也没说要他决一死战。当时於次丸年仅十四岁。

到了十二月中旬,於次丸率军凯旋。秀吉既是养父,又是中国地区的总督,他以迎接凯旋将军的礼数迎接自己的养子,请他入座,抚着他的肩膀说:

“干得好!怎么样?战争很有意思吧?你现在明白如何战胜敌人了吧?”他并没打算独自陶醉在这份欢喜之中。他更想让另一个人一起分享。自己的满足感先放一边,这份喜悦似乎更是为了那个人所筹划的。“听说於次丸首战告捷,右大臣家该会多么高兴啊!马上派人去安土城报喜吧!”他命浅野弥兵卫担任使者,当天就让他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前往安土城。当然信是写给信长的。

用秀吉的口吻简单解释一下书信的内容的话,其大意如下:时间过得很快,於次丸也十四岁了。我的老母亲和拙荆宁子平日里十分疼爱他,从不让他远离家门,这样下去的话,父母的溺爱会阻碍他成为大器,因此趁着这次出征中国地区,把他叫到战场上体验凄风苦雨,大约过了一年。因此,他很明显地变得刚毅起来,恕我冒昧,身材也有些像您了。于是我吩咐他讨伐备中麦饭山的植木出云守,他统率一万五千士兵初次征战,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凯旋了,不是作为养父我偏爱,他统率三军的样子真的很出色。请您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马上就到年末了,很久没能给您问安,我打算借着岁末赠礼的机会进京拜谒您。到时再详情禀告于您。总之於次丸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借此机会给他举行戴冠仪式,给他取名羽柴少将秀胜。秀吉的名字是大人您赐给的,这个秀字再传给他,您觉得如何?

信函的内容大致如上,如实叙述了为人父母的心。信长的欢喜更是非同一般。他眯着眼看了好几遍。自己亲生的四子於次丸,虽说是送到了臣下的家里,毕竟是养在别人家,作为父亲肯定是时常暗暗担心,不知他生活得怎么样。“你回去对筑前守说,我也很满意。还有,我期待着他岁末来京。”使者浅野弥兵卫受到了一番热情款待,然后回姬路了。

大约同一时间,对信长来说还有一件同样的喜事。那就是早年作为人质养在甲斐的小儿子御坊丸在甲斐使者的陪同下,回到了安土城。

护城河

信长的第五个儿子御坊丸是很早以前过继给美浓岩村城城主远山景任的养子。元龟三年,该城没落了。御坊丸连同城池一起被敌方甲斐的武田家接管,由于是信长的血脉,武田胜赖把他养在身边,作为很好的人质。他们特意把御坊丸从甲斐送回来了,比起从秀吉那里听到於次丸戴冠的消息,信长的喜悦应该更上一层。然而,他只说了一声:“是吗?”看到御坊丸长大成人的样子,也只是说了一句:“长大了呀!”然后就和家臣一起设宴款待甲斐的使者,亲自举杯劝酒。

“不知怎么,对于御坊丸大人的回归,他没有表露喜色啊。”家臣们反倒觉得这件事值得庆贺,看到信长没有喜形于色,甚至觉得有些不尽如人意。甲斐的使者们很快就满意而归。信长马上对近侍的心腹说:“时候到了,时候到了,我期待的日子终于临近了。”他又说:“甲斐的势力已经像落日般开始褪色了。我们没有提出要求,他们就把人质送回来,这不是献媚又是什么?由此可见,昔日意气风发的甲斐军确实开始衰败了。”

果然,在那一瞬间他凭直觉感到甲斐军的衰落,比起看到自己儿子平安长大,比起作为父亲的喜悦,他更加为此事欢喜。他亲自接待使者、与他们开怀畅谈,他也是为了从使者的话语当中验证自己的直觉,取得确凿的证据。事后近侍的心腹才明白他的深谋远虑。

综合信长平日搜集的甲斐近况,再加上这次使者的话语,另外还有一件事让信长确信甲斐已出现灭亡的征兆。那就是武田胜赖自今年夏天七月份以来在甲斐韭崎一带建了一座新城,取名“御新府”,并且从祖父辈辈居住的踟蹰崎的府邸搬到新城。信长评论这件事说:“信玄就是信玄,他在世时对天下人这样说,在我这一代决不会在甲斐四郡内建筑城郭,有带一道护城河的邸宅就够了。”如今到了胜赖这一代,从那里搬到新城,估计是因为失去了其父信玄的自信吧。

他命人从书库当中取出一幅城池建筑图,对心腹们说:“打开看看。”这是己方的间谍费心抄来的甲府的踟蹰崎的图。世间人称其为甲馆或御馆,也称之为踟蹰崎城,它并不是一座城,只是在一块平地上挖了一道护城河,围着一栋大邸宅而已。东西长达二百八十二米,南北约一百九十三米,只有一条一丈宽的土堤,四面有门,还有一道护城河。“怎么样,看这幅图就知道信玄是以甲斐一国作为城池,可是他儿子胜赖只是拿甲府的韭崎作为他的城池。”信长看着图说,仿佛已将甲斐一带收入股掌之间。

岁末进贡

多事多难的天正九年所剩时日也不多了。年关将至,在中国地区的总督羽柴筑前守守秀吉公然声称要去安土城拜谒,他离开任地播州姬路,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他在之前汇报养子於次丸戴冠的书信中就说过,年末将进京谒见,因此信长也是翘首以待。於次丸戴冠以后更名为羽柴秀胜,也跟随来到安土城。

他们到达以后暂时住进了旅馆,并立即向城中通报:“秀吉刚到府下。”消息马上传到信长耳朵里,信长高兴地说:“来啦!”他立即唤来侍臣堀久太郎和菅屋九右卫门说:“秀吉很久没来谒见了,这次是从战场上来的。

他常年在战场上,想必有各种不便。明天他来拜府,我想好好犒劳下他。宴席就交给你们俩准备吧,多做些好吃的!”

“遵命!”

“他已不是过去的藤吉郎了,如今是统领数国的诸侯,如果不以礼相待,再好吃的东西也会食不甘味。”

“是,今晚就开始准备,不敢怠慢。”两人退下后,召集负责膳食和用具的人,商量菜单,命他们准备各种用具,然后就出城了。他们是想事先询问好明日秀吉的拜府时刻与随行人员等,另外也向他传达信长的热诚。

秀吉一行住宿在桑实寺的旅馆中,还没收拾停当。“我们两个是堀久太郎和菅屋。”他们来到玄关,门帘上挑着,中小姓福岛市松和加藤虎之助两人迎出来说:“请进。将军刚刚说要洗去一路风尘,正在洗澡呢。”他们兴冲冲地将两位使者引到寺中的大书院。两人在那里等待洗澡归来的秀吉,看着那些送茶点的小厮和来寒暄的家臣,闲聊说:“也许是羽柴大人的家风吧。来到这里感觉大家都很开朗,每个人都很轻松愉快,既不装腔作势,也不恭维奉承。全家上下的人就应该这个样子,可是事实上却很难做到啊。”

秀吉的身影出现在擦得油光锃亮的住持房间外的走廊上。他脚步凌乱,走得很快,把身后的家臣远远甩在后面。“哎呀,是你们俩!”还没入座他就打起招呼来。说话时是在他们背后,落座以后稍稍行礼,简单问候道:“好久不见,你们好吧!”

堀久太郎和菅屋两人此时突然想起信长叮嘱的话——已经不是昔日的藤吉郎了。因此他们在心中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寒暄,但是秀吉本身却完全没有改变过去的寒暄方式,两人怕接不上茬,慌忙说:“哎呀,是啊!”然后又端正坐姿,恭恭敬敬、郑重其事地说:“其后别来无恙,真是可喜可贺!”

“好了好了,放松点吧!”秀吉开始讲战场上的事,又说这一阵子没来,安土城的城市面貌与文化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他感到很吃惊。他滔滔不绝地谈论,菅屋和堀久太郎两人好不容易才插上话说:“实际上,今天是秉右府大人的意思前来探望您的。”

“哎呀,原来是奉主公之命前来啊,怠慢了,怠慢了!”秀吉慌忙将坐席下移,重新坐好后说:“我只是通报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前去问安,主公倒先遣使者来了,多有怠慢,万分抱歉。主公的意思是?”

“不,不必惶恐。右府大人也是翘首以待,似乎非常期待与您见面,他还亲自吩咐明日您去拜府之际要这样接待、那样宴请。因此我们想先问问您明江户时代,位于武士与走卒之间的下级武士,幕府军制中,是徒步跟随将军的小姓组的首领。

日的安排。”

“这真是不敢当,君恩浩荡啊!”秀吉叩拜回答了明日的拜府时刻,又拿出两份礼单拜托道:“这次拜谒之后,我要立即返回中国地区的任地。我带来了一些新占领地的土特产,就当是岁末与贺年的礼品吧。只是筑前守的一点儿心意,麻烦二位转呈给主公。”

一份是给右大臣家。另一份礼单上写着御帘中,是送给内宅的夫人和小姐们的。“我会转达的。”堀久太郎将礼单放入怀里,催促同来的菅屋九右卫门,匆匆辞行道:“您一路劳累,我们也有诸多要准备的事,也该告辞了。”“哎呀,稍等片刻。”秀吉也站起身,走到里间去了。两位使者无可奈何地伫立在那里等了许久,一边想着为什么要我们等呢,一边来到走廊下眺望。冬季荒凉的寺院内,冬牡丹上罩着防霜的草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点红色。此时传来很有特色的脚步声,秀吉催促二人道:“走吧,久等了。”二人吃惊地回头一看,秀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不仅身穿礼服,而且不等询问,径直朝玄关走去。使者和他的马都被牵到门口了,小厮们争先恐后地前来伺候。似乎没必要问去哪里,既然他换上礼服出来,应该是打算进城吧。然而说好了羽柴筑前守守是明日拜府,守门的人也会慌乱吧,最重要的是信长也没有预期到。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堀久太郎和菅屋两人有些担心地跟随其后。秀吉回过头,让开路说:“麻烦两位带路,主公先派使者前来,我岂敢等到明日再去问安?今天先不谒见了,我就到大厅里默默谢恩吧。请到前面来!请!”不知哪里的烛火先被点亮了。远处传来嘻嘻笑声,应该是内眷的声音。

在安土城的内殿深处,人们恐怕正忙于准备渐渐来临的初春吧。狩野山乐的画,还有某人的雕刻等等,这里汇集了当代巨匠的精华,可以说也是艺术的殿堂。跟不到二十年前的清洲小城相比一下的话,这里的主人右大臣信长偶尔也会不胜感慨。

信长站在内殿与中殿之间的拱桥上凭栏远望,可以看到天守阁的五层房檐,就像无数面跳舞用的扇子,与楼门殿阁的大房檐交错在一起,在空中划出精彩的曲线。雄伟的建筑鳞次栉比,从山上到山脚,一直延伸出去,整个安土城笼罩在湛蓝的暮色之中,星星点点的灯光连成了一片灯的海洋。

信长正要用餐,他很意外地说:“什么?筑前守来了?”说着赶紧移步到别的房间,并催促小厮给他取来裤裙。看到每晚伺候他用餐的侍女待立在一旁,他吩咐道:“晚餐回头再吃,先把饭菜撤了吧。”信长匆匆忙忙地换上小厮递过来的裤裙,往房间一角扫了一眼,边系腰带边问:“久太郎、九右卫门,你们把筑前守带到哪里去了?”

堀久太郎和菅屋九右卫门看到信长如此狼狈,惶恐万分地回答说:“把他带到了大厅,他一个人在那里。他说今天只想在背后默默谢恩,然后就回旅馆,按原计划明日拜府谒见您,所以不必通禀。”“筑前守还是老样子啊,看来很随意啊,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见他?今晚就偷偷见一面吧,偷偷看一眼吧。”应该随意一点吧,想到这里,信长拍了拍手把裤裙换好了。信长喜欢爽快的人,他认为在轻松中感觉到的诚意犹如藏在沙中的黄金。话说回来,随便跟他套近乎的话,一定会激怒他。要说他讨厌趋炎附势吧,他又彻头彻尾地注重出入的威仪、君臣的礼仪。万一有人轻视礼节,无论是世代侍奉的家臣也好、诸侯也好,都会当场遭到严惩。因此身边的侍臣和诸位将军、以及各种文化层面的人在谒见信长的时候言行举止都如斋戒敬神一般,既不随便笑,也决不敢有戏言。所以有的时候信长肯定会觉得很不耐烦,仿佛生活在缺乏人情味或者真心的谎言之中,首先他就讨厌这样的自己。

有时候他会突然在客人面前打个大哈欠,伸个懒腰说:“唉!从早到晚都在和木雕讲话,真无聊。当然了,木雕自己也很为难吧。衣冠束带,想脱也脱不下来。”他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把人称作木雕。安土城的宫殿楼阁中人员众多,他总是在里面寻求真实的生活感和有人情味的人。今夜,总算是很合他脾气的人悄然来访。而且是在约好了明日拜府的情况下,今晚就不期而至,用信长的话说就是很随意,不拘泥于仪容与形式,真是个不拘一格的人。

裤裙的腰带还没系好,他就大步来到大厅了。看到独自坐在那里的秀吉,马上叫道:“嘿!好久不见呀,筑前守!”然后又招手道:“真是令人怀念呀。我一直以为明天才能见到你,来得好,来得好!这个大厅太宽敞了,有点冷,来这边吧,这边暖和。”

右大臣先站起来把人带到自己的起居室,这是惊人的例外。秀吉怎敢轻易接受主公如此厚待,他慌忙说:“啊,不,主公!”然而信长走得很快,他只好躬身跟在后面说:“多蒙您厚爱,您只要待在您的宫室里,差人来传我就可以了啊!”

“好了,没事,进来吧!”已经来到他常住的房间,信长今晚看似也很随意。你,给筑前守铺上褥子!天太冷了,给他手炉!茶不如酒吧?晚饭吃了吗?这些细小的事,他也一一询问、吩咐左右,仿佛迎来的是自己的亲弟弟。